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 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 第115章

作者:玉小文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白知秋……”谢无尘轻轻念着,语调很轻,像是耳语,可又没有什么旖念。

然后,他将自己的手伸出去,缓缓将体内的灵力尽数抽出。

此消彼长,他供给给万象天的力量,也可以成为能为白知秋所用的力量。

他体内有属于杨雨仙师的灵力,那不是他的东西,他不知该如何安置,可现在想来,或许还给学宫,差不多一样的。

她应当也是愿意的。

谢无尘看不见,于是便不知道,在他递出力量之后,一线微小的金光在他手边亮起,缓缓蔓延出去。

初时极细,继而扩大,属于别人的力量,属于自己的力量,在几个呼吸间尽数涌出,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霎时将室内的血气冲扫一空。

石台之上,没有了垂坠的丝线。灿金的星点在石台上转过一周,向空中升去。在红光湮灭之后,它们成了新的光源,不断升高,一半升入万象天上的金阵之中,一半漂涌向四方。

它们像是飞舞的萤火,在阴沉天空下带着令人心安的暖意,落到了惶恐的小弟子指尖。小弟子手指一动,就见它化为一抹精纯灵力,融入他枯竭的身体中,让他身上的伤创逐渐愈合。

像是长夜已尽,久旱逢雨。他接纳着这些光点,欣喜异常,手指微微一动,又将它抽离出去。于是光点在他指尖打了个转,变得愈发璀璨,然后缓缓向上升去。

有人觉得愕然,同样伸出了手。于是越来越多的金光汇聚在他们指尖,又从他们的指尖升起

融入天空,驱散了层云,向他们展露出深蓝天空的一角。

夕误一刀洞穿了嘉庆帝的眉心,在愣神间,看到无穷金光飘散到他的身上。

天空之中,灿金的阵局再次大盛。金线飘扬而下,这一次,它没有费太多的力气,便牵出了尸傀体内的血蛊。

在蛊咒脱出的刹那,尸傀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它仰起头,向那无数金线离去的方向伸出了手。

那一刻,甚至也有金光从它身上飘扬而出。

就像长歌相和,有人出了第一声,它就会在山野之间回荡,越来越明亮。

万象天之上,那一刻只剩下了无边的金光,从寒月初升的东方,一直相接到日暮之时的霞光。

白知秋退了一步,回到了结界之内,感受着从金线尽头涌来的无穷无尽的灵力,还有众人在接住它们的欣喜与意外。它们冲淡了他耳边一直以来的怨诅与哭嚎,也冲淡了他骨髓中存在了近两百年的疼痛。

他垂下眸,手中虚虚结出一道印。而夜归化为一线蓝,着于他的衣上,像是一轮清月。

风又起了。

西方最后一点残阳,终于看不见了。

而苍翠的草木,湛蓝的苍穹,橘红的晚霞,都随着顺金线而来的漫天金光,像是墨入了水,在白知秋的衣袍之上沉淀下来,分出一层一层的景色,凝聚成一副山河舆图。

他就披着这一身天地颜色所成的衣袍,手中咒印轻轻地转了一个方向。

以此间万象为寄,践芸芸苍生之愿。

风掀起白知秋的衣袍,让他成为了此方天地间的唯一。

那一瞬,白宇云瞳孔骤缩。从灵魄最深处蔓延出的恐惧让他没有任何犹豫,就从尸傀中抽出自己的灵魄,向黑云上窜去。

但是,终究来不及了。

万象天阵局飞速蔓延,转瞬间已越过倒塌的醒心楼,牢牢将他困锁在其中。

威压之下,他没有任何挣扎的机会,金线也没有留给他出声的时间,在束缚住他的瞬间,就已经将完整的灵魄绞杀成碎片。

不是,半仙不能诛魂吗……

那是白宇云濒死之际最后的念头,或许是他的执念太强,灵魄碎片扫过大阵的时候,他好像突然间就探知到了白知秋的记忆。

鲜红如血染的大地,无数白骨与肢体所铺成的长路,还有长路尽头处,莹白的通天石碑与巨门……

白知秋站在石碑之下,抬起手,一笔一划,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其上。

原来他真的在天碑上刻过名……

原来你早就成了仙。

“你赢不了……”

