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替身和你说拜拜 小替身和你说拜拜 第82章
作者:今州
孟怀风嘁了两声,指着挪到窗下小角落的晗色抱怨:“是啊然后他就闭嘴了,瞒着我这家伙的身份。这曹匿看着普通,可底子绝不寻常,我都看不出来玄机。”
纪信林朝他比划了个达咩手势:“曹匿身上的事牵连甚广,少一个人知道少一份危险,等时机成熟了自然告诉你。”
晗色蹲在一边心乱如麻,仔细回想当初和甄业章的交集,却实在琢磨不出让他青眼有加的理由。
日出照亮整个木屋,纪信林走来拉他:“被人喜欢就喜欢,你害臊什么啊?对了,之前你不是紧张着去找一个叫什么鱼的朋友吗?你们没一块结伴了?”
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晗色脊梁骨似是被抽出了一节,颓然靠在墙上仰头:“余音,他叫余音。”
“是这个名字,你找到他了吗?”
“余音死了。”
纪信林猝然一震,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蹩脚地问了另一个问题:“那那,你另外一个哑巴朋友呢?”
晗色缄默不言。
纪信林等了一会,见他脸色,挠了一会脑袋,最终伸手拍拍他肩膀:“节哀。”
*
此时,哑巴还留在客栈里不走,他缩在床里,怀里抱着一个泛了旧的小草人,低头抵着它,恍若如此就能嗅到一点点残留的熟悉气息。
“他身上流淌着你的血。”久寇坐在床边看他,“你若想他,遵循你的本能,和先前一样去找他就好了。”
哑巴充耳不闻,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他临走前的低语,一句“再见”,一句“疯子”,他再愚笨,再逃避,也知道媳妇不想再看见他。
山阳挠着头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叫了一声“嚣厉”,那哑巴原先木偶一般,听到这名字却抱紧怀中小草人死死贴紧墙壁,简直想钻进墙壁里逃避一样。
【不是】
【我不是嚣厉】
久寇似乎看出了他挣扎逃避的心声,淡然说道:“你就是。”
哑巴一手抱紧小草人一手胡乱捂住自己的耳朵,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含糊悲鸣。
“我知道你在心存什么侥幸。你和他们不一样。”久寇一字一句,“周隐的魂魄只是融合了周倚玉的一缕人魂,晗色更不必说,多承载一片地魂碎片而已,他们不过是多背负了另一人的记忆。可你,从你自己裂魂开始,从始至终,都是你自己,没有混入任何杂质。”
“别以为脱离本体后,就能重启新的命运,就能无视从前孽,就能清白干净地再去追随所爱。”
“哑巴,你一直都是嚣厉。”
第75章
晗色在药宗这边的据点待了两天, 他放出神识,从来往的药修交谈中得知了不少消息,那些情报交织成一张让人心悸的网。
大约从两年前开始, 仙盟七大宗内部便都流传起了有关天鼎山的消息,据称每一宗手上都有一块前往天鼎山的地图, 七宗持有的地图合并,加上板上钉钉的周倚玉转世周隐,能共同开启封闭已久的神山之门。而周隐其人,就在曾经进入天鼎山的嚣厉手中, 在受他庇护的鸣浮山。
因此, 仙盟先是合力攻打鸣浮山,借着收拾恶贯满盈的黑蛟嚣厉为由头, 图的是进山抢出周隐。
晗色计算了一下,仙盟内部涌起这些消息的时间点,恰好就是当年春岁夜之后, 恐怕正是少睢对他使用了搜魂术,将得到的情报传散出去。他既要复仇,还要挑起修真界动荡,还要诱使他们追逐天鼎山。
当初在东海龙宫, 他自己亲口说过,开启天鼎山门,需要周隐与他、一刀一剑,以及阴邪的七方献祭阵,最令晗色不安的就在于献祭阵。御宗悄悄抓人,看起来就像是在攒祭品, 另外六宗也被仙盟下了命令, 不知道暗地里在用什么办法攒人头, 但纪信林所在的药宗明确不搞这阴损事。
一切的源头都出于天鼎山。
这座神山于修真界不是空有奇迹之名的空谈,它必定是能给予仙盟实质的所获,只是可能岁月已长,当世寿命超过三百的大能稀少,神山的秘辛才未能完整流传与继承。并且……三百年前,黑蛟嚣厉出山之后就对仙门展开残暴冷酷的复仇,御宗当年险些被灭门,仙盟许多门派秘辛都被黑蛟一刀毁了。
晗色越细想越明朗,越发确定天鼎山的守山人绝对与仙盟息息相关,或者说,每一代守山人都是仙盟内部选出的“祭品”。仙盟用献祭的“贡品”,获得神山的“恩赐”和“回馈”。
从三百年前开始,修真界的变乱从一个人开始。晗色坐在窗台,摊出掌心,迎着阳光,一笔一划写出“周倚玉”三字。
从他打开神山大门,把濒死的嚣厉召进去,原本按部就班的修真界规则就被扭转。尤其是他死前撕毁三魂,不仅封你了山门,还直接导致三百年后才出现一个“半成品”的转世。也许如今修真界大费周章的筹备,都是因为守山人转世的“不完整”。
晗色只能猜想到这些,还有谜团解不开,光是这些猜测已经让人头大如斗。
他对着掌心的笔画和阳光自言自语:“无数人的妄念和阴谋交错掺杂,如果演变成整个仙盟齐力扣开天鼎山的门,那会发生什么……”
一定会是难以言喻的剧变。如果他也卷在其中,他极有可能看到所有谜团的来源和答案。
他的,嚣厉的,他们的。
不远处传来纪信林的呼唤:“曹匿!差不多了,和我一起走吧。”
晗色握住掌心的阳光又放开,一步从窗台上跃下,三两步赶到了纪信林面前,头脑中宏大复杂的罗网暂时隐去,变成集中在“甄业章”三字上。
他局促得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待会就去琴宗那儿的话,我需不需要易个容什么的啊?”
