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晋阎王 新晋阎王 第4章

作者:晓忆残年 标签: 玄幻灵异

  张福禄就跟疯了一样,在赌坊大闹特闹起来。旁人看他状似疯癫的模样,也没人敢上去拉他。可赌坊老板可不会就这么任由他闹下去,招呼了赌坊的打手,将发了疯的张福禄团团围住。

  张福禄眼底一片乌黑,眼神凶狠,他瘦骨嶙峋,身材干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和赌坊的打手缠斗在了一起。打斗之间,不知是谁一脚狠狠的踹在张福禄的腰上,只听到“嘎擦”一声,张福禄那腰就不堪一击的断了。

  断了腰的张福禄一头栽倒在地,脑袋磕在地上,留下一大片殷红的血迹。众人这时傻了眼,赌坊老板也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众目睽睽之下,他可不想自己的地盘闹出人命来。

  于是,趁着张福禄还有一口气,赌坊老板让人把奄奄一息的张福禄抬出了赌坊,扔在路边。

  阴沉的天空开始飘雪,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却没有一个人看一眼倒在路边动弹不得,满脸鲜血的张福禄。

  在那个白雪飘飘的冬日夜里,张福禄就那样凄惨的离开了人世。他死后,眼底的乌青没了,只留下干涸的血迹蜿蜒在他那张干瘪死灰的脸上。

  张福禄死于非命,心怀怨恨,就赖在人家赌坊不愿意走,闹得赌坊鸡犬不宁。因为怨念,他还害死了赌坊老板一家,那些打手也被他吓得不轻。

  这死鬼作恶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凌楚云简直要被气炸了。他猛地站起身,一只手指着堂下已经跪下的冤魂,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顾清风保持着一贯的镇定自若,他听完了事情的原委,手执判官笔,手中的生死簿飞快的翻页,最后停留在了写有“张福禄”三个字的那一页纸上。

  凌楚云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那一页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儿,都是张福禄在世时的所作所为。嗜赌成性,卖妻卖子,末了还有一条谋财害命。

  顾清风瞥了一眼生死簿上的生卒年,冷冷开口:“张福禄,葵历四年八月十七日未时生,本应于葵历八十年五月十三日酉时卒,你命中注定与财无缘,一生穷困。虽如此,你也可以享膝下之欢,共天伦之乐。但你生前作恶太多,不仅逆天改命,还背负杀孽,罪大恶极!现判你于桃都地狱受捆缚之刑四千五百年,刑满则可再入轮回,投畜生道。”

  顾清风话音落下,一副枷锁便将张福禄的亡魂紧紧捆绑住。张福禄本来还没有动静,此刻却挣扎起来。

  “我不服!我不服!是那东西害我!是那东西害我!”张福禄怨气太深,浑身都发出黑气,双眼赤红的盯着座上的凌楚云和顾清风。

  凌楚云被吓到,不自觉地躲到了顾清风的背后。

  顾清风双眉微凛,一挥衣袖,手中的判官笔竟然变大了,足有一人多高,笔头坚硬,闪着森森寒光。

  “尔乃恶鬼!生前作恶多端,死后不得安宁!你一生的罪孽都是你一手造成,怨不得他人!判官令已下,牛头马面!”

  “属下在!”牛头马面应声。

  “将此恶鬼押往桃都地狱,交由二位门神。若他再不服判决,就将他送给饿虎,毁其三魂,散其七魄,永世不可超生!”顾清风面色阴寒,判官笔重重落在地上,惊起一片尘土。

  牛头马面领命,两人押着发狂尖叫的张福禄,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了阎王殿中。

  顾清风右手张开,判官笔恢复如初,缓缓落入他的手中。

  凌楚云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吓得不轻,他瑟瑟发抖的看着顾清风,刚刚他绝对没有看错,顾清风浑身上下都是散不开的戾气,透着杀意和毁天灭地一般的气势。

第九章 地府冤孽

  在凌楚云所剩不多的生前记忆中,顾清风一直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虽然他身为商人有时候也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但是,他从没有见过像那样浑身充满戾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将眼前的一切毁灭殆尽的顾清风。那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深入骨髓,直达心底,无法忘记的恐惧。

  顾清风转过头去看凌楚云的时候,就发现对方的眼底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凌楚云面前失态了,敛了浑身的戾气,眼底的杀意飞速的褪去,他又恢复到那个云淡风轻的顾清风,微笑着看向凌楚云。

  “张福禄一案已断,你新官上任,也算有了功绩。”顾清风不动声色垂下眉眼,他执着判官笔,在生死簿上为张福禄写下最后的结局。

  可是凌楚云还是看到了,顾清风微微颤抖的手指。

  他觉得,顾清风在压抑什么,并且在自己的面前尽力保持着一种形象。凌楚云听他爹说过,他出生时被夹了脑袋,在他娘的肚子里憋了一会儿,所以脑子不灵光也是必然的。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傻。

  活着的时候,凌楚云显得憨傻是因为他本来就没什么大志向,他就跟他爹一样,就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别人以帮助,也算是给自己积德。他知道别人对他多少都有些没来由的同情,把他当成半个傻子。

