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徒又在欺师灭祖 乖徒又在欺师灭祖 第12章

作者:小狐狸菌 标签: 玄幻灵异

  沈修远屈起指节叩了一下,随口道:“怎么不能储物?”

  然后他看见上一秒还神色淡淡甚至有点不爽的小徒弟,下一秒就支棱起来,凑过来低声问道:“为什么你觉得这个可以储物?”

  “……”沈修远茫然,“为什么不行?我以前就有一个差不多的。”

  凌却尘的呼吸陡然乱了一瞬。

  “它在哪?”

  “丢、丢了吧?后来好像没再见过了。”沈修远有点记不起来了,说得很是迟疑。他的魂魄在外飘荡三十三年,难免丢三落四,忘掉一些细枝末节再正常不过。

  眼前倏地一暗,他本能地阖上眸子,感觉有人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在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眼尾。

  他往后挪了挪,有些莫名其妙,睁眼看向小徒弟。

  烛火昏黄,明灭不定地摇曳着,给人几分错觉,似乎温柔了那素来淡漠的眉眼。

  “邪术会留下印记,很容易被仙鼎盟遍布九州的灵阵测出来,你这点修为不够自保。”凌却尘仿佛变了个人,连嗓音都柔和了下来,“云琅崖很安全,我也会帮你遮掩一二。”

  沈修远:“?”

  他捏了一下掌心的平安扣,有点迷茫,又觉得凌却尘不太对劲。白凤道客卿,居然堂而皇之地说出替魔修遮掩这种话,半点委婉都不带,活像是中了邪。

  不过说的话倒是比刚才那些中听许多。

  沈修远气还没消,不想被轻易说服,讥讽道:“哪敢劳驾玄明君。”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凌却尘也不介意,目光一一扫过之前对峙时留下的剑气痕迹,转而问道:“你是剑修?”

  “……算是。”

  “剑修心性最是坚定,你为何会堕成魔修?”凌却尘问得很随意,不是质问也不是刨根问底,居然有点像是在关心。

  然后他就瞧见他的师尊怔住了。

  拒人千里的冷漠神色一瞬变得空白,似乎被戳到了某个无法招架的痛处。狭长眸子里水雾尚未褪去,盈盈的像含了一捧光,就这么愣愣盯着自己,仿佛一只被捋顺了毛的兔子,还是耷拉着耳朵的那种。

  要不是时机不对,他挺想摸一下。

  “我……”沈修远心乱如麻,张了张口,又颓然道,“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清楚,南寻州的那帮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惜代价也要将自己变为魔修。

  -

  一开始是用了魔种。

  寻常人被种下魔种后,遭到邪气侵染,用不了几日就会堕魔。然而自己的魂魄经过寒霜剑气淬炼,早已万邪不侵,清明坚定,反倒让魔种裂成了八瓣。

  那帮家伙发现魔种不起作用,不知从哪寻来了一个诡谲邪恶的法子,以数百活人的血肉和怨气为祭,炼出了一片雾池,再将他扔进那方翻滚着浓稠黑雾的池子里,四十九个魔修围绕在池边,日夜不休地念诵着一些晦涩难懂的经文。

  黑雾随着吟唱源源不断地灌入七窍,清泠剑意和邪肆黑雾在经脉里横冲直撞,搅得天翻地覆,痛得他锥心刺骨,鲜血从口中溢出,五脏六腑都绞作一团,整个人挣扎不断,却又被铁链死死缚住。

  钉在池边巨石上的粗壮的黑链绷得笔直,发出“当啷啷”猛烈的碰撞声,浓稠的黑雾里断断续续传出沙哑的惨叫,撕心裂肺。

  池边的魔修们双目紧闭,恍若未闻,翕动着嘴唇快速念咒。

  沈修远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

  念诵忽然停了下来。

  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袍人握住锁链,粗暴地将他从雾池里拽出来。铁链“哐当”坠地,沉沉地砸在耳边,震得沈修远睁开了眼。

  那黑袍人转头对旁人吩咐道:“关去地牢,三日后继续。”

  “是。”

  沈修远被扔进地牢的时候,疼得五感都木了,睁着眼躺在地上,许久,才感觉到身旁似乎有人。

  地牢暗无天日,只有不远处一盏昏黄油灯的余光拂过这里,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看起来很小很矮,还瘦巴巴的。

  ……小孩儿?

  这庄子里哪来的小孩?

  沈修远没力气多想,很快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那个瘦小的人影乖乖巧巧地蹲在自己身边,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尾。

  “……喂。”沈修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嗓音沙哑得厉害,“你做甚?”

  小孩似乎受了惊吓,兔子似的蹿走了。

  过了很久,角落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你是大人,为什么也会哭?”

  沈修远:“?”

