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听闻惊风 俯听闻惊风 第47章

作者:语笑阑珊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玄幻灵异

  “她?”凤怀月问,“这是你弟弟的意思?”

  邱莲并未否认。她与继母的关系并不好,这不算什么秘密,既然为其求情,的确只可能是出自邱环授意。

  凤怀月又问:“你身上的祟气,是她所为?”

  邱莲点头:“是她,还有我那道貌岸然的叔父。”

  就像司危所猜测的,邱莲起先并不知道祟气的存在。她道:“直到这次环儿莫名其妙受伤,我追问他原因,他才吞吞吐吐地说,其实都是我亲手所为,只不过因为受祟气所累,所以在清醒过后,并不记得都发生过哪些事。”

  邱环在年幼时,曾无意中看见了母亲往姐姐体内种下祟气的全过程,他当时胆小,又被长辈连哄骗带威胁,也就没敢声张。这么多年过去,看着姐姐似是身体无恙,便也慢慢安下心来,甚至觉得祟气或许已经主动消失了。

  但其实所谓“无恙”,仅仅是因为有邱夫人按时在邱莲的饭菜内混入丹药,暂时压制住了祟气。后来雪海山庄出事,邱家也跟着风声鹤唳,邱夫人忙于家中事务,不小心忘了丹药的事,结果祟气很快就发作了一次。

  邱莲道:“就是在赴宴的前一日,那一晚,我失去理智,在打伤环儿之后,就昏了过去。他不敢同我说,准备抽空去找他的母亲商议,谁知第二天就被瞻明仙主关进了结界。”

  凤怀月道:“在他离开结界之后,又被你伤了一次?”

  “是。”邱莲点头,“他不愿让自己的母亲再多担一项罪责,所以决定依旧不向旁人求助,只由自己动手,替我除掉祟气。”

  此举说不上无私,也说不上自私。因为自己动手除祟气,邱莲受的苦楚虽然更多,但邱环自己也有被祟气吞噬的风险。邱莲道:“他并不知道是我出卖了邱家,因此并不敢向仙督府提出更多要求……不过或许他也知道。”

  毕竟邱环只是弱,并不是蠢。按照原计划,邱莲是准备在这个弟弟初出结界,还未苏醒之前,就带着他远走高飞的,到时候只推说是逃了出去。谁料邱环却冷不丁开始吐血,一时片刻走不掉,邱莲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为何邱府上下皆入狱,只有自己与他能住在客房。

  凤怀月道:“这倒不难,只告诉他邱府的倒台与你无关,你仅仅是在邱府倒台之后,为了能护住他,所以供出了一些不轻不重的内幕,如此,他应当也不至于怪你。”

  “怪与不怪,往后都只有我同他相依为命了。”邱莲握着被子,出神道,“我会尽快带他离开这里。”

  凤怀月见她神情疲惫,便也没有多做打扰。离开小院后,天色尚早,原本准备去找司危,又及时想起两人仍在吵架中,于是刹住脚步,调转方向,翩然去了仙督府。

  彭循与宋问此时都在那儿,正忙着处理鬼船上的乘客。彭循抬脚一踹:“这活归你。”宋问莫名其妙:“这活怎么就归我了?”

  彭循伸手一指,凤怀月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满屋子体态婀娜的妙龄少女,确实像是宋问该干的活。

  宋问却依旧拒绝,自愿前往阴海都的美貌少女,估计十个有八个都能讲出一段悲惨往事。而他此生见不得的就是美人受苦,儿时那阵刚学会记事,机缘巧合在街头巷尾听到凤怀月殒命枯骨城的故事,简直悲痛欲绝,回家之后茶饭不思,哭了差不多能有三天三夜。

  凤怀月:“……”

  彭循对这有病往事也甘拜下风,为了避免情圣再度嚎啕,只好替他承接了这个活。

  宋问伸长脖子往门口看:“凤公子怎么独自来仙督府了,瞻明仙主呢?”

  问这话的倘若是余回,那凤怀月能立刻滔滔不绝历数司危八十条罪状,中间不带丝毫停顿,但现在换成了大外甥,为了避免对方还对自己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诡异幻想,凤怀月决定委屈一下,暂且装一装爱瞻明仙主如狂,遂云淡风轻答曰:“哦,我是要去看看昨日订的手套,顺便再催他们快些做好。”

  甚是情意绵绵。

  宋问一听,果然叹气,看起来又要当场失恋,仰天吟诗三百首。凤怀月及时制止,转移话题,将邱家姐弟的事情于他说了一遍,又问:“你上回说的那个什么村,情况如何了,可方便安置这二人?”

