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香的礼物 郁金香的礼物 第4章
作者:郁棠
第5章 5.“卖艺不卖身”
第二天姜何醒来洗漱的时候,辛久已经在笼子里“晨练”了。听到姜何打开卧室门的声音,辛久还专门跑到笼子边上给姜何挥爪打招呼。
老板早!
姜何视力很好,一大早就清清楚楚地被“打工鼠”的工作热情迎面冲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几乎是逃进洗手间去的。
毕竟辛久已经醒来了,姜何出于当老板的自觉,觉得不能白白浪费如此廉价的劳动力;就干脆没去健身房,直接把辛久带着一起去店里。
Anyway花艺一般十点之后才会有比较多的客人。店长赵以温大多九点左右到店处理这些日常换水工作,顺便接待一些零零散散的客人。
姜何名为老板,其实只是个拥有商铺的“资方”,不用负责店里具体的运营工作。赵以温是姜何聘请的店长,每个月拿的钱是营业利润的分成。姜何完全让渡权力,一切经营决策基本都是赵以温来做;只要赵以温认为有利于经营的事,姜何都会配合。
姜何确实会花时间在自己店里呆着,穿得整齐干净、低调清贵,坐在店里看看书什么的。
但姜何做这些不是出于管理监督一类的目的,而是赵以温说这张脸有利于招揽顾客。这种沉静中透着一点神秘的气质,配上本纸质书,实在很符合花店的调性。
简而言之——赵以温私下也曾这样向辛久介绍过姜何——就是店里的“吉祥物”。
只是显然姜何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真实定位。在一大早没有客人的时候,姜何一方面觉得自己貌似没必要扮演活招牌,一方面又确实不知道他该做什么。
可再怎么说也是顶着“老板”之名,姜何病急乱投医般四处扫视,看到墙角立着的扫帚,几乎是如获至宝般就拿着去扫地。
也许是作为老板的责任心崛起,也许是觉得肩膀上还有一双眼睛(毫不抽象的)在盯着他;姜何扫地也扫得异常细心且卖力。
“哎哎哎哥!”没一会儿,一串略显惊慌的呼唤混合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咻”一下窜了过来。
姜何还没来得及抬头,手里的扫把就被赵以温一把夺走了:
“扫地不能从里往外扫,会把财运扫出去的!”
赵以温利索又小心地把姜何扫出来的垃圾聚在一起,然后尽可能一丝不漏地往回扫,再用簸箕揽起来。
姜何直起腰:“不是吧……我三年前招店长的时候,为什么没把‘信奉唯物主义’加到招聘条件里?”
赵以温把扫帚簸箕放回去,挽起袖子边洗手边答话: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店里这几年的生意就是最好的佐证好吗?”
赵以温虽然信得很杂,但单看外表其实一点儿也看不出。
头发稍长,带一点卷,工作的时候会卡一个发箍,把本就十分优越的脸型衬得更是昭彰。在店里的时候,赵以温大多穿深色的衬衫,搭配一件很合身的双排扣vintage西装马甲,一眼扫过去颇有记忆点。
就像国内云南的民宿最开始兴起的时候,每间店都会有一个有故事有性格的老板娘一样;赵以温把这称为“品牌形象的建立和塑造”工作。
赵以温找出园艺剪刀,有条不紊且十分麻利地开始依次给花换水剪根。姜何这会儿就没那么迷茫了,径直走去正对着门的柜台后面坐下,从桌子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已经读完一半的书。
藏在姜何衣领下的辛久趁着环境安全,偷偷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这次辛久认清楚了书名——《小龙虾传》。
哇这应该很有意思!辛久瞬间激动起来,他从来没在兼职期间干过这种“不务正业”的事情,没想到这次托了老板的福,竟然可以公然在店摸鱼!
可定睛一看,副标题是“动物学研究入门”。
打工鼠又无奈地耷拉下了眼睛。
姜何读书时很安静。除了翻书和小幅度的偏头以外,几乎没有别的多余的动作。禾鼠的生物钟碰巧也到了该休息的时间,辛久看着书里对他而言非常“助眠”的文字,很快就开始迷迷糊糊地打盹儿。
无奈人类社会有人类社会的规则,打工人(鼠)是不可能在老板旁边,更别说肩膀上,上班开小差的。
上午十点刚过,随着店门上的小铃铛响了一串,辛久明显感觉到姜何衣服下肌肉的瞬间紧张起来。
辛久用鼻子在姜何的衣领下顶开一条缝,半遮半掩地看出去。店里进来了一个穿着牛仔外套,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在门口摆花的台子旁边,边走边低头看,可能是在选花。
辛久又把头抬得高了些,这才看到姜何的视线也已经不在书上了。姜何正一动不动地直着脖子,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正在选花的男生。
Anyway花艺可以简单分为外间和里间,以及一个很小的杂物储藏室。外间是布置比较精美的,放鲜切花的地方;内间则是稍显杂乱的工作区,是店长平时包定制花束的时候待的地方。
辛久回头,果然见赵以温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调整和固定花的位置。
辛久也顾不上姜何提过的禁忌了,直接“哧溜”一下顺着姜何的脖子爬到他的左耳边,藏在姜何的头发低下出声:
“老板,你别老盯着客人看了,你这眼神动也不动,会把客人吓跑的!”
