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听闻惊风 俯听闻惊风 第67章
作者:语笑阑珊
余回讲道理,虽然那鬼煞两兄弟理应不是修真界的对手,但我觉得你能活还是得尽量活,不然阿鸾往后该如何?
司危莫名其妙,谁说本座要死了?
余回被唬得万般疑惑,不知他这份超然自信是从何而起,到底是因为真的捣鼓出了一点深藏不漏的好本事,还是纯纯脑子又不大对。
木雀“扑棱棱”地飞回船只,彭循拆开看了一眼,立马就站了起来。凤怀月问:“怎么了?”
“红翡……像是与鲛人族的女王混在了一起。”
说这话时,连彭循本人都觉得匪夷所思,但宋问又千真万确是这么写的。凤怀月对此倒是不意外,因为那小飞贼的手腕,自己是见识过的,当初既能游走于溟沉与司危之间,那现在有本事找到大荒,也不奇怪。
“大荒看起来境遇并不算好。”凤怀月将信递给司危,余回也一同来看,宋问跟了红翡两天,发现她与那条疑似旧王的鲛人一直在躲躲藏藏,有时还会用水草与墨鱼汁液将原本鲜红的鱼尾遮盖掉。
“谁在追她?”余回道,“鲛人族?”
“我们去看看吧。”凤怀月提议,“倘若大荒愿意同我们合作,或许还能解一些长愿的疑惑。”
司危点头:“好。”
不过想要在海底找到一条鱼和一个人,并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这一鱼一人还会刻意躲避。这一晚,宋问刚从海面上冒头,就见自己船上多了两人,顿时心里一惊。凤怀月及时道:“嘘,是我们。”
“凤公子?”天降美人,小宋狂喜。
但瞻明仙主也在,小宋又不好喜得太过嚣张。
凤怀月伸手将他拉上船,宋问下海时以结界护体,所以并未沾水,他道:“大荒与红翡的住处似乎就在这附近,不过我还没找到,海里实在是冷。”
即便有结界,那股刺疼也能穿透骨髓,除了鱼类之外,恐也只有无知无觉无呼吸的干尸少女能自由徜徉其中。
宋问不舍大美人受苦,提议:“不如由我与瞻明仙主——”
扑通!
“……”
凤怀月被漆黑的海底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司危牵着他的手,道:“你喜欢刺激。”
那不一定,三百年前我喜欢刺激,三百年后我喜欢舒缓的心情。凤怀月挑毛病,你看大外甥,人家就很体贴,还知道让我……啊啊啊怎么突然这么冷?
司危重新补好结界,问:“谁体贴?”
凤怀月妥协,你体贴,你体贴。
结界缓缓下沉,用了障眼法,所以四周的鱼群并不会发觉,只在撞到时会晕头晕脑地换个方向。凤怀月此前从未潜过深海,所以并不知道原来这里也会有亮光,那是一种很大很亮的鱼,肚腹熠熠生辉,像是吞了一个又一个的小灯笼。
凤怀月道:“原来这里是一处鲛村。”
一处荒废许久的鲛村,只能看出房舍的大致模样,破破烂烂。凤怀月操纵着结界,不小心碰到了一处残瓦,“哗啦”一声,贝壳倾覆,司危抬掌定住结界,两人在海水中静静地飘浮了一阵,果然等到了一只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子。
红翡趴在隐蔽处,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许久,方才松了口气,游回去道:“没什么,可能是被什么鱼群撞到了。”
大荒道:“好。”
屋中并排摆着两张贝壳床,红翡脱下自己的假鱼尾,爬上另一张床,道:“你接着说。”
“还要说什么?”
“说那只鬼煞啊,溟沉,他为什么要放走你?”
司危:“……”
凤怀月眼疾手快捏住他的嘴,先不要“哼”,大局为重。
大荒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红翡抱着膝盖道:“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阴晴不定,在鲁班城时,差点没活活掐死我,后来还喂毒药给我。”
大荒问:“你为什么会得罪阴海都的小都主?”
