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 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 第62章

作者:阿苏聿 标签: 强强 末世 玄幻灵异

  “哪天?”

  “城市广场爆炸那天。”

  徐摧眯了眯眼,在雪中又吐出烟圈:“有时你不该知道太多。”

  “不知道,就当没发生过吗?”

  “你真的很像我,”徐摧说,“但又不完全一样。”

  他忽然指向远方:“我出生在那里,苹果园区,唔,就被人放在孤儿院门口。孤儿院太冷了,要为两碗肉汤大打出手……然后我经常想,我要改变这个地方。”

  孤儿院只是富人们用于营造“慈善家”人设的大型秀场,那些孩子到底是活着,还是即将饿死、病死、冻死,并没有人关心。有的人在这种折磨中迷失自我,翻出铁丝网,满身鲜血地进入小布鲁克林区,成为无数流浪者中的另一员,但有的人,像徐摧,他们永远保有愤怒。

  “我不想改变这个地方。”贺逐山说。

  “是吗?”徐摧似乎饶有趣味。

  “我要的东西其实很少……”

  一点点的关注,一点点的爱。

  徐摧解开衬衫扣子,那些绷带缠在身上,闷得伤口瘙痒不堪。他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换药,闷哼尽被夜风吹散了,贺逐山却瞥见他颈后有一枚纹身。

  “那是什么?”贺逐山问。

  “凤凰。”徐摧撕开纱布,扭身在镜中扫了一眼,“没人给你讲睡前故事吗?东方神话之类的。”

  贺逐山摇头,仿生人罗伯只会永无止尽地念一千零一夜。

  于是徐摧说:“那是一个传说。凤凰是某种不死鸟,它所过之地,烈火燎原,万物复苏。它是某种信仰。”

  徐摧缠紧绷带,轻抚那只振翅高飞的火凤凰。

  “有很多人消失了。”贺逐山说,“警/察说他们从未存在过。”

  然而徐摧答:“警/察说了不算。”

  “有很多事情,他们说了不算。”

  贺逐山还没到讨论哲学问题的年纪,不再说话,只趴在窗台上,极安静地望远处风雪。徐摧叹气:“你的数谜都解完了?”

  还差一个,但贺逐山犹豫片刻,逞强般点了点头。

  徐摧便说:“那我们来玩捉迷藏,‘HIDE AND SEEK’。我数三秒,你要藏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最好是床上。”

  不容置疑,徐摧开始倒数。

  贺逐山依言坐到床上,孤独地抱紧被子。夜晚那么安静,风里再没有声音。

  贺逐山却忽然探头向外看。

  徐摧的身影已经消失——

  但窗边有一根未灭的烟。

  星点火焰,仿佛在黑暗中迸射光明。

  父亲请来私人医生给母亲看病——他把对方拉到暗处,转了一笔巨款,请求他别把这些情况上传到公民信息系统:他似乎已不再相信公司。

  于是对外,他声称母亲因工作压力过大罹患焦虑症,并代她向公司递交辞呈。父亲关闭了仿生人罗伯,高价雇佣一名新的女总管。她悉心照料母亲,但母亲的“病”依旧一天比一天严重,她被梦魇缠身,无法正常思考。她总在徨徨地呢喃,在徘徊中倏然发出尖叫。

  她会紧抓父亲的手臂:“他们调走了基因序列……贝莲娜,舒曼,陈,和子……他们在监视所有的人的信息……所有……我们亦不能免……”

  贺逐山捏着那条数谜。他觉得他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了。

  与此同时,斯科特家也不安宁:许多由老斯科特负责运输的公司科技产品,如用于在监控探头中模糊五官的内置干扰器、辅助黑客远程入侵的超导芯片都被赏金猎人劫掠,但没人知道它们的运输线路是如何外泄的,也没人知道它们的序列号是如何被抹除。

  直到有一天,老斯科特气冲冲杀进阁楼,揪着徐摧的领子把他掼在墙上,近乎歇斯底里地朝他怒吼。他一定意识到了什么,踢翻了治疗椅与显示屏,拔出枪,把枪口狠狠怼在徐摧下巴上——

  枪响骤响,一声锐鸣。

  然而子弹没有杀死徐摧。

  子弹穿透了老斯科特的头颅。

  门口站着兰登,依旧衣冠不整,状似颓靡,但他开枪的手那么稳,那么残忍,即使是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叹了口气,吹灭枪口灰烟,越过地上鲜血,把枪一抛,抓了抓头发坐在桌上斜眼看徐摧。

