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听闻惊风 俯听闻惊风 第38章

作者:语笑阑珊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玄幻灵异

  “深夜见面, 未必就是私会。”司危示意,“等会你且听他自己会怎么说。”

  欧珏落入院中,无片刻犹豫,上前便要来推邱莲的门, 谁料手还没碰到, 门却先一步被打开。他心里先是一惊,又看着眼前的少女, 喃喃道:“邱姑娘。”

  院外有家丁巡查时交谈的声音, 司危微微侧身,欧珏会意, 赶忙溜进房中。他先是看了眼那散开的床帐,确定里头没人, 方才稍微安了心。

  司危问:“你来做什么?”

  “我自然要来, 我不来, 你就要……”欧珏憋得脸红, “我听说宋问住进了你的院子, 这件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叔父的安排。”

  “那老混蛋!”欧珏狠狠地骂了一句,又握了握拳头,像是鼓足了十二万分地勇气,开口道,“不如你收拾收拾东西,我,我虽然现在还是不能带着你一起走,但我已经找好了朋友,他会找一尾小舟,将你秘密送上那艘开往阴海都的鬼船!你放心,这船与咱们三千市内的任何一家铺子都没关系,你叔叔也好,你爹也好,都不能查得到。”

  司危道:“我不去。”

  “为什么!”欧珏一听,立刻就着急起来,“你不是最想离开这个家吗?再不走,你就要被你家长辈送给那姓游的傻子做妾了!我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方才搭上的鬼船这条线,保证安全!”

  隔壁房中,凤怀月问:“鬼船是什么?”

  宋问道:“开往阴海都的船有两类,一类半遮半掩,另一类完全在暗,在暗这一类,因为行踪飘忽不定,神出鬼没,所以一般被称为鬼船。”

  半遮半掩的船只,所承载的人与物已经足够血腥,那完全在暗的……凤怀月觉得自己这不怎么好用的脑子,属实想象不出上头还能黑暗到何等地步。宋问倒是听过一些,但他也不准备讲,因为大美人就该坐在百花丛中听听风花雪月,至于什么挖心剥皮,适合让彭循去听。

  鲁班城中的小彭:“……”

  欧珏还在试图说服邱莲,司危问道:“去阴海都之后呢?”

  “去阴海都之后,就同我以前说的一样。”欧珏急忙道,“住处与丫鬟,我都会替你安排好,每月也会有钱送来,你只管安心住着,等再过几年,再过几年,等我爹将走海的生意陆续多转给我一些,我就接你回来。”

  司危道:“我不想等。”

  他说话时没什么表情,配合上邱莲寡淡的长相,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欧珏见她这样,越发不安,又道:“你上回让我带你私奔,我不是不想,可就这么走了,咱们岂不是两手空空?还是说,还是说你现在又看上了宋问,想让他帮你?”

  “有何不可?”

  “自然不可!他这回来三千市,是为了查雪海山庄,住进你家,肯定也是为了找线索。况且宋问那种人,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又自诩出身不凡,怎么会……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欧珏声音越说越大,宋问感慨:“他骂起我来,还真是不带一句重样。”

  凤怀月瞥他一眼:“你抢了人家喜欢的姑娘,自然免不了挨骂,照我说,挨骂都算轻的,八成还要挨打。”

  宋问被这一眼又瞥出了整整一百首美丽浪漫的诗,立刻表白:“那倒也值。”

  凤怀月:“……”

  瞻明仙主也好,浪荡贵公子也好,看起来都很盼着能挨上大美人两巴掌。

  凤怀月果断将手缩回袖子中,吃点丹药调理一下吧二位!

  欧珏并不敢在这里多待,他见邱莲像是仍在犹豫,便又放慢了语速,道:“你先好好考虑考虑,我明晚这个时候再来。”

  言毕,便匆匆忙忙地翻墙离开。凤怀月与宋问从房中出来,道:“没想到他竟然还在暗中有这种安排,对了,方才他所说的,姓游的傻子,是谁?”

  “游金,游氏也是三千市内一股势力,家中有个儿子,小时候不知为何坏了脑子,整个人变得痴傻肥胖,只知道撕咬摔打。”宋问道,“将女儿送给这么一个人,怪不得邱莲想方设法要跑。”

  “那她也不是不能拉拢。”凤怀月问,“试试看?”

  司危点头,从结界中将少女放了出来。邱莲被关得晕头转向,站在地上好一阵才缓过来,她看着眼前三人,自然万分震惊与惊惧,警觉地后退两步:“你们要做什么!”

