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 三更 第10章
作者:顾七年
祝妖神色一变,一把拽住了姜无宁的手,厉声道:“姜无宁!”
贴在姜无宁肩上的小纸人亦慌了神,那股被姜无宁压制得很好的凶戾之气再次溢了出来,带给他十分恐怖的威压。
他瑟瑟发抖,小手死死拽住了姜无宁肩膀处的衣服,牙齿上下磕碰,怕得打颤。
“姜无宁,你清醒点!”
姜无宁恍若未觉。
看来首先得解决村长那老东西。
祝妖神色一冷,狭长的凤目扫过村长时,露出凌厉的冷光。
他霎时变回了纸人的妖身,那支跟随他的骨笛也变化出一把尖锐的刀。
骨笛怪异的调子刚起一个头,就被生生掐断,尖锐的尾音如鸟类细长的尖叫。
祝妖不可置信,看向了如铁铸一般拽向了他手臂的人。
姜无宁双目在滴血,披散的长发黏湿了几缕在脸侧。他此刻的神色就如初见那一夜般癫狂,以不容祝妖挣脱的力度拽住了祝妖的手,将他一步一步拖进了花轿。
数不清的戾气化作了黑雾,缠绕在花轿四周。
薄雾弥漫,雾色深处似乎能听到模糊的——
“吉时已到,送新娘上轿。”
村长喃喃道:“一百年了,一百年了,终于又能启用献祭仪式了。”
祝妖死死地扒着花轿门,这花轿很邪门,被拖进去的他感觉浑身软绵绵的,都使不上劲。
繁杂又艳丽的嫁衣被当头套上。
纸糊成的花轿颤颤巍巍地上路。
抬轿的都是纸人,却能听到唢呐声拉长了调子的奏乐。
锣鼓声响,倒真像是要迎亲了似的。
祝妖被颠得头晕。
小纸人早就从姜无宁的肩上攀到了祝妖的身上,这位鬼王现在无暇管他,守到了轿子前方,真像是要迎亲的新郎。
小纸人哆嗦道:“祝妖,要完蛋了,我们要逃不出去了!”
祝妖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大意了,让村长钻了空子,咬牙道:“慌什么,且先看看这村长想干什么。”
小纸人伸出细长的手指,指向花轿外面:“可是、可是你看外面,我感觉我们逃不出去了怎么办?”
祝妖扒拉好自己凌乱的衣服,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爬起身,撩开帘子,看向了花轿外,瞳孔微微一缩。
花轿外,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此刻密密麻麻地围满了人,这些人都是作村民打扮,脸色惨白,笑得一脸诡异得看着他。
他甚至从黑压压的人群中看到了王二虎、王二虎他爹和王二虎的兄弟。
比昨夜热闹了不止一点。
鬼王结阴亲,群鬼夜行。
祝妖神色有那么一瞬的恍惚——这是......举村同庆么?
花轿在茫茫夜色下不知走了多久,最后停在了姜宅大门前。
从前破败的宅子此刻门户大开,院前石狮子和牌匾上都挂上了红绸。
院子中央用鲜血为材,刻画出了一个陌生的符阵。
阴风四起。
祝妖踉跄着被姜无宁扶下了花轿,因全身力气都被抽干,现在身体也是软绵绵的,只能靠着他。
他抬目,望见了院子中央的符阵,神色微变,喃喃道:“竟然、竟然是这个阵?”
—
村长所布下的这个阵,祝妖的脑海中隐约有些印象,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设下祭坛,杀百人以祭。被杀的百人积累了滔天的怨气,困于阵中不得轮回。
再以人血为墨,人骨为毫,设下符阵,只要能够扛住怨灵的反噬,便能获得永生。
一般没人能扛住怨灵的反噬,且这阵法又太过于血腥和残暴,早就被列为了禁忌。
这村长竟然能完整地复刻出来?!
祝妖现在神色很不好看,他大抵明白了村长的目的。
人不能扛住怨灵的反噬,妖却可以。只要将反噬转移到了妖身上,他便可以坐等寿比天齐。
村长亦注意到了祝妖的神色变化,他笑起来,沟壑纵横的脸上也随之发皱。
“你看出来了?”
嗓音低哑。
“百年前,你想招祝清月为婿,也是这个原因?你早就知道他是妖?”
村长嗬嗬笑起来:“他?祝清月你可生疏了。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妖。”
祝妖又问:“杀百人会引起村民的恐慌,因此瘟疫也是你的阴谋?”
“是,”村长从喉咙口挤出一声,“我在他们喝水的井水里下了毒。”
祝妖闭了下眼,困扰他的疑惑得到了解答,这场早有预谋的瘟疫让姜家逼着姜无宁和祝清月反目,使得献祭顺理成章,当真是好手段啊。
村长已不愿再同祝妖废话,使唤着姜无宁赶紧将祝妖送到阵法中央。他等长生已经等得太久,久到半截身子都埋进了土里。因此这一刻到来时,村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明亮的光,那皱巴巴的皮肤因颤动而显得扭曲。
“还磨蹭什么,快去啊!”
