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 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 第25章
作者:玉小文
“白师兄。”谢无尘开口,声音有些哑。
“嗯。”确认他站稳后,白知秋才撤去手掌,敛手而立,抬眸望向面前的高大院门。
圆月高悬,并不明亮。高大的广亮门前匍匐着镇宅兽,加上梁下悬挂的熄灭的灯笼,衬得周遭愈发寂静,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房门上悬挂着鎏金牌匾,上书“谢府”二字。
谢无尘怔然,咬死了牙。
“映花幻境中,皆为虚假。”白知秋微微侧首,“去推门吧。”
谢无尘没动,他仰起头,顺着门梁,看向了更远处。
白知秋没催,平静地立在那处,敛下眉目,神色平淡。
这是谢无尘的幻境与过往,怎么走,还是要他自己决定。
白知秋极少陪人走映花幻境,但他并非没有走过。他或许比绝大部分的人都要冷静,都要清醒。
也比所有人都要绝情。
白知秋阖了下眼。
天际之上,谢无尘未入眼处,圆月模糊片刻,重归完整。
他其实不过弱冠。白知秋想,若是未上学宫,以他的出身,该正处在春风倚斜桥,纵马过花街道的绮纨之时。
可变数不等人。
学宫中,仙道院,尤在碧云天之上,日子太长,岁月都被模糊。他被一腔不知从何而来,又该从何化去的恨意推搡向前,清醒又浑噩地走上修行路。
可对于修行而言,爱恨都是极短暂的东西。无论自我还是他人,都来得太浅薄。来来去去的,没有什么可以久停。真要白知秋回答,他同样不知该为谢无尘寻找一个怎样的目标,或许有时候,他连自己的目标都是模糊的。
谢无尘抬起头,哑声问:“白师兄,若是迷失在映花幻境中,会如何?”
白知秋静静地看着他,良久,白知秋轻声开口,声音散在月色下的夜风中,有如出一辙的平静温柔:“我会带你出去。幻境中所见一切,不过南柯一梦。”
谢无尘终于一步上前,推开面前的朱漆大门。
***
谢府虽然不是王府,但在官家宅子里也是极其出挑的。谢家祖辈往上曾与朝中宰相交好,这套便是宰相手中收来的。真论起大小,碧云天上那院子比不上。
谢无尘自出生起就住在这里,到离去之时,整整十八年。
这套宅子挨着主街,喧闹常常能到半夜。一墙之隔内,花门纹理精细,重檐雄伟庄严,青砖石路蜿蜒,与拱门环环相扣。
缺点就是太大了。
“我娘亲节省,平时常住的只有东院,其他地方常是侍卫看着。”谢无尘平日里虽不怎么讲话,但从未表现过与此时相似的沉闷。
推门而入时,他便与这幻境互相影响,幻境中一景一物都会牵动他的心神,因为它们就是他心神所化。
宅子虽大,却不绕。让白知秋自己走,一圈便能摸清路。至于此刻的谢府,与实际的谢府恐怕只有十之七八相似。
夜色下,明显的只有东北角的三层高楼。
绕到东院时,谢无尘步子明显放慢了。他或许怀揣着什么期待,但又清醒地知道,这些都是虚景。
就好比来来去去的侍卫侍女并不会注意到他们。
“想起是哪段记忆了么?”白知秋问。
“记不太清,或许是太多了。”
从窗中透出的暖黄光芒勾勒出一大一小两个对坐的人影,谢无尘站在院内,暖光给他的轮廓和眉目都笼上一层温润感。
他向前走去,停顿在窗边。在手指触上窗纸时,他勾起一抹不太明显的笑,声音低下来:“或许是八岁以前,还未曾开蒙时候。”
回忆的讲述,很多时候都会带着追忆一般的温情。白知秋安静地听着,分神留意屋内,听见了屋内稚子跟着女子一念一学的声音。
“你小时候这般听话么?”
谢无尘想了想,摇了下头:“没听话多久。”
他转头向天上望去,月色透过拐角的飞檐,清凌凌地。
“我小时候很信仙境的故事,成日想着长大要当仙人。”
“为什么?”
“因为自由。”谢无尘轻声念道,“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就没人能把我关在屋子里念经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第26章 妖师
不等白知秋说话, 幻境已经闪烁改变。
幻境随心念而动,心念至此,幻境中从场景就会到何处。
“八岁的时候。”谢无尘一眼扫完屋内布局, 下了结论。
八岁, 正是刚刚开始启蒙,想要懂什么,又什么都不懂的时候。
屋内整齐地陈列了十数张小案,一群十来岁的幼童端正规矩地坐着,夫子念一句“莫见乎隐, 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小童们便捧书齐声跟读。
最前面讲台的正上方悬一方牌匾, 瞧不大清,却自有一副大气肃穆。大概这段记忆在谢无尘记忆中虽重要却不甚清晰,白知秋接上了之前没来得及问的话:“上哪听的胡话。”
“是胡话么?”