  宋问道:“邱姑娘不必惊慌,我们并不会伤你,只是有些事情要问。”

  邱莲是能认出他与司危的,至于另一个,虽没见过,但只要有点脑子,就都能知道是谁。这么三个在修真界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她问:“我的弟弟呢?”

  “暂时也如你一样,被关着,不会有什么危险。”凤怀月道,“方才欧珏来找过你,说他已经安排好了鬼船,会载着你去往阴海都。还说绝不会让你跟了游金,等两年,他就去阴海都接你回来。”

  宋问插话:“一片痴心啊,那是你的小情郎吗?”

  “不是。”邱莲道,“我先前只是想让他帮我,但现在,他不必再帮了。”

  “为何?”

  “因为邱家就快倒了。”邱莲看了一眼三人,“你们来了,不是吗?”

  宋问赞许:“姑娘够冷静。”看起来也够无情。

  邱莲这才向司危行了个礼,道:“瞻明仙主想问什么?倘若是那些生意,我知道的虽然不多,但也总有那么几桩,能将他们定罪。”

  她手腕上的镯子叮叮当当地碰撞着,露出皮肤上的一些血痕。邱莲道:“我爹只疼爱我的弟弟,对我,虽然算不上苛待,同样锦衣玉食供着,但他却要求我为了弟弟,为了邱家,去嫁给游金那个蠢货。我不肯,便被叔父用鞭子痛打,打完之后又让继母假惺惺地来哄我,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回。除了我的弟弟,他们没有一个好货色,我自然要跑。”

  宋问道:“但倘若邱府倒了,姑娘就不必再辛辛苦苦往阴海都跑。倘若所供出的线索足够多,应当还能从仙督府中领一笔赏钱。”

  凤怀月站在旁边打了个呵欠。

  司危吩咐:“问清楚。”

  言毕,拎着凤怀月就往房中走。

  凤怀月:“等等,我其实也不是很困。”

  “砰”一声,卧房门被重重关上。

  邱莲道:“那是我的房间。”

  宋问安慰她:“瞻明仙主绝不会碰姑娘的床具,尽可放心。”

  司危的确没碰,当然并不是因为道德品行高尚,而是因为他毛病多,从被褥到枕头,都得是精心搭配过的,白软如云团,稍微有一点别的花色都不行,至于为什么不行,司危道:“这要问三百年前的你。”

  当年只因为瞻明仙主在云缎床上放了个雪绸枕头,凤怀月便睡得浑身不安稳,半夜爬起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提出一盏明晃晃的灯,凑近枕头仔细看。司危成功被晃醒,睁眼就见白惨惨的光照着一张披头散发的脸,抬起头来,幽怨地问:“你怎么把我的枕头给换了?”

  司危很难有语塞的时候,但这种时候,也难免一塞。

  凤怀月是在喝得半醉时被抱进寝殿的,所以当时并没觉察出异常,稀里糊涂倒头就睡。现在酒醒了,就开始作妖,他道:“这是云缎,这是雪绸,不一样的。你快点把我原本的枕头还回来,否则我睡不着。”

  司危:“……”

  六合山大殿的侍女大半夜地找了一圈,回来提心吊胆地禀道:“凤公子先前的枕头,因为被灵火烧开了一些丝,所以扔了。”

  失去了配套枕头的凤怀月辗转反侧,惨烈失眠一整夜。而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司危连夜派人去月川谷中,将各色床品带了整整五十套回六合山。

  三百年后的凤怀月听完之后,立刻道:“我现在已经正常许多了。”

  司危将他压回枕被堆中:“如何?”

  凤怀月评价:“非常舒服。”

  司危将人拎起来,随意一挥手,换了另外一套,然后又重新压回去:“这次呢?”

  凤怀月仰面朝天地回答:“枕头变硬了,还是刚才那个好,你快给我换回来!”

  司危问:“还正常吗?”

