识玉 识玉 第69章
作者:江楼
秋白答道:“此处是周途城附近的玄里城。”
步惊川微微颔首,原来还是在北斗星城附近。估摸是因为带着受伤的自己,秋白才没有走得太远。
这几日都过得昏沉,步惊川自己竟连自己身处何处都忘了问秋白。又想起自己昏迷前启动了阵法,似乎诛灭了一部分的魔修,但那魔修数量众多,也不知道在周途城附近的几座城池有没有受到影响。
他将自己心中所想全数问了秋白。在这等大事上,秋白也不同他别扭,面上一扫先前的不自在,答道:“周途城虽毁去大半,但居民大多幸存,如今还在重建。但奇怪的是,当日死亡的魔修,尸体在你……”
秋白顿了顿,显然是不知晓该如何说他那日的举动,神色有些黯然,“附近城池中虽有零星魔修,却也很快被后来支援的修士发现并且诛灭……但在你启动阵法之后,那些在周途城外诛灭的魔修,尸体化作了黑烟,无法留存,至今不能肯定是阵法的问题还是他们自己的问题。眼下也不清楚在野外到底有多少这些魔修在逃亡,陵光他们已经吩咐人去追查了。”
对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事,步惊川毫无头绪,他想起那个他昏迷前追逐的那人,于是问道:“那么那个指示他们的人呢?”
“那个人的尸体我因为储存到了别的地方,所以没有一并消失,我亦已经交给陵光,等他们查明。”秋白话锋一转,“那些事情交给他们便好,我与你在此处,只负责养伤便是。”
步惊川愣了愣,也就是说……秋白现在是全心全意地陪着他。
心底忽然因为秋白的话而软了几分。
在养伤的日子里,步惊川什么都不用做,全靠秋白一人忙前忙后。看着秋白的动作由生疏逐渐变得熟练,他心中也是颇有感慨的。
玄里城是凡人的城池,自然没什么修士的功法典籍。秋白给他带的也只是几本小书摊上的闲书,多是些凡人写的话本子,给他取乐用。多亏了这些闲书,秋白虽不让步惊川四处走动,却也不至于让他太过无聊。
头一低一抬,天色便是黄昏。
待吃过晚饭后,步惊川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沙哑。秋白见状,便端了一杯水过来,递到他手边。
步惊川一转头便见到那杯水,他没有伸手接过,只抬头看向秋白,“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这几日一直都在照顾我,我都未见你休息过。”
秋白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还犹豫了一下,才道:“但……我照顾得不算好,若非孟章,你或许都不会好得这么快。”
步惊川知晓,秋白许是被孟章的话影响到了,心中仍在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你本就不擅医术,你也不必为此感到自责。”
“但我……在那日我都护不住你。”秋白低声道,“你那时……拿着剑对着自己,我眼前时时刻刻都会重复着那天的场面……那场面一直在告诉,我有多无用。”
这是秋白先前一直未同他坦白的心迹。实力强如秋白,竟也会因为感到自己无力而感到沮丧。
步惊川伸出手,轻轻覆上秋白握着水杯的手。茶水温热,而秋白的手却一片冰凉。
此刻被步惊川握住了手,秋白却没有如以往那般迅速挣开。
“无事了,都过去了。”步惊川轻声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秋白抬头看他,目光有些怔忡。
见秋白这副神色,步惊川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秋白的发顶。见秋白未有反应,步惊川胆子也大了起来,正准备继续做些什么,却忽然见到秋白面上不经意间浮起几分疲惫的神色。
这几日来,步惊川一直很嗜睡,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昏睡中渡过的。他睡着之前也没见过秋白休息,睡醒之后秋白更是时时陪伴在他身边,因此,这几日来他也不清楚秋白是怎么休息的。
看秋白这模样,恐怕从周途城出事那日开始,便一直不眠不休到现在。不然,以秋白那般实力,哪会露出这般疲惫的神色?
虽然修道之人并不如常人那般每日都需要睡眠,可总归需要放松一下精神。秋白在周途城遇袭那日,与魔修鏖战数个时辰,消耗不小,加上这几日来一直精神紧绷着陪伴在步惊川身侧,想来也是没好好休息。
一时间,步惊川的心头便漫上一阵心疼,他看着秋白道:“你今日休息一下罢。”
秋白“嗯”了一声,却仍旧坐在他床边。
步惊川心下觉得奇怪,躺下片刻后,见秋白迟迟没有动作,便问道:“你不回金素剑里去吗?”