纪信林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拿了一卷绷带给他:“不用不用,除了你手上那个显眼的红线,不会有什么人认出如今的你,你把相思锁缠起来遮住就行。我们药宗弟子有将近一半修为低弱,近乎凡人,你这样的,刚刚好,不会惹起怀疑。”
孟怀风在门口喂灵宠吃东西,钻进一个脑袋来半开玩笑:“喂,见到老甄之后顺便帮我转达一句话,就说他看道侣的眼光真不咋地。”
晗色用绷带缠红线,听此无奈至极。
也不知道这相思锁要怎么做才能拆下来。
纪信林随身带着一个乾坤袋,装满了外人分辨不开的药物,出了门便戴上草帽,骑上一头小毛驴,不快不慢地赶路。
晗色还是第一次骑毛驴,新鲜得左摸右摸,把毛驴撸得直哼哼:“仙君,我看剑宗御宗出门都是直接御器物,药宗出门有人情味多了。”
“那是。药宗虽然是仙盟立的,可弟子都从凡人中来,医治的患者从修士大能到黄髫垂发,当然是最有人情的宗门了。”纪信林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柿饼,自己掰两半分一半给晗色,塞给毛驴一整个。
晗色想了想:“药宗的开山祖师一定是个高人,也不知道那些绝妙的医术是从什么时候传承下来的。”
“我师父的师父有一本古旧得快要破烂的医册,扉页写了一行大字。”纪信林嚼着柿饼摇摇头,“‘我辈岐黄之术,皆由神明恩赐’。师父的师父常念叨神不神的,我师父则背地里大呼扯淡。”
一说到医术,纪圣手就滔滔不绝地大谈特谈,晗色认真地倾听,听了老久,脑袋开始摇晃,险些打着盹从毛驴背上摔下来。
纪信林备受打击:“不是,听我说医术还能听到睡着?!”
“啊……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启发。”晗色一敲拳头,一本正经地支招,“纪仙君,以后你要是有孩子了,就可以念医术哄他睡觉。”
“拉倒去吧!还孩子,道侣都不知道在哪个山旮旯!”
说罢两人都笑起来,晗色看向他,若有所思:“仙君,前天你朝孟仙君说起小山村高塔祭神的事,言语之中只字不提一个朋友,是特意的吗?”
纪信林懒洋洋地吃柿饼:“哪个?”
“那位人形特别貌美,穿着红衣的大美人,”晗色比划,“狐妖潜离。”
风轻飘飘拂过,纪信林重重咬错,柿饼掉地上,门牙啃手上。
他座下的毛驴掉头去捡地上的柿饼吃,惹得他差点摔下去,晗色赶忙拉住了:“仙君!”
不曾想,纪信林松开手,眼圈登时红了。
晗色手足无措:“抱歉抱歉,我又说错话了……”
“没有。”纪信林拉回毛驴继续赶路,刮刮鼻子低声笑起来,“我就是突然听到狐大仙的名字,心里骤然难受。”
晗色想起放走李悠的那夜,狐狸在夜里的嘶鸣,凄厉又绵长。
他安静了一会,也伸手去拍拍纪信林的肩膀。
纪信林是个话多的性子,吸着鼻子自己唠起来:“曹匿,你可能发现了,仙盟里头的修士,择选道侣的要求一直苛刻又不近人情。我们药宗还好,像业章那样的,私自和盟外凡人私定终身最为人不耻。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最是根深蒂固,那便是正邪不两立,修士与妖怪势如水火。”
“是啊。”晗色摸摸他的毛驴脑袋,“感受出来了。”
“妖怪对于修士,要么是斩了除了,要么是驯了养了,亘古一直如此。”纪信林越说越低落难过,“我这辈子见过不少妖,都是些狡猾残暴的邪性物种,只有潜离,让我想在狐字后面加个仙字来称呼。”
“是啊,他长得那么好看,又那样痴情。”晗色附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坐在一株桃树上,树下是他爱人的坟墓,我阴差阳错地拜了他爱人的无字坟,他就悄无声息地跟着我到山村,生死之间现身救了我一命。”
说着说着,晗色咂摸出不对味,瞪圆眼问道:“仙君,你是喜欢上了潜离吗?”