  其实,凌楚云一点也不傻,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枪打出头鸟。”做人,太过高调不见得是好事。况且,他乐得去做一个老好人。

  可是顾清风不一样,他聪慧过人,仿佛诸天神佛都在关照这个孩子,让他自幼就展现出惊人的才能。他有城府,有抱负,更有心机。没有人能占得了他的便宜,除非他愿意给你占便宜。

  凌楚云活着的时候一直都觉得,顾清风这个人藏了太多的秘密,以至于小小年纪就显得老气横秋。他总是用一副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凌楚云说不上来。他也总是对自己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或许,凌楚云自由散漫又怂包的性格其实是顾清风一手造成的。

  凌楚云突然一把握住顾清风的手,那双手冰凉刺骨,如同尸体。凌楚云一时间愣了愣,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切的感受到,原来顾清风也和自己一样早就是个死人了。

  顾清风抬头看他,眼眸中幽暗深沉,看不见底,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你……刚刚……”凌楚云感觉口干舌燥,他舔了舔自己唇瓣,皱着眉头。

  顾清风从他的脸上收回视线,轻轻挣脱了对方的手,继续在生死簿上写着:“我是地府的判官,自当要有判官的威严。你以后,也当如是。”

  没有破绽。顾清风的回答,天衣无缝,让凌楚云只能低头摸了摸鼻子,低应一声。

  凌楚云看着顾清风写完了,合上生死簿,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又一次想去拉顾清风的手,可这一次他只抓住了顾清风宽大的袖子。

  “顾清风,生死簿是不是记载了天地万物的生卒年月,所作所为?”凌楚云望着顾清风。

  顾清风:“是。”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死的?”凌楚云眼底泛起迷茫,“我记得很多事情,可是又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以前在土地庙的时候,凌楚云和过路的孤魂野鬼们闲聊,说到各自的死因的时候,所有人都能说出来,只有凌楚云,对自己的死因一无所知。那些年他一直游荡在土地庙附近,有些孤魂野鬼就跟他说,是因为他不明死因,所以一直无法投胎转世。

  他问过土地,可是土地也不知道。当年他刚死不久,魂魄离体,他只看到自己的父母哭得肝肠寸断,他娘更是几度晕厥。其他的他一概不知,他隐约觉得有人在自己的尸体旁拼命压抑,他却不记得那人是谁。

  后来有几年,他遇到从柳家堡来的亡灵,他也打听了自己的死因。可这些亡灵谁都认识他,就是说不清他到底怎么死的。好像是他在突然之间就没了性命,毫无征兆。

  顾清风的脸色变了变,他感觉喉头一阵火灼般的痛苦,蹙了蹙眉头,才喑哑着嗓子说:“生死簿记世间人、畜、妖、魔,唯独不记神佛。自你踏入地府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脱胎换骨,位列仙班,前世种种已经在这生死簿上一笔勾销了。”

  凌楚云失望的垂下眉眼,继而又安慰自己:“也是,我其实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我都已经当了阎王,早就跳脱轮回了。”

  顾清风没有说话,他握紧判官笔,用一种无法言说的表情注视着凌楚云的侧脸。无论过了多久,这人依旧是一副慈眉善目,即使皱眉哭泣,抑或横眉竖目,也总是敛不去眼底的那一抹柔和光晕。是啊,他本就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存在,一直如此。

  像是要掩饰什么,顾清风转过身去,面对着黑白无常:“张福禄所说的棺材里的东西,你们去人间走一趟,查探清楚回来禀报。”

  黑白无常恭敬行礼:“是,顾大人。”

  凌楚云插嘴:“你的意思是,张福禄碰见的那个东西有问题?”

  顾清风:“恐怕是。张福禄命中注定这一世要霉运缠身,与财无缘。可那棺材里的东西竟然能够打破他的命格,必然没有那么简单。”

  “顾大人,难道是……”白无常说到这儿,顿了顿,看了一眼一旁的凌楚云。

  凌楚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顾清风看向白无常:“小白,有话就说。”

  白无常收回自己的视线,这才说道:“我是想说,那棺材里的东西,会不会是锁魂钟里逃出去的怨灵?”

  听到锁魂钟三个字,凌楚云没来由的心头一颤。当然,他早已没了心跳,这不过是一种心颤的记忆而已。

  顾清风神色一凛,瞥了一眼白无常,眼神冰冷凌厉。

  白无常自知失言,连忙弯下腰来:“属下只是猜测。”那小孩子一般的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来,看得凌楚云一愣一愣的。

  自他入地府以来,白无常就是最瞧不上他的,此刻居然对着顾清风毕恭毕敬。凌楚云这是怀疑,自己这个阎王搞不好就是个假的!

