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后 宦官之后 第24章
作者:雾十
偏偏直讲还不敢表现出来,一路怀揣着“说不定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闻世子找到”的侥幸,开启了疯狂找人模式。
而皇天不负苦心人,还真就让他给找到了。
或者说,是有人来告发。
就是中午和世子爷打架的那位小郎君,杨乐。
这位也是个横行霸道属螃蟹的主,他大爷爷正是当朝首辅杨尽忠,外祖父是国公,放在整个雍畿的衙内圈,那也是太子爷中的太子爷。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成为外舍这一届里最尊贵的小郎君,无人敢惹。怎奈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突然就天降了一个北疆王世子闻兰因,打破了杨小郎称霸外舍的美梦。
而如果两人能够好好说话,强强合璧,杨乐也是不能接受与闻兰因“共治天下”。
偏偏闻兰因就像个神经病似的,明明看谁都一副眯着眼睛的睥睨之势,十分难接近的高傲样子,却莫名其妙的非常爱多管闲事,打抱不平。
杨乐觉得自己只是和旁人说了句“你知道吗?听说咱们这届还有个太监的儿子呢。竟然会有人给太监当儿子,哈,我爹说这叫赘阉遗丑,你们知道什么是……”话都还没说完呢,闻兰因就已经阴沉着一张脸怼了上来。
闻兰因开口就是:“你骂谁呢?”
杨小郎在桌前被吓了一大跳,失手便把茶汤洒在了衣服上,他自觉在小弟们面前丢了脸面,立即不高兴地回怼:“谁是太监的儿子我说谁。”
这其实是个挺常见的吵架句式,潜台词就是,我说你了吗?你这么着急对号入座?
但闻兰因想的却是:‘好家伙,你果然是在骂絮哥儿,你自己都承认了!’这小世子哪儿还能忍得了啊?他们北疆军讲究的就是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侮辱我战友的父母,那就是侮辱我的爹娘。
打他丫的!
那真是一点废话没有,能动手绝不逼逼,拳拳到肉的就上了。
等助教、直讲们匆匆赶来,杨乐和闻兰因之间的单打独斗已经演变成了小型群架。杨党作为朝中势力最大的党派,在杨小郎的学斋生涯里也有所体现,本来大家知道闻兰因是皇帝的亲弟弟,是不太想惹他的。但是他打杨乐啊,这杨党子女哪里还能忍?他们一加入“战争”,其他与杨党对立的、本身已经和闻兰因玩到一起的,也就自动站队了。
总体上来说还是杨乐这边人数更多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才是人多势众的一方,却愣是打出了一种被闻兰因一个人包围了的错觉。
也幸好这些郎君手边基本只有食物,没有其他什么致命的东西。打来打去,也就是脏了衣衫。
只有最早卷入战局的杨小郎遭了殃,挂彩最多不说,人都被打趴下了,闻世子还骑在他背上不愿意停手。因为世子爷从小学的就是战场制敌,要把对方往死里打的那种。就如今这个战况来看,闻兰因爹北疆战□□头早晚得换成他的。
等好不容易把两边拉开,夫子们问起原因,闻兰因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哦,他非要说一天吃两顿才是对的,我觉得他有病”。
杨小郎:“???”到底是谁有病?我什么时候说不吃午饭了?
总之,虽然被打得很疼,但杨小郎的内心还是很不服气的,他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主。一下午都在和自己的小弟们狗狗祟祟的观察着闻世子的一举一动,想揪出他的小辫子好打小报告。
然后就真让他给逮着了。
明明直讲说过的,下学之后先不着急走,大家要一起排队,可闻兰因却无视了规矩,带着人就这么溜了。如此“目无王法”还得了?你是皇帝的弟弟了不起吗?他们都说小皇帝也不过是我大爷爷的掌中之物!
直讲一听说闻世子去了隔壁山花斋,就赶忙过去找人了。不过,他的情绪和杨小郎想要的并不太一样。对于这位直讲来说,他的内心只有庆幸。
谢天谢地,闻世子找着了,他们全家的脑袋保住了。
至于生气……
他生气有用吗?他敢叫闻世子的家长来谈谈吗?
直讲去了山花斋之后才发现,他来了也没用,人家世子爷根本不打算跟他走,小孩的主意特别正,他说要跟着山花斋的队伍出去就一定会跟着山花斋,宛如山花斋的编外人员。直讲的内心不知道有多复杂,您要是这么喜欢山花斋,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分到那边呢?那您就是老杜的责任,不是我的了啊。
咳,总之,最后没办法,就变成了山花斋和苍穹斋一起整队离开。闻兰因的愿望得到了充分满足不说,苍穹斋这边的小朋友看到闻兰因和山花斋已经迅速打成一片,也很是羡慕。
“你竟然还认识外斋的人吗?”
