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徒又在欺师灭祖 乖徒又在欺师灭祖 第10章

作者:小狐狸菌 标签: 玄幻灵异

  沈修远斜倚在悟石边上,指尖拨弄着一枚精致小巧的银色剑魂。

  素白衣袍被长风拂起,轻柔地翻飞着,几乎与巨石融为一体。乌黑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仿佛流淌在白玉砚台上的墨汁。

  “去!”他轻喝道。

  剑魂顿时一震,刹那化作流光,所过之处皆覆薄霜,冰花绽放,寸寸爬上松柏又转眼消融,留下一缕久久不散的彻寒之气。

  剑随心动,沈修远不必看也知道,山道的结界被划出了一道裂隙。

  他垂着眸子,神色晦暗不明。

  最近总是想起凌却尘临走前那晚说的话。

  “师尊会在这里等我回来吗?”

  ……会吧。

  毕竟吃了人家这么多绝品丹药。

  沈修远望天。

  唤醒剑魂后,自己算是有了那么一点儿自保之力,留下来静观其变也无妨。再说……再说多留一段时日或许还可以蹭到什么天材地宝,早点让自己恢复到金丹期,重新拥有让剑魂实质化的修为,也不失为……不失为什么呢?

  沈师尊找借口找到词穷。

  他不是很想承认自己对一个便宜徒弟心软了。

  许久,他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轻叹了口气,抬手召回剑魂,慢慢悠悠地往菜地浇水去了。

  -

  凌却尘是一个月后回来的。

  水云台的委托很早就办完了,但在回程途中,杜若不知哪搭错了根筋,非要拖着自己一块儿去弃乱谷探个究竟,便又耽搁了一个月。

  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

  弃乱谷繁盛的杂草不知为何竟变得焦枯衰败,像是遭遇了极煞之物的摧残。循着痕迹过去,便顺藤摸瓜地找到了一处隐秘山洞,地上还躺着断成两截的棺材板。

  棺材、锁链、符咒……

  凌却尘目光一寸寸扫过洞内,隐约明白过来沈修远为何会有小痣和梅花刺青。

  他唤过道青几声师尊,自然也学过一点魔修的东西,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还魂邪术所留下的痕迹。

  当年道青死后,不仅很倒霉地被魔修盗走了尸体,还被藏在这个犄角旮旯里炼制成了容器。而沈修远十有八九就是那个魔修。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莫名觉得有些失望,好像珍藏了许久的琉璃珠子突然变成粗糙砾石,褪去神秘之后的真实乏味得令人厌倦。

  杜若蹲在棺材边,掩着鼻子道:“好重的煞气,不过这臭味和那家伙身上的如出一辙,不会有错,他肯定是从这里出去的。”

  “是还魂术。”

  “啊?”

  名门正派出身的大师兄并不晓得这是个什么术法,于是凌却尘简单地解释了两句,然后拽着吱哇乱叫的杜若走出山洞,“轰”地一剑连洞带棺材全都毁了个干干净净。

  杜若声音都喊劈叉了:“这可是铁证!你疯了——!?”

  凌却尘松开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什么铁证?你看见了?”

  杜若:“???”

  杜若嚷嚷道:“那魔修绝非善类!他定是生前坏事做尽,害怕哪天被仙鼎盟惦记上,所以才会想到用这样阴损的法子,给自己留条后路!而且他找谁不好,偏偏占了你师父的躯壳借尸还魂,又刚好被我撞见,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八成有所图谋,你还要留他在身边,却尘,听师哥一句劝——”

  “谁是你师弟?”

  “师父他老人家一直心心念念想收你做亲传,”杜若努力挤出一滴眼泪,凄凄切切道,“可你这样执迷不悟,养虎为患,我怕等不到你回心转意拜入白凤道那天了,先过把瘾。这点便宜也要计较?”

  “先前你偷偷恐吓他,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放屁!”杜若跳起来,“我没有!我甚至还辛辛苦苦帮你搭完了葡萄架子!”

  “那多谢。”凌却尘道,“等回了白凤道,请你在山下吃一碗臊子面。”

  “咱俩都辟谷多少年了!没点诚意。”杜若笑骂道,“难道你还吃?”

  凌却尘想起那勺香甜软糯的酒酿圆子,没接茬,只转身道:“回去了。”

  “等等等等,”杜若追上来,勾住他的肩背亲亲热热道,“跟师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不会真被那魔修给迷住了吧?那可是魔修啊。”

  “再胡说,把你舌头割了。”

  杜若委委屈屈地缩回了手,然后接到了一个丢过来的锦袋。

  “这是什么?”他从里面抽出一条柔韧的墨色缎带,两头连着精巧的乌金锁扣,“金蚕天丝缎?哟,禁制法器,什么时候买的?看样子品阶还相当高,这下那魔修有的苦头吃了。早拿出来嘛,我还以为你真鬼迷心窍了。不过这要是缠在手腕上,呃……是不是长了点?”