“也不是。”白知秋给他一句话呛回来, 状似无奈地笑了下, “你若用仙门的标准要求学宫, 太严苛了。”
谢无尘目光紧锁在第三排最右侧的小童身上。
他是这幅场景里唯一一个清晰的存在, 此刻表面上整齐捧书,一只手却缩在书后,逮着空嘶嘶哈哈地吹气,眼睛红了一圈,犟着没肯掉泪珠子。
入境者会同幻境中的自己共感。
谢无尘很快地眨了下眼。
他错了视线去看白知秋, 转瞬后, 又错了回来,聊笑一般道:“我不喜欢这里,夫子教书, 我就在下面偷偷念‘人生天地之间, 若白驹之过隙, 忽然而已。’常常气得他们要打我。”
白知秋静静地看着他。
“他一拿戒尺,我便往出跑。”谢无尘极少地笑了,转瞬即逝,眼中的光随着黯淡下去。
他在前面跑,夫子带着人追在后面抓。
老学究一身长袍宽袖,追不上年少且活泼的小孩。
不过几岁的小短腿也跑不快,还要担心跌跤。
追到最后,那老学究拎着书,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抖得下一瞬就能昏过去似的:“成天学的什么歪门邪道……岂对得起自己门楣……”
他被这一句说得站住了脚,不声不响地,死死盯着夫子。
“有辱门楣……”谢无尘目光落在那不过八岁的孩童身上,“可我有得选吗?”
晚上回去,母亲把他叫进屋里,轻声询问原因。
他不高兴,不想去了。
母亲蹲在他面前,扳正他的脸,问:“书也不想读了?”
谢小公子不高兴地要扭头,又被母亲扳回来,几次不行,终于肯闷闷解释:“我不想去。”
他不喜欢宫墙内的气氛,对他而言,里面代表着压抑,逼得他想逃。
谢无尘叹了口气,敛了眸,开玩笑似的讲:“我肯去宫中,也是曾听闻,朝中有一位仙人。”
朝中有天文官,称司天监,掌管天文历法,测算星象四时,知晓五行变化,连皇帝都得敬让三分。
凡间流传的风水堪舆之术也多了去,窥探世间规律的事情并非只有仙门在做。故而,谢无尘说出这句话时白知秋并未特别惊讶,用疑问的语气“嗯”了声。
“是谁?”
“在宫中,只知道有这样一位仙人。”谢无尘从透出窗口的暖黄的光芒上转开眼,轻捻着手指,“宫里的几个小皇子据说见过。自打一百多年前便出现过,至今容貌未改。”
白知秋愣了一下,继而微微蹙起眉。
只是下一瞬,这片场景亦被谢无尘撕裂。
对于白知秋而言,幻境并非全无影响。他觉得自己好似被谢无尘挑起了细微的情绪,很淡泊,好似风过湖面。
在谢无尘的幻境中,还有一个与他相关的人。被挑起情绪便很容易勾起自己与那人相关的场景,白知秋收了心绪,听谢无尘又提了一声:“现在想来,朝中昏聩,若那人真是世外仙,岂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这话倒是把白知秋听笑了。
他没发表评价,再次向四周观察着。
这地方长长一条街巷,官道平整,一眼看不到头,人也不见得少。铺面高低错落,各色幡旗沐浴在夕阳余晖中,迎风招展。
谢无尘正要从长幡下过,被幡尾触到脖颈,才发觉自己已不是跳起来都碰不到幡尾的小孩了。
人影熙熙,配合着扑面而来的言语,他们从清冷的寒夜,一下子就落入了满是烟火气的黄昏。
白知秋抬手拨开长幡,侧身走入茶馆。
谢无尘先一步,此刻再看白知秋,再想起方才聊起的仙人,恍然觉得,像白知秋这样的,才更接近仙人一些。
哪怕在市井闹市中,他一举一动,依然带着一股子世外雅客,不慌不忙的从容意味。
“看我做什么?”白知秋视线本来不在茶馆内,他朝长幡后的街巷看了一会,此刻一转过眼就与谢无尘对了个正着,他好笑又好气,问了一句。
就是这一句,让谢无尘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这句话不像斥责,更像是乍然相遇时一句招呼。他还是那个仙人,却没那么渺远了。
谢无尘思忖道:“白师兄,你会被幻境影响吗?”
白知秋这下是真的好笑了:“我分得清。”
我也分得清。谢无尘心里念道,只是,就是觉得,你方才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好像有一点难过,和说不清从何而来的怀念。
谢无尘没将这句话说出来,而是转头道:“这应该是先生收我为徒的那一日。”
在白知秋开口问话前,茶摊边老柳树下,说书人醒目一敲,长长地叹了一声,起了调:“要说那一百四十年前,妖师出世,自称为来自五河八堑的仙人……”
谢无尘一怔,再看向白知秋。白知秋心思却不在他身上,而是偏了头去望那说书人。片刻后,白知秋征询似的目光便过来了。
“那日说书人说的可能不是这个故事。”谢无尘在白知秋开口前回答了他,“其实我记性没有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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