  顾清风淡淡开口:“不管如何,总归是些邪灵恶鬼。既然是地府犯的错,我等去处理善后,也是情理之中。”

  凌楚云听得云里来雾里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展现一下他身为“新晋阎王”的霸气来。他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顾清风,又看了一眼黑白无常,说:“我说,你们在决定什么事的时候,能不能也问问我的意见?我没记错的话,我好歹是你们的顶头上司吧?”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顾清风。

  顾清风叹息一声:“这段公案也是冤孽。当年,地府镇魂锁魄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你去过的桃都地狱。还有一个……”顾清风顿了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眉头紧皱。

  “还有一个是什么?”凌楚云追问,“你上次就没说明白。”

  顾清风深深看了他一眼:“还有一个,是锁魂殿。”

  “锁魂殿?”凌楚云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一时迷茫。

第十章 地府欠的债,你来还

  洪荒伊始,天地混沌,盘古开天辟地,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又将头颅与四肢化作五座神山,双眼化为日月,脂膏化作江海,毛发变为草木。从此世界初成,三界初定。

  而后,伏羲氏,女娲氏,神农氏相继出世。女娲氏抟土造人,伏羲授人以渔,神农尝百草布道施恩。于是,这些泥土造就的小人一代代繁衍生息,自成体系。

  可他们毕竟不是圣人,自出生之日起,这些人类身上就有与生俱来的七情六欲,有贪嗔痴,有执色怨。他们的寿命不过百年,在众神眼中不过是蜉蝣一般,夏虫无二,朝生暮死,不知春秋。

  时光荏苒,三界划分日趋成熟。众神居于九天之上,此为神界。人类居于山河大地,此为人间。亡灵居于幽冥地下,此为地府。

  三界之内,所有生灵都可修行,只是有些慧根天定,比如灵狐一族,因为受到女娲氏的庇护,修行千年即可化形成人,万年即可渡劫升仙。人间也有很多修行者,能成仙的却少之又少。大部分人死后魂归地府,入轮回,忘前生。也有一些人,在死后戾气太重,怨气太深,游荡人间,祸害一方。

  这些游荡人间的亡灵,不得超度,也不愿被超度。渐渐的,游荡的亡灵越来越多,不入桃都地狱。地府对此束手无策,只得向上神请示。

  伏羲氏与女娲氏怜悯众生,便合力铸造锁魂钟,用来禁锢这些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的恶鬼邪灵。在地府设禁地锁魂殿,殿外设三十六道封印,六十四层屏障。被镇压在锁魂钟里的恶鬼邪灵终日哀嚎,哭声凄厉骇人,久而久之,锁魂殿成为地府最阴暗的角落,无人前往。

  三千年前,锁魂钟因意外被毁,其中被镇压的恶灵四散逃窜,重回人间。

  “所以,你们怀疑张福禄遇见的那个东西就是这锁魂钟里逃出来的恶鬼?”凌楚云问。

  顾清风点头:“当年之事太过久远,到底逃出去多少恶鬼无人可知。”

  凌楚云突然发现他忽略了一件事:“不对啊,这锁魂钟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给砸碎的?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么?”

  顾清风被“不长眼的”几个字呛了一下,抬起眼睛瞪了一眼凌楚云,后者却显得很无辜。

  “不对么?”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白无常一个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顾清风眼神凌厉的立刻瞪过去。后者假惺惺的清了清嗓子。

  顾清风压着心头的无名火,近乎是恶狠狠的看向了凌楚云。这个傻子,怎么一句话就踩到了自己的痛处?

  “往事不必纠结,总之,如今你继任阎王一职,就要想办法把这些恶鬼邪灵抓回来。”顾清风正色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脏东西到了世上,到底有多么的可怕。

  凌楚云想都没想就摇头:“我不去。”

  顾清风:“什么?”

  凌楚云在阎王宝座上以一个极其不雅观的姿势瘫坐下来,双手环胸:“我这个阎王本来就当得不情不愿,不过我也不计较了,反正断案有你这个判官,捉鬼有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我也乐得逍遥自在。现在不知道是哪个二百五自己犯了错,凭什么丢下一堆烂摊子给我收拾?”

  那一句“二百五”又让顾清风本就苍白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黑白无常这次学乖了,没笑出来,却几乎要憋到内伤。

  顾清风将手拢到嘴边,清了清嗓子:“楚云,在其位,谋其职。你在世时,先生应当教过你。你现在既然已经继任阎王,就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

  凌楚云盯着顾清风那张好看的面孔看了许久,终于漫不经心的开口:“我就问一句,那破钟里的东西,是我放出来的么?”

  顾清风摇头:“不是。”

  凌楚云:“那这个阎王,是我死气白赖要当的么?”

  顾清风看着他,再次摇头:“也不是。”

  凌楚云双手一摊:“所以呢,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干嘛要我来承担?”

  一时间,顾清风竟然无言以对。

  “况且,照你说的,那锁魂钟是上古之神伏羲和女娲所造,在这地府都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那些被关在里面的东西也不知过了多少年。你看看我。”凌楚云站起身,在顾清风眼前转了个圈,“我有多少年的道行?”

  顾清风突然不说话了。他拥有的那些记忆,只是他自己的记忆而已。历经轮回的凌楚云,还有几分像那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