  杜若比划两下,陷入沉思。须臾,他恍然:“扣在脖子上的?”

  “看够了便还我。”

  “还你还你。”

  杜若一颗提吊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高高兴兴地拉着他一路游山玩水,优哉游哉地回了白凤道,甚至赏脸在山下吃了一碗臊子面。

  吃完面,又说要去给师弟师妹们买松子糖和点心。

  折腾来折腾去,直到戌时,凌却尘才踏上了回云琅崖的山道。

  夜色沉沉。

  稀疏的月光从云间漏下,却并没有什么用处。

  山道依然是乌压压的黑,右侧就是万丈崖壁,蜿蜒向上,在远处收束成极窄的一条,仿佛纸上随意拖拽出来的墨迹。

  他不紧不慢地走着,靴子在石阶上敲击出有节奏的声音,腰间的佩剑随之一扣一扣地轻响,又很快消散在无边夜色里。

  黑漆漆的山道上忽然出现了一点光亮,模模糊糊,像天边的月亮。

  凌却尘怔住。

  他停顿须臾,又很快继续朝着亮光走去。

  那是一盏光晕柔和的白色灯笼,旁边还坐着个什么人,缩成一团藏在灯下的阴影里,面目模糊。

  又走近几步,凌却尘看清了。

  是他的“师尊”。

  入秋后夜凉如水,沈修远披着一件薄薄的斗篷,不知为何孤身坐在山道的石阶上,抱着灯笼歪歪斜斜地倚在崖壁上睡着了,乍看像只绒绒的小兽。

  这个位置,正好是云琅崖结界的边缘。

  他垂着眸子,静静地看了片刻,心里想过千百种缘由,却觉得每一条都有些荒谬,于是轻轻拍了一下沈修远的肩膀,试图唤醒他。

  “唔?”沈修远睫毛颤了两下,很快睁开眼,迷茫地看向凌却尘。大约是因为刚醒,眸子里还蓄着一点水光,在灯笼映照下如碎星闪烁,莹莹点点。

  许是受了凉风,他的嗓音略微沙哑,在月色昏暗的夜晚显得又轻又软,熟悉的散漫浅笑随着话语浮现,看起来温和无害。

  “回来了?”

  凌却尘虚虚搭在他肩上的手僵了一下,眼底的诧异转瞬即逝,随后直起身,闷闷地“嗯”了一声,终于隐约记起自己临行前随口问过的话。

  “……师尊会在这里等我回来吗?”

  可是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傻乎乎地提着一盏灯笼,守在山道上等自己回家。

第10章

  沈修远抱着灯笼站起来的时候还有点不太清醒,身子歪了一下,朝着山崖边踉跄了两步。

  凌却尘眼疾手快地向前探身,抓住他的胳膊往里一拽,用力稍猛,不小心把人拽进了怀里。

  肩背抵着温热的胸口,轻缓的呼吸落在发顶,山风霎时微微燥热起来。

  沈修远一抬头,就撞进了那双幽深的眸子里。

  凌却尘:“……”

  沈修远:“?”

  没等他回过神,凌却尘已经松了手,拿过灯笼,镇定自若道:“小心些。走了。”

  仿佛方才那一瞬的温柔只是错觉。

  两人稍微错开而行,白色的灯笼摇晃着,在身后落下浅浅的影子。山道变得很短,短到夜风只捎走了零星几句闲话。

  “为何要等我回来?”

  “不是你说的?”

  “等了几天?”

  “忘了,大概有十来天吧……阿嚏!”

  沈修远是被提溜着领子进屋的。

  他有点懵,以为随口扯的谎被看穿了。

  虽然自己确实是前两日才一时兴起,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山道上等人,今夜又不小心睡着了才会弄到这么晚,本来没有多大诚意的,但小徒弟上哪知道去??

  这也能看穿?见鬼。

  他被丢在软塌上,紧张地缩了缩脖子,随后被一件衣服轻轻罩住了。

  “还凉吗?”

  “……”沈修远下意识地摇头。

  “我归期不定,以后别等了。”凌却尘撇开眼,目光落在了窗边白瓷瓶里的丹桂上,“哪来的桂花?你自己跑出去折的?”

  沈修远眼皮一跳。

  “云琅崖有结界罩着,我怎么出得去?”他一边糊弄人,一边若无其事地解着斗篷,心神不宁,差点错手抽成死结,“让人帮忙带的,就是你找来的那些弟子。”

  凌却尘不咸不淡地“嗯”了声,走到窗边,伸手拨弄了一下枝桠绿叶间有点干枯的碎金。

  云琅崖的结界和白凤道其他地方有所不同,他自己稍微动过一点手脚,但凡稍有损坏,哪怕后来又被小心补好,都会留下痕迹。

  当然,别人察觉不到就是了。

  山道上的结界多了一道裂隙,很是细小,几乎看不出来,但他一回来便发现了不对。出于某种微妙心理,凌却尘没有立刻戳穿,反而拨弄着桂花默不作声起来。

  沈修远还不晓得自己的老底已经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