  “方便。”宋问道,“若他二人愿意,随时能启程。对了,还有一件事,此番邱莲有功,本能获取一大笔赏钱,但她自愿放弃大半,只为能替欧珏换一条相对轻松点的生路。”

  少男少女间的情愫,不管爱与不爱,都是一样又纯情又伤感,几句话就能记一辈子。凤怀月稍稍叹了一声,想着闲来无事,便又绕到监牢远远替邱莲看了眼欧珏,而在欧珏隔壁关着的妇人,恰好就是邱莲的继母。

  宋问道:“她做的恶事当真不少,近三年来一车接一车地往雪海山庄运送少女,单凭这个,便是任谁求情都没用。有功劳的是邱姑娘,仙督府只消将她安排好便是,至于那个只知道挂在自己姐姐身上的弟弟,还没资格来同我们谈条件。”

  凤怀月看了一眼妇人,见她生得细眉细眼,样貌极为清汤寡水,谁能想到心性竟那般恶毒,生生往继女身上引祟气,还一引就是这么多年。恰好,此时邱夫人也抬起了头,缓缓看向这边,四目相接,对方忽莞尔一笑,笑得唇红齿白,说不上到底是不是挑衅。

  宋问道:“或许她也知道自己作恶多端绝无生路,与其跪地求饶,倒不如站着死。”

  凤怀月问:“她平日里对邱环如何?”

  “极为疼爱。”宋问答,“邱环自幼体虚,家中人人都恨不能将他捧在手心,亲生母亲尤甚。”

  “可她现在看起来却一点都不记挂儿子。”凤怀月道,“难道就这么有信心,坚信邱环一定能安然脱身?还是说她其实也留有别的后手,你查了吗?”

  宋问犹豫:“这……”

  “再多盯盯吧,或许还会有新发现。”凤怀月看了眼天色,觉得司危此时差不多也应该忙完了,于是转身先回了彭府。路过街边小摊时,不忘买一包新出炉的,热气腾腾的炸糕,甜滋滋的,红糖桂花馅儿。

  回家之后。

  司危伸手:“拿来。”

  余回熟练上岗:“阿鸾说他不想给。”

  凤怀月递出去的胳膊僵在半路,不我没说!

第61章

  气氛已经烘托到位, 看来这架不得不吵,凤怀月只好将糖糕又收回来。余回对自己目前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十分满意,他将目光投向司危,正准备语重心长一番, 结果就见对方正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

  ……什么态度!

  于是这一晚, 凤怀月依旧是借宿在余回房中。他睡意全无,盘腿坐在床上出神, 一边琢磨那位邱夫人的异常举止, 一边看着窗外。夜深露重时, 满院花影总算有了动静,司危推门进来, 将他往怀中一揽,抱着就往外走。

  可见尚且还有一丝良知残存,并没有直接在这张床上睡。这种事两人在三百年前也不是没做过,直接后果就是余回五雷轰顶地向彭流控诉:“他们甚至都不在乎那间房子到底是谁的。”

  糖糕放在桌上, 已经凉透了, 凤怀月道:“你若是早点来,还能吃一口热的。”

  司危撇嘴:“让你陪他多玩一阵。”

  怀念当年逍遥好时光的人有很多, 余回自然也算一个。凤怀月单手揽着司危的脖子, 双脚在夜色里随意乱晃,扫过花丛时, 乱红如雨,惊飞一群闪烁流萤。

  “哎!”

  下一刻, 他便被司危抱着转了个圈, 更多的萤火虫因此飞了起来, 如碧绿繁星洒落夜空。深夜的花园里是没有旁人的, 凤怀月笑着拍了他一巴掌:“别闹。”

  他从对方怀里溜下来, 赤着脚往花丛深处跑,寝衣上随意裹一件宽松外袍,被月光照得朦胧发亮。论美人究竟能有多美,即便是受病痛所累三百年,也依旧皎洁明亮。花海尽头是一片湖,他坐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将双足浸入冰凉的湖水中。须臾,司危也走了过来,微微弯下腰,往他眼前递了一束花。

  三百年前能爱之如狂,也不是全然情不知所起,至少这些花里胡哨的小手段,还是颇能讨美人欢心的。凤怀月向后靠在他怀中,问:“这也是你当年的旧招数?”

  司危笑了一声,指背在他脸上轻轻碰了碰。两人在花园里待了好长一阵,方才回了卧房,司危背着他,凤怀月手里捏着花,染得满袖生香,床帐也香。

  在床上滚了两圈,凤怀月才发现自己脚背处有一处新添血痕,该是方才在花丛中被蔷薇刺所伤,很浅,估摸明早就会痊愈,司危却偏偏要低头去亲,他的唇瓣温柔地包覆住那道伤痕,舌尖一卷,凤怀月脑髓就也跟着发麻。重伤未愈的虚弱病患受不得这种刺激,他“咳咳咳”地咳嗽了半天,示意对方自己快死了。