这下纪信林不仅眼睛更红,耳廓也红了,底气不足地讷讷道:“我只是想和他结交成朋友……”
晗色一时之间口拙,想想也是,那狐妖潜离人形美,狐形萌,性温柔,强大又良善,相处久了谁会不喜欢呢?
他看看纪信林,还是说了出来:“可是我记得潜离说过……他有个凡人爱人,到如今,他已经追寻他六世了。”
纪信林一下子破大防:“我也知道啊曹匿,可你晓不晓得,喜欢不喜欢,不像治病也不像打架,医了不见好,打赢也是输,根本没道理的!”
晗色见他一副要哇哇大哭的样子,又想笑,又可怜。
纪信林哽咽了一会,又摸出个柿饼嚼:“你放走李悠那夜,业章第二天起来神魂落魄,我那时还开玩笑地嘲笑他。后来狐仙和我们同行了一段路,他也与我们告别,我再也没见过他,才明白业章那副衰样怎么来的。我在门内和师友们试探着提过修士与妖的关系,他们不曾遇见过如潜离一样比人还良善的妖,谁也不理解我,我……我无人可诉说。也就是你来了,才能有人和我聊起潜离。”
“曹匿,你能明白吗?我思慕潜离也好,潜离追寻所爱转世也罢,所有郁结和伤悲,不过是……不过是……”
晗色等了他一会,纪信林哽咽得续不上去,他便接口:“不过是,人妖殊途。”
纪信林一口气顺上来,咳嗽着呛了眼泪:“是啊……是殊途,是不同归。”
晗色望天边,抚过左手上的绷带,心头沉甸甸的。
他必须得找个时间,把红线还给甄业章。
因为他也是妖。
*
小毛驴甩着尾巴小跑半天,驮着他们来到了琴宗。
御宗靠山冷僻,琴宗则在肥沃繁华的平原之上,建在离闹市不远的郊区,建筑古朴悠雅,丝竹声像雾像泉,透露着一股缥缈的幻气。
纪信林赶到门口,早已有等候的蒙纱少女迎上来:“纪医师,您总算来了,今日晚了些时候了。”
“是吗?”纪信林翻身从毛驴上下来,“你们公子最近的情况怎么样?宗主呢?”
少女欲言又止:“医师去望闻切问一番就知道了。”
纪信林看起来心里就有底了:“害,我懂了。”
少女看向晗色:“这位是你的新助手?怎么和之前来的弟子不同了?”
纪信林直接一把揽过晗色的肩膀大拍:“上回我那师弟根本按不住你们公子,被他失手揍了一记,这回说什么都不来了。我没办法,只好换个师弟,他个子虽然小力气却大,好歹制得住你们公子。”
晗色听得心惊肉跳,那少女又狐疑地打量他,他便撸起袖子展示自己绰绰有余的肱二头肌:“我从前常干粗活,也常伺候人,姐姐可以放心。”
少女一见他露膀子,当即嫌弃地往后退步:“谁是你姐姐?纪医师,你这师弟生得臊眉耷眼也就算了,怎么举止如同山野村夫……”
纪信林佯怒地揽着晗色掉头:“你说的什么话!你瞧不上我师弟,他在我们那有的是人喜欢!老实说,要不是你们宗主夫婿是我故友,就凭你们三番两次挑刺、提一堆乱七八糟要求的功夫,我早让你们另请高明了!就一句话,要治甄业章就让我们进去,不让我们这就回去晒太阳打盹!”
少女见他动怒,赶紧态度谦卑地请回他,换成温言软语,纪信林这才端着大架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揽着晗色阔步进门。
一路上都有少女为他们带路,不知脚下穿过多少亭台楼阁,耳畔响过多少悠悠琴声,走了半天才到了所在地。
“宗主陪着公子在里间,医师请。”
少女说罢开门,纪信林手臂绷得紧了些,轻声往晗色耳边嘱咐:“待会看到什么都别惊讶,稳住,别慌。”
晗色深吸一口气,越发提心吊胆:“好。”
两人齐步进去,身后大门瞬间关闭,纪信林清清嗓子:“宗主!在下纪信林,来给您夫婿治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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