红翡道:“他那时候还不是小都主呢,看着就只是个普通胆小的乡下妖邪,畏畏缩缩躲着,甚至连面都不敢露,生怕被那位第一美人看见,他喜欢他,喜欢得紧。”
司危居高临下一瞥。
凤怀月:你瞥什么,喜欢就喜欢,我又没有出墙!
“第一美人,是那位凤公子吗,你也认得?”
“认得呀,我还帮过他呢,他有一阵被瞻明仙主到处追捕,无处可躲,只能可怜兮兮地躲在我家。”
“瞻明仙主为何要追捕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位瞻明仙主,也不是一个脑子很正常的人,不好以常理推断的。”
大荒稍稍笑了笑:“你这小水鬼,嘴里没一句实话,怎么说起谁来脑子都不正常?”
“我不是水鬼。”红翡又强调了一遍,继续道,“我也没说谎。”什么时候见了面,你就会知道,他们的脑子真的不正常。
司危:“……”
凤怀月继续捏着他的嘴不肯松,你再忍忍,现在出声,就坐实了脑子有问题。
第83章
屋中,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红翡道:“我听说木兰岛已经飞得很远很远了,说来也怪,阴海都竟然没有派人阻拦。”
就任凭宁不微带着她的岛, 在天上一日千里地飞着, 一直飞到了海与陆的交界处。
整个修真界闻讯都惊呆了,而鲁班城就更是惊上加惊, 城中居民纷纷涌到海边去看飞岛, 彼时正值骄阳万丈, 而整座木兰岛就静静悬停在天的尽头。因为距离很远,所以并没有那种巨物压顶的恐惧, 反倒像是一颗玲珑璀璨的明珠,被金色雾气笼罩着,美丽极了。
听说岛主也美丽极了。
还听说这位美丽极了的岛主与越山仙主之间,啧。
“真的假的?”
“绝对是真的, 不然越山仙主躲什么?”
这种他逃她追的戏码, 大家喜闻乐见,于是传闻甚嚣尘上, 都说越山仙主被寻上门的旧情人吓得躲进了千丝茧, 整整五天还不见出来。什么样的千丝茧,值得让堂堂越山仙主亲自斩五天还斩不完?所以借口, 肯定都是借口。
彭流在一片爆裂的熊熊火海中被熏得焦头烂额。
这枚千丝茧是在七天前出现的异动,原本小而厚的茧壳突然就膨胀开来, 岩浆不断流淌过道道裂纹, 淅淅沥沥汇聚成溪, 方圆几里地也被它烧得寸草不生。倘若说斩杀别的千丝茧能值两万玉币, 那斩杀这枚千丝茧, 估计少说也能值五十万,还能在心愿单上添一笔,前往六合山大殿做客,与瞻明仙主把臂同游三天。
管事双关评价:“实在凶险。”
彭流及时赶到,在茧壳即将被撑爆的前一刻,用法力将其重新压了回去!大妖万分不满,在茧壳中来回翻滚嘶吼,它是一头面容丑陋的祝火兽,呼气为烈焰,涎水为熔岩,这一重世界自然也被烧得一片焦黑。
它不知天高地厚地盯着眼前这赶不走的不速之客,找寻着能吞噬对方的一切机会,彭流手起剑落,利刃绞开厚重鳞甲,祝火兽却依旧站得纹丝不动,它几乎没有任何痛觉,只将山峦一样的巨口再度张开,浓黑烟雾喷涌而出,彭流眉梢稍稍一挑,等了三天,总算是等来这个机——
机会没了。
一柄闪着寒光的雪剑从天而降,干脆利落地斩断了祝火兽那肥胖的脖颈,头颅冲天而起,“砰”一下,将彭流眼前的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
彭流看着挂满冰碴子的大头:“……”
与他一同进来的彭府弟子使劲“咳咳”,提醒自家仙主快点转身。
宁不微收回雪剑,道:“越山仙主。”
彭流在火海中被熏了五天,自然不可能有什么轻松愉快好心情,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倘若换做别人,十有八九会被骂个狗血淋头,但偏偏来人是宁不微,他也只好端起仙主应有的礼数,道:“宁岛主。”
祝火兽在一片血沫子和雪沫子里咽了气,这枚千丝茧自然也就一起烟消云散。城郊树林里,被岩浆烧出的焦痕看起来依旧很明显,彭府弟子也是衣摆烂的衣摆烂,满脸灰的满脸灰,木兰岛的小侍女偷偷捂起嘴笑:“我看这彭府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如咱们岛主厉害,区区一只祝火兽,竟将他们搞得那般狼狈。”