  司危将人抱进怀里,掌心在背上拍,却又不是单纯止咳的那种顺气,而是连揉带捏。凤怀月气息不大稳,也不知是不是不甘,突然冒出一句:“我都还没想起你来。”

  司危道:“不要紧。”

  怎么就不要紧了,那万一我想不起来,哪天又跑了呢?凤怀月试图推开对方,司危却反而用力扣着他的手腕,对视时,紧缩的瞳孔像是某种兽类,明显有些焦躁。凤怀月以为接下来这人又要恶狠狠地将自己关进六合山大殿,结果司危不按套路出牌,道:“那你就把我关起来吧。”

  声音听起来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委屈。

  凤怀月:“……这谁敢。”

  司危将脑袋整个埋在他颈侧,带着鼻音稍微“哼”了一声。

  凤怀月:“好好好,睡觉。”

  属实招架不住。

  翌日傍晚,凤怀月还专门又去买了包炸糕,这回是揣在袖中偷偷摸摸带回家的,生怕再被余回撞到,胡乱吹凉后飞快塞进司危嘴里,硬生生吃出了偷情的架势。

  在大夫精心医治下,邱家姐弟的伤势恢复得很快,没几天就能下地走动。邱莲道:“我该带着弟弟离开了。”

  “这么快?”凤怀月道,“若我是你,就会等到完全康复后再动身。”

  “不碍事。”邱莲摇摇头,“在这里,环儿总是会想起他的娘亲,然后就会来找我。”

  先前是央求能保住他母亲的性命,后来可能是见姐姐言辞多有闪烁,就又改成了只想见一面,但只见一面,邱莲也同样无法帮他如愿。姐弟之间的关系因此越来越僵,邱莲道:“离开鲁班城,换一个环境,或许能好些。”

  凤怀月能看出邱莲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但一个小姑娘,拖着弟弟,遇到这种家破人亡的悲剧,能六神有主才不正常。彭府确实不是一个能安心休养的好地方,换一个环境也成,凤怀月点头道:“好。”

  邱莲明显松了口气。她的包袱是早就收拾好的,随时都能走。当天下午,马车便载着这对姐弟离开了鲁班城。

  在临行前,宋问也来送行,他道:“你是救了他,不是害了他,大可不必如此唯唯诺诺。”

  邱莲应了一声,道谢之后,便转身钻进马车。

  凤怀月道:“怪不得三不五时的,坊间总能听到有小姑娘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宋问自谦,一般一般,也并没有很多。

  余回抬脚往大外甥屁股上一踢,打发他去干活,见不得这份游手好闲。

  马车很快就行驶上了山路。

  邱环一直趴在车窗处往外看,看得整座城都没有了影子,还在看,过了很久,方才坐了回来,扯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我们往后要一直住在那个小村子里吗?”

  “……嗯。”

  “远吗?”

  “很远。”

  越远越偏僻,才越安全,毕竟邱府也不是全无仇家,这么一双儿女流落在外,倘若被人盯上,着实麻烦,只有躲去天边。

  邱环喃喃道:“那就没有人给爹娘烧纸了。”

  邱莲听得心里一揪,邱府众人将来的命运,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所以也从未拿出来摊开说过,只憋在心里。而现在可能是因为要走了,邱环也憋不住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却又顾忌着外头有彭府的马夫,而不敢大声。

  “姐姐。”

  “嗯。”

  邱莲看着他:“听话,别哭了。”

  “我想先留在这里,等着给他们烧完纸之后,再……”邱环呆呆地瞪着眼睛,“应当也用不了太久。”

  邱莲点头:“好。”

  马车驶入下一个山弯,却久久没有再驶出来。

  仙督府中。

  司危:“出来。”

  小白:“……”

  它深深躲在亲爹衣襟最深处,简直恨不能将自己与那些布料融在一起。司危眉头微皱,两根手指夹住一点……也不知道是屁股还是脑袋吧,总之硬生生将一团胖火扯成细面,最后“啵”地一下全部弹了出来。

  “去解决干净。”

  小白慢悠悠贴着墙飘,试图逃窜,不想吃脏东西,但未遂。司危扬手将它丢进监牢,“轰”一声,地下便燃起了白色的滔天火。

  数千恶灵张开大嘴,愤怒地想要将这点灵焰撕扯粉碎,但干枯的爪子又哪里能抓得住火。他们在光焰里接二连三地化为粉末,甚至都来不及感受到痛苦。

  等凤怀月寻来时,监牢里已经只剩下了一地的灰,空气中青烟袅袅,哪里还有恶灵的影子。小白一见到他,立刻飞速冲过来,一头扎进怀中,就差扯起并不存在的嗓子哇哇大哭。凤怀月扯了两下没扯开,立刻皱起眉头问司危:“你又让我的女儿干什么了?”

  司危敷衍地回答:“吃了几个恶灵。”

  “具体几个?”

  “两个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