闻言,秋白轻轻摇了摇头,“我想到金素剑曾经伤过你,我便不想回去。”
没想到秋白竟是在在意此事,步惊川只得为金素剑辩解一番,“那毕竟不是你的问题,况且……此事也是我自愿的。”
他原意只是想开解秋白,没想到秋白听闻他这话,神色却更加黯然。
步惊川见状,心头有些慌乱,拉着秋白的手连忙晃了晃,道:“你开始担心我了,我还挺开心……而且,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秋白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差点以为你要死了。”
步惊川一怔,下意识想说他那时候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又在看到秋白面色的时候,将这话咽了下去。
秋白对他死亡的恐惧,比他想象中要更加深远。这叫他不禁生出几分窃喜。秋白比他以为的,要更在意他。
那是不是说,他其实还是很有机会的?
在步惊川走神的空档,秋白化了兽形径直钻上床,两只厚实的前掌紧紧搂着他,将他的脸摁在胸口。
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脸被埋在秋白胸口的绒毛之中,再没说话的空隙,步惊川只得低叹一声,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秋白的肩。
第98章 绰绰迷局·零四·软磨硬泡
经过孟章那一日的疗伤,步惊川身上的外伤肉眼可见地好转,但仍是有些暗伤无法依靠孟章的灵力修复,令得步惊川很长一段时间中都没有精神。
所幸到了后来,他的灵力逐渐恢复,开始自行治愈他身上的暗伤。他也从一开始的动弹不得,慢慢能够自己下床走上几步。
这几日中,秋白一直寸步不离,就连步惊川最开始试着下床走两步,也都是秋白主动搀扶。秋白待他的态度如常,却令得步惊川心中越发茫然。
秋白分明是不厌恶他,而且在他最初那冒犯举动进行之时,也没有第一时间将他推开。他那时候甚至还有些欣喜,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成功了。
只是秋白后来的回应却如一盆冷水,将他从头泼到了脚,叫他看清了事实。
但秋白这几日的举动,却又令得他生出些许小小的希冀。
这几日中,他二人之间的相处不能算不亲密,又或者说,这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同秋白的亲密举动。秋白化出兽形或人形陪他睡觉已经是家常便饭,久而久之他便忽略了,他们此前许多举动,似乎不该存在于剑主与剑灵之间。
初时遇到秋白,他还只当秋白是个普通的剑灵。在修真界中,剑灵向来只被视作“物”,等同于工具。
到了后来,他与秋白的关系,却逐渐不能用剑主与剑灵的关系来概括。
可以说,现在的他压根就没把秋白当作剑灵,而是将秋白视作一个人。
秋白先前便说过,他是后天剑灵,乃是被融入剑中的生魂。自然……也算得上一个人。
既然是人,那秋白也应当有自己的想法,更何况他们并没有主从之契,秋白行事应当不受他约束的才是。他先前总以为,秋白同他如此亲密,是因为秋白自己心中也有想同的想法,至少,也应该不排斥他才是。
但没想到的是,秋白拒绝得几乎不留余地。
这是否证明了,秋白其实对这等亲密举动毫不在意?亦或是说,秋白此前曾经与不少人做过这般类似的亲密举动?
步惊川一直以来,都对秋白为何会熟知他的喜好而升起怀疑,也奇怪过秋白为何会知晓自己喜欢他的兽形,却碍于各种原因,迟迟没有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一想到秋白同别人这般亲密相处过,步惊川心中便极其不是滋味。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说不上是嫉妒那些未知的存在,而是为自己不是秋白唯一亲密的人而感到沮丧。
他将秋白视作自己最重要的人之一,不满足于二人如今浅薄的关系,生出想要更进一步的想法。然而这都是他一厢情愿,他从未深究过自己在秋白心中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是实力微弱到需要时刻注意的存在?还是秋白漫长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亦或是能真心相待的朋友?
很可惜,这都不是步惊川想要的关系。
他心中茫然,摇摆不定了许久,放空了目光望向窗外,低低叹了口气。
坐在他床头的孟章听到了,从医术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干什么,跟我共处一室很难为你吗?”