姜何的整个肩颈都微小却剧烈地颤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莫名出现在他耳边的声音是辛久。姜何有点刻意地清了下嗓子,随即抓住时机小声发问:
“那怎么办?我要过去吗?”
辛久让姜何稍稍侧了点头,就着这个角度观察了来买花的客人两秒,心中就大概有了底,让姜何先过去看看。
Anyway花店的花很全,进货源头全是赵以温之前的人脉,性价比也很高。一进门最中间的台子上的花,大多都是不同品种的玫瑰。白玫瑰、香槟玫瑰、布朗尼玫瑰、歌剧、menta、拿铁咖啡……
辛久自己来兼职的时候都记了好久才记住名字,更不用说来选花的人会有多茫然多纠结了。
“蓝色妖姬。”
穿牛仔衣的男生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但并不确定这人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他说话,有些诧异地回头,撞上了姜何正看向他的眼神。
“你在看的这种叫蓝色妖姬,28一枝。”
男生的眼神怔了怔,黑框眼镜后闪过了一丝尴尬与迟疑掺杂的神色,良久才有点僵硬地小声说:
“我……我知道啊。这花挺有名的。”
“方便问一下是想要送给谁吗?”姜何用手抻了抻袖口:“蓝色妖姬的花语挺广泛的,送给爱人或者朋友同事都可以。但如果是去探望病人或长辈可能就不太合适。”
“啊……我,我想表白用。”男生把两只手插进牛仔外套的口袋里,有些用力地向下扯着,肩膀也有点弓起来,”我不想让她太有压力,就简单点,不要太单薄就行。要不……三支?可以配一点满天星吗?”
男孩有点忐忑地抬起头,却发现眼前这位穿白色衬衫的花店“店员”似乎愣住了。眼神发直,嘴唇微张,但一个字也没说,看上去就像大脑宕机了一样。
男生的心跳瞬间不平稳了,莫名的窘迫感袭上心头;仿佛他要表白的女生就在当场一样,也不敢跟姜何对视,只好低头装作去看瓶子里的花。
“要不买五枝吧。”姜何忽然说。
啊?
男生有点奇怪地挑起眉毛,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姜何。
姜何的表情仍旧非常有限,有限到让人不解的程度,说话时的语调也隐隐有些不自然:
“既然你是要表白,那三枝可能不太好。3、惨、散……”姜何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脸上稍显不虞,才接上:“虽然听上去不太科学,但表白这种事本来就是有赌运气的成分在,你说是吧?”
男孩听得一愣一愣地,看姜何投来询问的目光,赶忙捣蒜般点头。
姜何于是接着说:“买5朵的话就算你100,店里蓝色和白色的满天星都有,掺着给你放点儿。从配色角度来看,包装纸选白色效果应该会比较好,或者被表白的那位女孩子有比较喜欢的颜色吗?”
男孩略显惶恐地摇头:“就白色吧,帮我简单包一下就好,谢谢。”
姜何点头,接过男生选的五枝蓝色妖姬,便往柜台后的里间走。
赵以温刚包好之前定制的花束,桌上还留了一点满天星花材和包花纸,正好就是白色。
姜何心中一颤,在原地怔了一下,才把手里的花递给赵以温:
“客人想包简单一点小一点,白色包装纸,配满天星。”
赵以温接过姜何手里的花,在纸上比了两下,就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最终给那个男生的花束上,还多了两条蓝色和白色的丝带。
等男生离开之后,姜何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辛久从耳朵后面的头发里揪出来,放在手心里跟他对视:
“哎,我知道他购买力不算强,当时28一枝我已经往低了报了,你干嘛还让我撺掇他多买?”