“对啊,我最好的朋友就在山花斋。”闻兰因恨不能和全世界炫耀,絮哥儿亲口承认的,他们是全世界最好的好朋友。
絮果:“……”我觉得我的原话只是好朋友,没有这么多前缀词。
“哇哦,那你好厉害啊!”也不知道厉害的点在哪里,但总之在小朋友们看来能认识别斋的人,那就是相当很了不起的一件事。中午闻兰因本就一战成名,下午更是光芒万丈。
大家一路有说有笑地就放了学。
本来闻兰因还试图用零嘴诱惑絮果跟他回宫的,但……
絮果从在大门口看见他爹的那一刻起,眼睛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他在和朋友们挥手告别后,就开心地冲向了马车边的阿爹。
飞奔,起跳,被阿爹牢牢抱起。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别提多流畅迅猛了。
连大人抱起实心汤圆似的儿子,也笑弯了一双好看的细目。最后他们没坐马车,而是选择在那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手牵着手,沿着胡同里的石板路走回了家。
一路上,絮果叽叽喳喳的就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麻雀,他可太想他爹了。虽然他们只分开了一天,可对于絮果来说却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装了一肚子想和阿爹说的话,都是他今天遇到之后就记下来想要和阿爹分享的。
从“阿爹你知道第一个创造字的人叫什么吗?叫仓颉哦。”到“原来造化是一只小母狗,她还生了个儿子叫……”
“叫钟神秀?”不苦大师见缝插针,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他这么嘴密的一个人,今天愣是在絮果面前插不进去话,可恶!
絮果却一板一眼的认真回:“是造化弄人。”说完之后,小家伙还很委婉地想要提醒不苦叔叔,该加强一些文化学习了。他们夫子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很多人长大之后都会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好好听课,总吃没有文化的亏。
不苦:“???”造化钟神秀哪里不比造化弄人更有文化啊?
絮果挺胸,骄傲表示,他的朋友们都觉得造化弄人更厉害啊。也听得出来,在絮果今天的话里,最离不开的高频词就是他的朋友们,他真的好喜欢他们哦。
“我们絮哥儿这么会交朋友啊?”连亭闭着眼就是一顿瞎夸,根本不讲道理的。
“对哦。”絮果认真地点点头,他有好多好多朋友。
不苦也好奇的问道:“所以,你的朋友们都叫什么啊?”
絮果:“……”迟疑半晌,他才开口,“闻兰因,兰因,和兰哥儿。”
不苦大师:你特么是在现编吧?你果然是在现编吧?别以为我听不出来这都是皇帝他弟弟的名字啊!
连大人比起儿子的朋友都叫什么,其实更关心絮果今天在外舍吃了什么,开不开心,有没有受欺负。
絮果对他爹从来都是有问必答,事无巨细地就讲了自己的一天。
他和新朋友们玩弹珠超开心的。
山花斋不会欺负人,直讲都夸他们团结。
中午他吃了一碗米饭三个菜,还喝了一碗蛋花汤,点心有饽饽,水果有莺桃,虽然每人只有一颗,但是又大又甜,特别好吃。
连大人在儿子的袖子上找到了莺桃汁水丰盈的直接证据,红得很显眼。看来只带一套换洗的衣服都不一定够啊。
他之前好像在不少苍穹斋的小郎君身上也看到了食物的油渍,他们到底是怎么吃饭的?
等父子俩都快走到家门口了才想起,咦,不苦呢?
越缀越远,一直跟在后面,就等着看这父子俩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不见了的不苦大师:“别管我!我就是觉得有点孤独,孤独你们懂吗?就是古董羹,咕嘟孤独孤独。”
絮果是知道古董羹的,他娘说古董羹就是火锅,热气腾腾的锅子里是不同口味的底料,想吃什么都可以往里面涮。羊肉鲜嫩,毛肚脆爽,竹笋清香……再加上适量的蘸料,一口下去,天呐,再不会有比这更神仙的日子。
回忆着回忆着,絮果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已满是渴望:“阿爹,我们晚上吃锅子吧,好不好?”他想吃火锅了。
连亭一口答应:“好!”
不苦:???
作者有话说:
*赘阉遗丑:最开始出现在别人骂曹操的话里,大概的意思就是骂对方是太监的后代。
*莺桃:就是樱桃啦,在古代属于水果之王,百果第一枝的地位。古已有之。絮果他们外舍能给孩子发樱桃,其实真的挺有钱的了。
第32章 认错爹的第三十二天:
上学的第五天,絮果终于记住了除闻兰因以外的朋友名字,虽然只有两个,犬子和小叶子。能记住的原因,是他们上的《急救篇》里除了姓氏外,开始提及与名字有关的知识了。
急救助教说,名是名,字是字。
长辈/上级可以直接称呼晚辈/下级的名,但如果是同辈之间直呼其名,那就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了。
热爱讲八卦的助教还再次讲了一件隔壁苍穹斋的“趣”事。还是那个众人已经耳熟能详的小霸王,他再次揍了之前与他有吃饭之争的小螃蟹。这回据说是因为小螃蟹直呼了他的本名。夫子们去拉架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小霸王确实有道理。
絮果:“!!!”他之前一直叫闻兰因是闻兰因啊,原来这是不礼貌的吗?