没有任何人听见这句话,可是在白宇云和嘉庆帝的灵魄被剿灭的瞬间,白知秋还是微蹙起眉,向天穹眺望而去。

金光银河般倒倾而下,无数黑气在其中升起,尽数汇聚到金阵之上。金阵与云涡之外,天空一片湛蓝,被淘洗得一干二净。

唯有边缘有一线赤红飞来,划过悬于中天的清月,留下一线鲜红。

那是他自毁肉身时被他暂时封印的怨魂。

一场大战,就这样结束得突然且果断。

劫后余生的弟子们欢呼起来,哭的,笑的,什么模样的都有。白知秋收回目光,转身看着他们,唇边渐渐勾起一丝笑,满是温和与怅然。

是结束了,他后知后觉地想。

白知秋操控着金线流出,要将最后那一点怨煞收拢回来。

天空中鲜红的巨眼即将散尽,可就在那点红光掠过边缘时,就像将冰水泼入了沸油,风云霎时涌动起来。那点红色在风中涌动起来,让本该浅淡到消失的巨眼,在这一刻再次睁开。

但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云涡了……

四周刹时噤声,万籁俱寂中,腥风血雨再一次泼洒。白知秋在风雨中竭力睁开眼,愣怔喃喃:

“鬼门开了……”

第126章 红尘

这此间发生的一切一切, 谢无尘都毫不知晓。他在石台边伏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感觉到有灵力涌回经脉,让他恢复了一点力气。

五识尽丧的情况并没有在灵力冲刷下好起来, 谢无尘只能凭着恢复的些微感知和记忆摸索着向石室外走去。但是他顺着石道走到一半, 便被人拉住了手臂。

那人在大声向他说着什么,动作异常急切。谢无尘试着凝神,好半晌,耳边还是只有不住的嗡鸣声。他没办法对自己获取不到的消息做出反应,抬手比划着, 然后他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掌心中像是被贴了张传音符。

但谢无尘还是听不清。

他的视线从三人脸上挨个划过,找不到焦点。余寅顿了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连明信都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还是夕误确认了谢无尘手腕上的绳结依然完好, 才骤然松下一口气, 轻声道:“多半是灵魄受损后会出现的五识受损, 应该不重。”

“可是这也损失得太厉害了,”余寅凝重道,“真的没事吗?”

夕误沉默片刻,搀起谢无尘往前走:“慢慢养吧。”

他们步子太急,好几次谢无尘都险些跟不上。他顺着手臂上传来的力度扣住了那人手腕, 哑声问道:“知秋怎么样了?”

夕误没回答, 手指却紧了紧,于是谢无尘一下子明白过来,白知秋出事了。

怎么会?

白知秋在阵前, 他一个人在万象天, 既然他们已经能够分出神来找自己, 那所有的事情该是已经尘埃落定了的。

“他怎么了?”谢无尘猝而收紧手,整个人都因为情绪大起大落颤抖起来,重复问道,“发生什么了?”

他感知不清,抓在夕误小臂上的手没轻没重,痛得夕误略微皱了眉。

落入他眼中的那张少年人的脸上尚且沾着血迹和灰尘,空茫的眼睛中尽是惶恐和无措,像是被封闭在了某个囚笼中的困兽,竭力挣扎着,妄图能够从外界得到任何一点帮助。

明知他听不见,夕误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是一个安抚的意思:“鬼门开了,我们去关鬼门。”

谢无尘眨了两下眼,又倾耳过去,于是夕误便对他重复了一遍:“我们去关鬼门。”