“喂,背后说闲话,我可都听到了啊!”一旁彭府的弟子忽然将头凑过来,吓了小侍女一跳,支支吾吾地半天没想好辩解的词。宁不微也朝这边看过来,彭府弟子继续对那小侍女道:“我们仙主又不是要杀那只祝火兽,本打算活捉之后关起来,等小少爷回来后送给他当礼物,这下可好,害我家仙主白忙五天。”
宁不微:“……”
彭循最喜欢各种上古妖兽,房中藏了一堆花里胡哨的图册,做梦都要往洪荒时期去做,听到哪里挖出了一副骨头架子,也要千里迢迢地跑去看,这回好不容易来了只活的,彭流爱大侄子之心拳拳,一边吩咐人去做笼子,一边亲自去擒,结果临了临了,礼物头飞了。
宁不微尴尬道:“我并不知——”
对于一位思慕心上人的漂亮姑娘而言,这种出场方式肯定算不得好,倘若再选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踏进千丝茧半步。但彭流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也不懂安慰,只说:“宁岛主,这边请。”
宁不微提醒:“越山仙主不先问问我因何而来?”
彭氏弟子们纷纷竖起耳朵!
彭流笃定:“为了斩妖。”
彭氏弟子:“……”好正直!
宁不微继续随他往前走着,道:“越山仙主倘若想让木兰岛帮忙斩妖,可以直言,倒也不必如此歪曲我的来意。”
彭流从善如流:“这一片估摸有二十枚千丝茧,不如就先交给宁岛主。”
脸皮虽然厚了点,但一切为了修真界。
彭流在出卖色相这件事上,是真的天赋异禀,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阴海都附近的鲛村里,红翡已经打着呵欠昏昏欲睡了,她蜷缩起来,道:“你也早点睡。”
大荒答应一声,挥手一扫,屋中亮闪闪的鱼群立刻就向外游去,游到不远处时,却又受惊地一停。
结界中的凤怀月也觉察出了异常,而比他速度更快的是大荒,只见一抹鲜亮的红光在眼前一闪即逝,再抬头时,大荒已经出现在了鲛村的村口,她手持一把铁叉,生锈的利刃准确无误地穿透了一名恶灵的喉管,使他很快就咽了气。
司危道:“这是渔夫的前哨。”
凤怀月皱眉:“那岂不是说明在不远处,就有阴海都的捕猎船?”
大荒明显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她丢下铁叉,迅速折返,将红翡从床上扯了起来:“他们来了,走!”
红翡刚睡下就被叫醒,整个人都是懵的:“谁来了?”
“阴海都。”
“啊?”
红翡被吓得一个激灵,也顾不上多问,赶忙随她一道游出鲛村,偷偷摸摸地将头伸出海面查看。她是没见过阴海都围猎鲛人的,还以为可能就只是些与海盗一样的船队,结果现在一见,才发现阵仗实在是大,漆黑的船只,高高的桅杆,红色的灯笼,还有那些拖拽在海水之中的铁网与长矛,利刺布满船身,都不用捕猎,只要能追上鲛人,就足以将他们拖个血肉模糊。
“别出声!”大荒拉住她。
红翡捂住嘴,又用惊慌的眼神看向她,那些在海里飘浮的黑色“海带”,似乎也是一只只的恶灵,正在往我们这头游。
大荒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自己,但很快,越来越多的红灯笼被点燃,渔夫们放肆而又嚣张地笑着,盯着海中那若有似无的一点鲜红,举手高歌。
“抓住她!”
恶灵拖着铁网纵身一跃!
海水激荡,从正在不断被提高的铁网缝隙间“哗啦啦”地流了出去,最后只在网的最中央留下了一株珊瑚,巨大,鲜红。
渔夫们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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