在大启,男子一般需要等到二十岁行冠礼后才会有表字,当然,也有特殊情况提前取字的,但至少只有六岁的絮果等人是不会有字的。一个全新的问题也就随之出现了——那他们该怎么称呼自己的朋友呢?
絮果的疑惑与同样茫然的司徒犬子在空中不期而遇,后排的叶之初小声地为他们解答了这个问题:“可以叫乳名,也可以叫排序。”
好比叶之初的小名叫小叶子,在祖父家与堂兄弟们一起序齿排行第六,那就既可以叫他小叶子,也可以叫他叶六郎。
“当然,如果你们愿意叫我一声叶兄,我也是很乐意的。”温温柔柔的叶之初小朋友,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给别人当哥哥。等他们更熟了之后,絮果才会意识到,叶之初其实也不是喜欢给别人当哥哥,他就是喜欢给别人当爸爸。
而在这段互为“父子”的友谊开始之初,他们还是挺规矩礼貌地称呼彼此为犬子,六郎,以及絮哥儿的。
絮果仨人能玩在一起,也没什么太复杂的原因,单纯就是座位靠得近。司徒淼和絮果是隔着一个过道的同桌,而絮果的后座便是叶之初。一个稳定的等腰直角三角形。一起吃饭,一起更衣,互相约了几次后,这份友谊就变得牢不可破啦。
在絮果忙着交友时,他斋里的小小同窗们则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上学并不是偶尔为之的一次性行为,它真的如犬子他爹的“诅咒”一样,要一直、一直上下去了。
本来在家长的哄骗下,觉得上学只是去和更多小朋友一起玩的小郎君们,逐一从兴奋与激动中清醒了过来。
然后……
就是再传统不过的环节,他们开始吵着闹着死活不愿意上学了。
连大人因为每天的早朝没办法送儿子上学而无缘得见这样的盛景,不苦大师却是借着送絮果上学的名头,天天兴致勃勃地蹲点准时观看,他为此甚至不惜改变了晚睡晚起的作息。大师如此热衷的原因显而易见,自己淋过雨,就总想着把别人的伞也给撤了。
不苦对自己当年撕心裂肺地哭嚎记忆犹新,他爹怎么哄都没用,因为他真的很讨厌早起,会有一种棺材盖被掀开的愤怒。
大师哭闹不上学的最高纪录是整整坚持了十一天。最后还是他娘不耐烦了,鞋底一顿伺候,让他认清了哪怕被打折腿了大概也要拄拐上学的事实后,才总算认命老实了下来。当然,灵魂服了嘴不服,闻不苦至今对上学还是深恶痛绝。
他每天在国子学外舍外面围观,纯粹就是幸灾乐祸。
可惜,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在这个人人以科举取仕为人生唯一出路的时代,家里的小郎可以溺爱,可以娇养,可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就是不能不读书。
大概也就司徒犬子那个不靠谱的爹,会对儿子说:“平日里没必要那么拼,你虽然不能继承阿爹我的奉国将军衔,但你可以获封镇国中尉啊。每年四百石的俸禄还不够你吃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司徒将军被病好后的亲爹揍了个生活不能自理。
司徒淼的祖父前段时间旧疾复发,躺在床上卧病许久。等老爷子能下地了,“重出江湖”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死里收拾儿子。
总之,哪怕是真的不爱读书的小郎君也不敢表现太过,因为大启打孩子不犯法。
不苦大师只看了三五天便败兴而归,他对絮果说:“你们国子学可真没意思。”
絮果却根本没空再安慰他的叔叔,因为他正在紧张地背诵着昨天直讲布置下来的功课。从开学的第一天起,他们就有了下午回家的功课要做,再也不是无忧无虑只需要玩的小朋友了。
一开始的功课还很简单,类似于什么在每一本书本上写好自己的名字,以防丢失或混淆。
但不苦大师在第一晚听说的时候还是很震撼:“你们不才是上学的第一年吗?”他们泮宫是在成了内舍生后才会开始布置功课,但也不是天天有。即便如此,不苦当年还是觉得很痛苦,发誓要和功课不共戴天,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偷摸不写。
连亭本来还不怎么着急的,但是一听不苦这么说,当即就转为了敦促儿子要及时完成夫子布置下来的当日功课。
不苦:……你什么意思?!
絮果殷勤地给阿爹摊开了书本,拿出了笔墨:“阿爹写。”其实直讲也有讲过,如果已经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可以试着自己写。絮果确实被他阿娘教过如何写自己的名字,但絮果坚持认为,“阿爹写得好看。”
虽然絮果只有六岁,但他也已经懂得美丑了,至少他就很嫌弃自己蚯蚓一样歪歪扭扭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