  凤怀月:“……”

  配套的床具,确实还是要更好一点的。凤怀月陷在松软的云朵团子中,两手扯着被子,决定以后都要这么睡。

  他好奇地问:“三百年前我还有什么高雅好品味?再说两个听听。”

  司危指指自己的侧脸。

  凤怀月不假思索,抬手就是清脆一巴掌。虽然你这个爱好比较奇特,令人难以理解,但看在被子和枕头都很软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适当满足。

  司危脸色一僵:“我是让你亲我。”

  凤怀月翻身背对他,不亲,没听到。

  幸好司危并不是很挑,不管是被美人亲,还是亲美人,都可以。他俯下身,在那微微翘着的唇角处轻轻舔了一口,而后又辗转到耳垂处,笑道:“好好睡。”

第50章

  翌日清晨, 天才刚刚亮,邱府的大管家便捧着香茶匆匆而来,邱鹏也与他同行。两人皆是一夜没睡,管家看出邱鹏心神不宁, 便宽慰道:“二爷不必太过担忧。”

  “我如何能不担忧。”邱鹏牙根上火, 腮帮子肿得老高,说起话来上下嘴唇都碰不得一处, “宋问一来, 先前的计划可就全都乱了!”

  原本是打算靠装病先拖延一阵, 毕竟邱家货船已经被疏散得七七八八,眼下府里空空荡荡, 就算仙督府当真来搜,也搜不出什么,再加上有游家从中斡旋,想要从雪海山庄一案中平安抽身, 并非全然不可能。

  但现在, 宋问却来了。

  思及此处,邱鹏再度头疼欲裂。

  倘若宋问当真对自己的侄女有意, 或者退一步说, 哪怕那位宋氏公子只是吃腻了大鱼大肉,心血来潮想要尝一两口青菜豆腐, 那这份“心血来潮”,也已经足以让整个邱家提心吊胆。那丫头, 天生蛮横无理, 做事不择手段, 被鞭子抽在身上时, 从来就没有哭求, 只有满眼的恨。

  他知道,她恨死了自己。

  管家道:“但她毕竟是邱家人,况且还有少爷在。小姐是很疼少爷的,实在不行,就让少爷去帮忙说一说,至少得替他保住这份家业……二爷,二爷快看,宋公子!”

  “什么?”邱鹏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宋问果然正抱剑坐在一棵树上。

  白衣修士肩头落满朝阳,靠坐在一片繁茂绿影中,怀抱一把长剑,看起来分外慵懒随性——但他其实只是被打发出来守大门的,免得有不速之客不识趣,清早八晨扰美人清梦。

  卧房中,凤怀月就着司危的手喝完半杯水,然后就呵欠连天地又往被子里爬。爬进去后,要睡不睡,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于是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细小缝隙,结果就见司危手中正托着一只熠熠生辉的梦貘。

  “你又偷我的梦!”凤怀月瞬间清醒,坐起来伸手去抢。司危一只手将梦貘举出床帐外,另一只手随便一揽,就将人捞进怀中。被窝里睡出来的热气还未消散,这么一抱,也不知道谁是谁的软玉温香。

  就是气氛不怎么浪漫。

  “快点还给我!”沙哑的哨子也是哨。

  “这般光彩夺目,又不是噩梦,有何不好意思让我看的。”司危拍拍他的背,大发慈悲道,“不必紧张。”

  凤怀月还是不肯,整个人爬出床帐,却反倒被司危捉住手腕,两人掌心同时按在那只梦貘之上。凤怀月顿时“啊啊啊”地乱叫,一头扎进被子里屁股朝天拒绝再看,却被司危活生生给拎了出来。

  这场梦境依旧徐徐铺开在了月川谷中。

  凤怀月正坐在后山溪水旁,手里捏着一朵鲜红的花,看起来无聊极了,也委屈极了,左撕一片花瓣,右撕一片花瓣,撕完一朵,扭头问身边侍女:“瞻明仙主来了吗?”

  侍女答道:“回公子,还没有来。”

  于是又撕一朵,继续问:“现在呢?”

  侍女依旧回答,没有来。

  就这么一连撕了十好几朵,越撕越生气,于是大美人干脆又站起来,双手叉腰,开始扯着嗓子隔空骂人。骂着骂着,将余回给骂来了,清江仙主对此场景见怪不怪,张口就说:“早就同你说了要分手。”

  “不分!”凤怀月一口回绝。

  不仅不分,还要额外吩咐一句:“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病了!”

  余回嫌弃得很:“何苦费这劲。”

  凤怀月道:“没办法,谁让我爱他如狂。”

  三百年后的凤怀月原本是抱着很绝望的丢人心态在欣赏这一梦境的,结果听到这一句,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再一细想,他狐疑地转过头:“这应该不是我的梦,而是你的梦吧?”

  “没有,这就是你的。”司危面不改色,将梦貘丢进乾坤袋,“我从来不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