余寅猛然扭过脸,不想再看,可另一边,明信沉默地走着,同样是双目通红。

他忽而间很想责问一句你们都是想怎么样,人还没死就一副要吊丧的模样做什么,可转念再想,这种能够看到头的等待,分明才更让人痛苦。

明明一段时间之前,还什么都是好好的,他们还在一起等着冬天的到来。就在这么眨眼之间,毫无预兆地,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那种倾覆感体现在目之所见的一切之中,云梯终于走到尽头,藏书阁便随之在眼中显现出它的投影,将白玉广场分隔成两半。一半是辉光下浓沉的黑暗,一半是血月下猩红的光色。

白知秋还是站在两方的分界处,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站在属于众人的那一方。

他身上的雪白衣袍被万景浸染,又被血煞所洗,流露出一层不祥的红。唯独他的目光还是清凌凌的,波光流转,没有一点血气。当它穿过血色与阴影,落在几人中间的谢无尘身上,忽而就流露出一丝哀伤。

那一瞬间,白知秋觉得自己应该是走上前去抱一下他的,不管是对于对方,还是对于自己。可当他垂眸看见自己满是黑气的双手时,迈出的脚步就不受控制地顿下了。

“他的灵魄……是因为我吗?”

那声音很轻,像是随时能碎在风里。明信从来没见过白知秋那样痛苦又失魂落魄的模样,沉默很久,然后摇了下头。

白知秋却垂首笑了,然后将他迈出的那半步退了回去,轻轻“嗯”一声,似是了然:“这样啊……”

尾音落下的时候,一点情绪都没有了。就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或是看见高悬于顶的屠刀坠落,眼中释然而绝望。

他从谢无尘身上移开目光,又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仰眸望向头顶那轮鲜红的血月,忽而间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太过真实的长梦,忽忽弹指间,三百载光阴已过。

梦里不知身是客。

白知秋闭上了眼。

那些鲜血,那些疼痛,萦绕的鬼哭,还有一声声的祈愿,所有或清晰或模糊的声响,都如同潮水一般褪去。他孑然一身,孤孤单单站在所有人的世界之外,一身清净,又一身污浊。

“落阵吧。”他说。

明信眼泪乍然滚落,他开口,声音哑然不成调:“落阵。”

那也是谢无尘一路走来听见的第一道声音,空冷至极,无情无欲。

他骤然慌了,伸手想抓住什么,可他抓住了,又知道那不是他想要触碰的人。他踉跄着向前跑去,质问道:“落什么阵?”

白知秋没有回答,于是那意思便再清楚不过,是“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你说清楚,白知秋!发生什么了!”谢无尘仍然在质问,罩顶的绝望笼罩了他,让他什么都顾不得了。白知秋望着他,面露不忍,于是溃崩的识海之中,那道声音终究是又出现了一次,轻声道:“鬼门开了,封印我。”

谢无尘茫然抬头,在他身前,腥风扑面而来,身后,灵力灿白翻涌。

他虚虚地在空中抓了一把,感应着万象天其他六座阵局的震动,惝恍迷离,像是隔着两个世界。

以灵魄为引,一道一道的雪白阵光亮起,代替了摇摇欲坠的金阵。附着于鬼门之外的金线在阵光的照耀下飘摇断裂,被它们所束缚的蛊咒也穿破云絮,尽数压回白知秋体内。

那应当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也应当是很痛的。只是白知秋不觉出疼,他只觉得眼前一片灿白,继而转成猩红。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的视野变得模模糊糊的,害得他连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都看不清。

他在那个瞬间,想起杨雨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她说,你要是想留在人间,就要有一个牵绊。

他那时不太懂,后来回头时不懂,在人间漫漫三百年,他还是不太懂……

直到此刻……

黄泉道绵延三百里,红尘界纵横九万丈,熙熙攘攘之间,他还是有了可以被命之为牵绊的人。

只可惜……

白知秋轻声一叹,仰起脸,明月的清辉终于彻彻底底地落了下来,落在他的眉眼上,苍白得像是日照可散的云雾。

只可惜,从来不合时宜。

从来天意弄人,情深难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