  徐摧并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理了理领口,无视兰登那炽热的、凶狠的,能把人吞吃入腹的眼神,自顾自点燃一根烟。

  他们的关系早在贺逐山看不到的地方悄然变质,在觥筹交错的晚宴上,在超跑轰鸣的黑夜里。他们本就是同类,相互吸引只是时间问题,他们注定要把后背交给对方,走上一条反抗至死的不归路。

  但当时,他们只是说了几句话,兰登便站起来,猛将徐摧一拉,摁着他的后脑勺,给了他一个又深又狠的无法挣脱的吻。

  然后抓着他的腰,解开他的扣子,撕咬他后颈上那枚凤凰纹身,将他完全压进床里——

  那是贺逐山最后一次见到老斯科特,从那以后,这一古老家族的掌权者变成兰登。

  兰登·斯科特,“梧桐”无人知晓的真名。

第54章 伊甸(6)

  那是一个凄风冷雨交加的春夜, 母亲连续把自己关在卧室三天。父亲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为此咆哮不停。但贺逐山是只猫,没人养他,他自己也能在黑暗里舔血长大。于是他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四楼——他在一线灯光里看见了人生最可怕的一幕。

  母亲的身体出现诡奇的变异, 她简直像一头怪物。手臂不复光洁, 漫生出鲜红刺目的疮斑, 肩胛突起, 像一只振翅的骨蝶, 柔软细腻的皮肤上亦爆出肉瘤。

  贺逐山能猜到那是什么——“变异”, 她一定被传染了,达文公司宣称那是一种可怕的生物病毒。

  然而他听见母亲含糊不清地咬下舌头:“带他走,带……逐山……这不是传染……不是病毒,他们在搜集……基因序列……我不想我的孩子……他们手里!”

  父亲将她哄睡, 推门而出, 光把贺逐山勾成一个瘦长的影子。

  父亲微怔:“你怎么在这?……你都听到了?”

  贺逐山没有出声。

  他早就破解了那个数谜,谜底是“freedom”。

  自由,他们从未拥有的东西。

  父亲迅速打点好一切, 辞去工作, 拜别亲友, 带着所有家当行李前往苹果园区。他们听说苹果园区内部存在一些“变异者”帮派, 他们会线下互助。那些老油条会教你如何躲避达文公司的强制身体检查, 如何伪造生理数据。

  父亲在苹果园区的食品工厂里找了份新工作,还算轻松, 每天负责品尝不同种类的糖水饮料——但那些汽水里都加装了很多合法兴奋剂与防腐剂, 他原本俊朗英气的身体日渐肿胀, 头发脱落, 皮肤发黄。

  母亲没有死在畸化期, 但有时,贺逐山觉得苟延残喘未必比死亡更好。

  高烧导致神经系统失调,她的大脑出现了不可扭转的病变。母亲觉得自己是一盆植物——事实上,她也确实变成了一颗植物。

  她的手背生长出许多嫩芽,像蝴蝶草,发梢则缀着牵牛花,一朵朵耷拉着,仿佛灯笼。她的身体必须日夜浸泡在冷水里,否则会干渴而死。贺逐山不久以后知道,其实她已不算一个完全的人类。

  但他还是把她看做母亲。

  他曾经最依赖的人。

  他们住在一栋居民楼里,左右邻居都是工厂工人。屋子很小,就两间房,父亲在主卧安装了玻璃花箱。他将母亲安置在里面,安置在装满冰块的降温浴缸。次卧则留给贺逐山,床头床尾都堆满纸质书。他本人则睡在客厅沙发,只盖一张绒线毯子。他每晚都凝视远处的刺眼的探照灯——终于发现城市只是一只冰冷的钢铁巨兽。但为时已晚,他忽觉自己的一生都没有意义。

  贺逐山家在六楼尽头,最角落的地方,几乎没人会路过这个拐角。而为了保护母亲,父亲也极力避免不必要的社交,贺逐山便依旧形单影只,孤零零地游荡在苹果园区街头。

  像一只野猫,在黑暗中观察人类的生活。

  苹果园区里有很多游戏厅——孩子们喜欢攒够零钱,冲到老板面前,把冰冷的虚拟数字换成一个个实打实的游戏币。但那些电子游戏都很无聊——毕竟对贺逐山来说,那些连成年人抓耳挠腮也无法通关的推理难题,他想要解决,往往只需一眼。

  他只好四处飘荡,在无人的篮球场上发现一窝流浪猫。猫妈妈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五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猫崽在草垛子里艰难爬行。他忽觉得这才是他的同类,孱弱、孤独、迷茫、无助。