  他抬手抹了一下眼角,确实有点湿润。这奇怪的小家伙蹲在旁边摸来摸去,就是为了确认自己哭没哭?

  他没好气道:“因为疼。”

  小孩似乎被他凶到了,之后便一直缩在角落里没再说话,沈修远也懒得搭理。

  三日一到,他又被拖去了雾池。

  池里的黑雾日渐稀薄,沈修远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整日昏昏沉沉,对这段时日的记忆也愈发模糊。

  经脉里的灵力慢慢变得浑浊不堪,开始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最后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在万宗大会。

  手里拎着一把滴血的剑,脚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尚且温热的尸体,一抬头便迎上了无数或是恐惧或是惊疑的目光。

  隐约听见许多人在嚷嚷着什么,人语纷杂,很吵。

  但像隔了一层纸,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随着迟钝的五感逐渐恢复,纷杂的话语慢慢清晰起来,嘈杂地一声声刺进耳朵。

  沈修远终于听清了。

  他们说,清衍君已经入魔了,当诛。

  -

  “……我不知道。”沈修远又重复了一遍,垂着眸子道,“我不是魔修。”

  那天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然而无人听得进去,只当狡辩,天边流光一闪,数道光华璀璨的法器接二连三砸落下来,力有千钧,生生将他砸进了地里,砸得经脉寸寸断裂,七窍流血。

  那时正值隆冬,风声呼啸,山石上还积着厚厚的雪,他孤零零地倒在血泊里,只觉得又疼又冷。

  疼到一会想起来便心有余悸。

  见他神色有异,凌却尘又靠近了一点。

  沈修远乍然回神,下意识地绷紧了肩膀,改口道:“我、我瞎说的,你就当我是,就当我是好了。”

  “什么叫做就当你是。”凌却尘道,“既然你说不是,那便不是。”

  沈修远懵了:“……啊?”

  小徒弟忽然笑起来,带着些许诱哄的意味,轻声道:“师尊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沈师尊哪招架得住这个,抓了抓头发,半晌,嘟囔道,“别人都不信这话的。”

  “那你到底是不是?”

  “不是。”

  “我信你。”

  “……”

  沈修远不吭声了,只是安静地眨巴着眼睛,眸子亮晶晶的,像揉了一把碎星。他还没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被某人捋顺了毛,已经完全没了要走的想法。

  “我年幼时便没了师父,不知道有师父在身旁是什么滋味。你要是无处可去,不如留下来给我作个念想?”

  沈修远抿了抿唇,内心似在挣扎,半晌,终于妥协了似的,小声嘟囔道:“……那好吧。”

  凌却尘知道他很好哄,但没想到这么好哄,愣了一下,旋即失笑,又低头瞟了一眼手上的墨色缎带,觉得还是要把这事儿说得再明白些,彻底揭过才行。

  “师尊。”

  “嗯?”

  “方才说错了,这禁制法器原本确实是给你准备的,不过那时我以为你是魔修。”凌却尘提起墨色缎带晃了晃,“既然不是,那就免了。”

  说罢他两指并拢,凝出锋锐的气劲,在缎带上轻轻一划。这法器在生效之前很脆弱,只听“刺啦”一声,就断成两截,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沈修远心口重重震了一下。

  比方才那一下还要乱得厉害,心绪如潮涌来,纷纷扰扰。又像咬了一口没熟透的青果,喉咙发堵,眼睛酸涩得直想掉眼泪,好半天没缓过劲来。

  很久后他才意识到,这些一股脑儿涌上来的情绪,叫做委屈。

  此时沈修远只是抿着唇,神色复杂,用力攥着那枚平安扣,直到硌得掌心生疼,才轻声道:“你……”

  凌却尘没有注意到那刚出口的半个字,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还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他刚站起来,就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拽住了。力道很轻,来得快也去得快,几乎察觉不到,似乎只是轻轻一碰便后悔了。

  一回头就瞧见沈修远正偷偷地把手往背后藏去。

  沈修远没想到会被逮住,尴尬地咳嗽一声,若无其事道:“你不是要走么?”

  “可是有人想留我。”

  “……”

第12章

  小徒弟突然变得难打发起来了。

  好不容易把人哄走,沈修远捏着那枚平安扣,找了根绳子穿好,妥帖地挂在了脖子上,然后钻进被窝里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他梦见桃花溪谷的桃树开得灿若云霞,落英如雨,有人穿过那片纷纷扬扬的落花,朝自己伸出了手。

  -

  凌却尘最近似乎很忙,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只是偶尔会过来陪自己吃顿晚饭。

  沈修远识趣地没有问。

  白凤道的门派事务岂是他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可以过问的。

  偏偏自那晚以后,小徒弟就跟吃错药了似的,态度大变。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变了,但沈修远就是觉得哪哪都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