姜无宁拽着祝妖,一点一点走向前。
离阵法愈近,祝妖就愈能清晰地闻到刺鼻的血腥之气。
这味道刺激得他眼尾泛红。
祝妖自知反抗不得姜无宁,又不想被平白无故地当了冤大头,只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拥住姜无宁,凝视着他留着血的双眼。
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百年前还是祝清月的时候,难得示弱,低声道:“姜无宁,你弄疼我了。”
姜无宁恍若未闻,拉着祝妖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村长得意地笑了起来,仿佛在笑祝妖的不自量力。他嘲讽地笑道:“你还妄想着他会救你么?”
“你忘了,你当年是怎么对他的么?”
“你忘了,当年他是怎么为你失去一切的么?”
嘶哑的质问一声比一声严厉。
“也行,左右你也要死了,那我就在你死前帮你回忆回忆。”
说罢,他抬手,叽叽咕咕念出一串咒语,祝妖神色恍惚,脑海中倏地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他神色一怔。久久回不过神。
—
时间追溯到百年前。
百年前,姜无宁跪在祝妖的尸体前,一声又一声哭诉着纸人无心的场景历历在目,令所有围观的村民都生出了片刻的不忍。
他们纷纷感慨,姜老太爷风流至今,生出的儿子竟是这样一个情种。
只有一旁的村长,在纸人被献祭之后,阵法未成,无数可怖的怨魂朝他冲来,给他造成了莫大的恐惧。他当下就愤怒了,揪着姜无宁的衣领,怒骂道“假的!是假的!”
村民面面相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祝清月,你弄了一个假的人来糊弄我们是不是?!”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纷纷议论起来。
“什么?是假的?”
“那这场献祭仪式岂不是失败了?”
“上苍可还会怪罪我们?”
瘟疫闹得人心惶惶,已经有数不清的人死于其中,那些还活着的村民当即恐慌了起来,面露凶光瞪着姜无宁,一副要将他撕了的神情。
姜无宁的神色从悲痛欲绝切换到面无表情毫无难度,在这一群虎视眈眈的目光之下,也只是道:“村长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村长气笑了,却还是强压着怒火:“你把祝清月藏到哪了?”
姜无宁保持了他一贯的好品质,死不开口,任村长发怒。
村长狰狞道:“你不把祝清月交出来,会害死整个村子的!”
姜无宁终于有了反应,他看向村长,目光在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打量,在那些惶恐又凶狠的村民脸上打量。他冷笑道:“病了就去请大夫,即便祝清月是妖,那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
“他既没有伤害过你们,也没有害过人命,凭什么就要让他平白无故地去送死?!”
村长气狠了,撂下一句“冥顽不灵!”后转身离开。
—
那几日,几乎每日都有村民围在姜府前,逼着姜府把人交出来。
姜老太爷逼问姜无宁祝清月在哪,姜无宁道:“我已经将他送出了村子里,以他的性子,此刻只怕是逃远了!”
姜老太爷气得肺疼,手对着姜无宁的脸扬起,到半空中又硬生生地停下,指着姜无宁,喘着粗气骂他:“你、你就这么中意他?!哪怕你们人妖殊途,哪怕他心中根本没有你!”
最亲近的人总知道怎么说话伤人最深,姜无宁跪在高堂之下,脊背挺直了。他神色平静,再不见曾经的痛苦嘶哑,轻声道:“即便他心中没有我。”说到此处一顿,低声道,“唯一可惜的是,与他至今无夫妻之名。”
姜老太爷兴许是已经骂不动了,倒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双目望天,疲倦极了,嘴里再念不出一个字。
当夜正室在厢房内找到了姜无宁,他被姜老太爷关了禁闭。姜无宁以为正室又是来劝他的,站在茶桌旁,默不作声将正室一瞧。
正室慢条斯理地点了油灯,在暖色的油光之下看他,笑道:“吾儿最近瘦了许多。”
姜无宁一顿,摇头:“无妨。”
正室沉默片刻。
“当年我同你爹也是两情相悦,他是姜家嫡子,我是家中独女。我爹本是不同意这门亲事,耐不住我的一再坚持,甚至以死相逼。成亲那天,我坐在花轿中,也是满怀欣喜嫁到姜家。”
姜无宁哑然。
正室用帕子拭去眼角的一滴泪:“我也曾怨过他,分明曾许誓恩爱两不疑,不过几载,怎么就物是人非了。”
姜无宁有些无措地握住了正室的手,想说些什么安慰之语,倒被正室反握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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