步惊川有些无奈,更多的是头疼。
秋白自他醒来之后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寸步不离,除非必要离开的时候,否则都是一直待在他身边。对他可以称得上是予取予求,他方才只是闲得无聊了坐起身看了眼客栈楼下的街市,盯了楼下的一个红糖糍粑摊子盯得有些久,秋白见孟章在此处,便主动说帮他买去了。
楼下人群熙熙攘攘,人潮拥挤,秋白几乎要在这人群中挤没了影。
早知道便不盯着那处了,这样秋白好歹能陪着他,而不是让他和前来检查他身体的孟章在此处尴尬。
他不太清楚该如何同孟章相处,但听得孟章开口,总该是要做出些反应的,“不是对你,我不过是看楼下人多了些……”
“怕挤到他?瞎担心什么,他皮糙肉厚的,没了半截身子都死不了,这点凡人的挤压,伤不了他。”孟章毫不在意地道,随后又摆出一副嫌弃神色,“啧,你们两个真是麻烦。”
步惊川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孟章的前半句话上,压根没听到他后面说了什么,“他……以前受过这么重的伤?”
“呃,算是吧,很久之前的事了。”孟章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神之中有些躲闪,“不过死不了,你看他现在不就活蹦乱跳的?”
步惊川却未注意到孟章神色间的异常,只觉得心头沉重。
秋白先前竟受过如此重的伤……而他却丝毫不知情。
孟章一直都有留意他的神色变化,他此刻也未刻意掩饰情绪,因此被孟章一眼看穿了,“他真就什么都没跟你说啊?”
心头有些沉重,步惊川低声道:“他从没同我主动说过以前的事。”
“哎,麻烦。”孟章哼了一声,又状似不经意地道,“他这人,就是锯嘴葫芦,你还得自己去撬他肚子里的东西——简而言之就是,你得去问,一次不行就两次,他这人嘴硬,死要面子,不会轻易说出自己所想,你得多花些心思。实在不行,软磨硬泡,他就是吃软不吃硬。”
见步惊川神色一动,孟章又忙补充道:“我是看你可怜才好心帮你,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秋白花的时间也不是太长,没过多久便回来了。进门后,秋白先是环顾了一周房内,发现床头的柜子上不见了孟章的药箱,于是问道:“孟章呢?”
步惊川无辜地眨了眨眼,“他说有事先走了。”
方才孟章没跟他说几句,便一脸心虚地收拾东西跑路,看他那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躲哪个仇家。
左右秋白也只是随口问上那么一句,并非真正在意孟章的去留,得知是孟章自行离去后,也没有再计较。秋白走到床边,将手中一个干荷叶包裹着的东西递到步惊川手中,不忘叮嘱:“你现在身体还未恢复,这等吃食,还是少吃一些的为好。”
荷叶包还有些烫手,步惊川接过,并未急着打开。
秋白见状,连忙问道:“怎么了?是没有胃口吗?”
步惊川摇了摇头,孟章临走前的话犹在耳边,因此他也是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如孟章所说,去直接一点去询问秋白的意愿。
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便一直犹豫着。然而直到秋白回来,他也还未想出该怎样开口。
至于孟章说的软磨硬泡……他眼下还有些拉不下脸来做这个。
他面上的犹豫似乎是因为表现得太过明显,就连秋白也轻易地看出了他的异常,连忙摸了摸他的额头,又伸手抓起他手腕,放出些许的灵力去查探他身体内部,“可是有何处不适?”
“没有。”步惊川忙应了一声,许是孟章先前的话起了些作用,他此刻看着面上焦急的秋白,心中一动,“我无事,让你担心了。”
“无事便好。”秋白替他查探过,也松了一口气。
“我是在想另一件事。”步惊川见秋白在他床边坐下,才开口道,“秋白,我一直都想问你,你心中可是有什么顾虑?”
秋白的身形肉眼可见地一僵,显然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提起这个话题。
“若是你不喜欢我,我日后自不会再同你说这个,但是我只想同你把话说开说明白。”只是看秋白平日里对他的表现,他根本想不出,为何秋白对他无意,却能对他如此亲密与亲近,“你到底是如何看我的?那日你说的,不是真心话罢?”
他本以为……秋白待他如此好,是因为也对他有意。可在秋白明确拒绝过后,他这个想法便动摇了。
若非孟章的话,他恐怕不会鼓起勇气再死缠烂打地问秋白一遍。
见秋白未有反应,步惊川追问道:“那么,你讨厌我吗?”
秋白看向他,犹豫许久,终于微微摇头。
步惊川凝视着秋白的侧脸,轻声道:“秋白,我想要一个结果。”
秋白深呼吸了一下,从步惊川的角度,能见到秋白抿起的唇角。
他的心正被秋白的动作带得起起伏伏,令他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
步惊川犹豫片刻,还在面子与结果之间纠结,但是一想到自己当初表白被拒绝这样的事都捱过来了,他想,还有什么比这更丢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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