辛久在姜何手心里翻了个身,翻成了肚皮朝下的姿势,小声回答:
“是,但蓝色妖姬是上周一到的货,马上花的状态就会变很差。我们没剩几天可以卖了,这会儿只要是成本价以上我们都得卖。而且你不觉得蓝色妖姬的颜色太深太艳了吗?跟其他的花也不好搭。店里玫瑰品种这么多,很少有人专门挑蓝色妖姬的,之前店长都想说以后不进了。”
姜何眉心微微蹙了一下,接着问:
“那你让我复述的那些,关于满天星、白色包装纸的话,也有原因吗?你是不是因为看到了赵以温当时在用白色的纸?”
辛久蹲在姜何掌心点头:“是啊。那个客人一看就很少来买花,只听说过一点有名的玫瑰品种。他自己其实也没什么主意,就需要你替他拿点儿主意,他就高兴了。”
辛久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完全没有异常,就像是说人人都知道的公理一样,丝毫没觉得这种见地不是一只小禾鼠应该拥有的。
姜何愣着眨了一下眼睛,心中的犹疑和钦佩混在一起。姜何轻轻“嘶”了一下:
“没想到啊,我这么一家小花店,居然还‘卧虎藏龙’了?”
辛久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姜何这是夸他的意思,在姜何的掌心弯了弯眼睛,略显油滑又颇为熟练地回应:
“没没没,是老板和店长教得好!”
姜何被辛久不假思索的表现逗笑了一下,轻轻勾起嘴角: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甜。”
“老板?”赵以温的声音在姜何身后响起,随后一只手也落在姜何肩膀上:“你在跟谁说话?我吗?”
辛久早就借助着自己的四只爪子和一条尾巴,一个箭步闪到姜何手背上去了。姜何低眉一看,原先承托着一个深栗色小毛球的手心已经全空了。
姜何不太自然地笑笑,感觉到手背上禾鼠爪子死死扒着的触感,终究还是保持着原先的手势没变,抬头看赵以温:
“我没事儿,你……有话跟我说?”
“啊,”赵以温把搭在姜何身上的手移开,转移到自己的口袋里,“也没什么,就……有点奇怪。你不是说自己不太会跟人打交道嘛,之前你在店里的时候,也没见你主动起来去招呼客人。今天是怎么了?”
姜何清了下嗓子,动了动喉结:“今天不是周末嘛,店里人多,又没兼职。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再说,这不也是我的店嘛。”
“噢——”赵以温拖长了音调缓缓点头。
“不过老板……”赵以温把一只胳膊撑在柜台上,稍歪着头,眼神中有点讶异和隐隐的不忍:“你刚是在自言自语吗?怎么还对着空气笑啊?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表现……”
赵以温话说一半忽然停了,微眯着眼睛朝姜何看,空气里留下一片让人浮想联翩的沉默。
“这种表现怎么了?”姜何坐在椅子上的身体稍稍往后倾了倾。
“很像是在恋爱哦!”赵以温眉毛一挑,眼角稍弯,眼神里的疑惑与迟疑一瞬间变成了好奇和八卦。
姜何深吸了一口气,整个后背靠在椅子背上,一脸无奈地看向赵以温。姜何心里有点抱歉,但并不多:对不住了辛久!这种情况真的没办法不把你供出来了。
“不是。我只是今天心情好。”姜何没有一点迟疑地把手背翻过来,一只还发着懵的小禾鼠瞬间感受到了天旋地转,晕晕乎乎地看到了比平日大许多倍的店长的脸。
“这是我新养的宠物,禾鼠,是不是很可爱?”姜何十分熟练地把辛久挪到手心里,轻轻收拢手指小心捧着:“它很乖的,躺在人手心里也不会乱跑,比一般宠物鼠胆子大很多,饲养体验很好……就是有点费钱。”
赵以温当然不知道辛久糟蹋了姜何多少红标瑰夏的咖啡豆,他想当然地以为是这种宠物鼠的价格比较高。
但在赵以温的认知里,姜何根本不像是会养宠物的人,更别提还养这么“另类”的宠物。赵以温有点惊讶,也确实有点害怕,紧张地抿了下嘴唇:
“这……它不会咬你吧?”
“不会啊。”姜何很灵活地调整了一下手势,用拇指从小禾鼠毛茸茸的下巴颌,一路顺着肚子轻轻摸下去,“他真的很乖的。”
辛久感觉自己浑身都酸麻了,仿佛被钉在原地一样。
像是真的有一只大手摸上他的下巴,一路轻轻划过喉结,划过颤动的心脏,划过随呼吸起伏的肋骨,划过柔软光滑的肚腹,还再往下带一点儿——在危险的临界位置停下来。
这个抚摸动作对一只有意识的,没有被绝育的禾鼠精来说,未免也太越界了!辛久几乎是下一秒就开始浑身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