  他站在那儿看了一下午,等夕阳把地面晒成金色波涛,他的影子显出瘦长。他便抱起五只猫,默不作声地回了家。

  “你不喜欢数学了吗?”有一天,父亲疲惫地问。

  为了维持巨大的电费开销,他不得不打两份工。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他到“幻梦”体验馆去帮地下老板修理破旧的非法游戏系统。

  对现实生活失去希望的人们只能在游戏里寻找另一种真实。

  贺逐山看着那些被灰尘淹没的书籍:“不。”不喜欢了。

  “为什么?”父亲笑了笑,像在极力掩饰话语的苍白。

  “它没有任何意义。”贺逐山说,科学殿堂在冰冷现实面前一文不值。

  父亲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这一天来得很快。

  那是一个下午,他把房门关紧,勒令贺逐山不准靠近,然后墙上传来“咚”、“咚”的重响。变异带来的痛苦远不是常人所能忍受,他一遍遍折磨自己,希望可以就此去死,又害怕真的死去,妻儿会无有所依。

  贺逐山便蜷缩在房间门口,把头埋在膝盖里,安静而惊惶地等。

  他不知道在等什么,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更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鲜血顺着门缝漫到他身下,染红他的手掌、他的裤子、他的鞋,他听见一声又一声的敲门响。

  平缓而坚定,一下又一下。他便知道来人不是走错——他家在六楼无人经过的角落。

  贺逐山从抽屉里翻出一把老式9mm手/枪,黑银色金属外壳,是父亲买来防身用的。他知道怎么开枪,只在拉开保险栓时费了一点力气。

  然而刚拽开铁门,连板机都来不及扣,手腕立刻被人一扭:“嘿、嘿!冷静点——”

  那是兰登,他反扭手臂,钳制住两眼通红的贺逐山。

  “你就不能温柔些?”徐摧皱眉,“他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可不会开枪。”兰登拿走那把手/枪,径直没收进自己口袋。

  徐摧向屋里走,路过主卧,看到了那间玻璃花房。他看到了那个呆坐在降温冰池里的女人,只知研究自己身上的花与枝叶,仿佛一颗好奇的藤蔓。他顿了顿,在开次卧门前捂住贺逐山的眼睛:“没事的。”他的声音通过震动传进贺逐山心里,“我在这,没人能伤害你。”

  兰登打开手提箱,为父亲注射了生物药剂。父亲在三天后醒来,那时贺逐山正裹着毛毯坐在沙发上。他怀里还藏着那五只凉冰冰的小猫,头发极乱,一撮又一撮堆在眼前。他便生出一种失魂落魄的绝望与心死,一句话都不肯说。

  “你们必须马上离开,忒弥斯监视着所有人的消费记录和行为日常,突然的辞职、搬家、或者药物购买都会被判定成‘异常活动’……抓捕只是时间问题。”徐摧说:“你不走,但你得为他着想。”

  兰登正把贺逐山抱回床上——他睡着了,只有一只小猫挺过猫瘟,正蜷缩在他怀里轻轻发抖。

  他们约定于第二日午夜前往苹果园一号码头和徐摧碰面,兰登会在A.Y.N.工业区接应。不出意外,贺逐山本该被转运到亚特兰蒂斯,那不勒斯一度在这里收留过许多觉醒者——

  但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新世纪115年,达文公司对苹果园区内藏匿的变异者进行倒数第二次大围剿。

  那天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贺逐山正在门边换鞋。屋子里已经空了,两只皮箱躺在地毯上。贺逐山走进玻璃花箱,站在玻璃这边,远远地打量母亲。而母亲正逗弄自己身上的枝条,对他没有丝毫兴趣。

  这屋子里很冷,到处都是冰。

  贺逐山说:“妈妈。”他说:“你能看看我吗?”

  母亲没有反应,他不再期待,低头垂眼,准备把那只唯一存活下来的小猫送回废弃篮球场——亚特兰蒂斯不能养猫。

  夕阳把人都勾成黑纸片,一条又一条,瘦棱棱地在街上游,废弃篮球场里,贺逐山坐在生锈的铁栏杆上,脚边盘着那只黑白相间的漂亮奶牛猫。

  猫已把他当作亲人,无论如何都不肯走,没有办法,贺逐山只好陪他多待一会儿,再多一会儿,可猫爱撒娇,他心软得一会儿复一会儿,最后才下定决心,觉得六点钟太阳熄灭便是死线。

  但那天的太阳没有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