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 辇道增七 第49章

作者:西鹿丸 标签: 玄幻灵异

  “说起来,你才是那个另有目的之人吧。”叶述安把残酷的揭露也讲得温柔,“我和云灼之间,还轮不到你来质疑。”

  星临隐隐约约猜测到那句话应该是种伤害,但他对此钝感,只感觉那层隔阂感又来包裹他,但他清楚客观地认识到,叶述安说的是事实,所以他只是继续着自己的推论。

  星临道:“我原本对此毫无头绪,也本从不怀疑叶公子你,只是我在那围剿的追兵中,望见一张熟悉面孔,便不得不多想。”

  叶述安:“熟悉面孔?”

  星临:“是。我与那人在寻沧旧都的收容司有过一面之缘,他现在本该仍被囚在收容司,却成了残沙追兵的其中一员。”

  叶述安闻言一愣,随即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究竟怎么解释?”星临看着那张表情变幻的温和面孔,拟着和善的语气问道。

  狱友本该关在那地下牢狱中,收容司远在寻沧旧都,而叶述安又恰好是其司主,星临对他的怀疑自地下血战时便深种心底,只是一路紧急,云灼危在旦夕还需叶述安的帮助,要怀疑也不是恰当时机。

  此时,救治云灼的方法已知,而星临得益于被大量血液入体反复灼沸,高热退去,机体正常运转,流转着丰沛能量。卸磨杀驴虽说无情,但这对星临来说并无任何心理负担,感恩还没学会,良心从来没有,再说疑点太多,他着实不知这儒雅面孔下究竟是敌是友。

  叶述安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也并不恼怒,只是擦拭着石桌上许久不用的杯盏,开口缓缓道:“星临,说你不谙世事,倒也是个挺合适的措辞。”

  星临不解其意,心中警惕不减半分,指间流星镖的暗光犹自在背后流转。

  叶述安温声道:“你把武器收起来,过来坐。”

  星临不动。

  “……不坐也行。”叶述安笑了,“你已知我和云灼是至交,我若是铁了心要害你们,让你们躺在那草丛里死了便是,为何还快马加鞭地带你们赶回这云归谷来?”

  星临仍然不为所动,对话原地反弹,“是啊,为什么?这不是正问你吗?”

  叶述安摇头,“你不知收容司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星临回道:“束缚烈虹不可控之人?监禁为非作歹的虹使?”狱友当时是这样告诉他的。

  叶述安:“对,没错,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收容司会把这些人收容,但也不是为了天下安定无偿做善事,现下各势力都在招募身怀烈虹之人,他们是强于常人的战力。”

  星临眯起眼来,“所以,收容司就把他们当做商品与各势力做买卖?”

  星临想起当时云灼带他再入收容司时,狱友所在的牢房便已空无一人,如果真如叶述安所说那般,想必那时候狱友便已经被送往残沙城编制战力了。

  叶述安轻咳一声,“你这话说得……着实不太好听。你想,与其呆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度过余生,为大家族卖力,取得一席之地,还有钱赚,这样岂不是好很多?”

  “他们与那些被锁在笼子中任人挑选的偃人相比,有什么本质区别。”星临道。

  叶述安:“区别还是有的,不论去往哪方势力,成为哪位贵人的附属,他们都会过得比寻常百姓还要体面。”

  星临笑得好看到虚假,“那他们可真该感谢那些精明商人。”

  “世事如此,砾城不过是顺势而为。”叶述安说话的语气平缓冷静,那模样与其说是在说服星临,其实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此时气氛虽说不像起初那般暗流涌动,却也沉重异常,叶述安抬眼看向星临,“所以说,那张熟悉面孔虽说确实与收容司有关,与我有关,但暴露行踪之人,我却是毫无头绪。”

  狱友已经与叶述安管辖的收容司没有干系,他早已隶属残沙追兵。星临指尖微动,流星镖“嗖”的一声收回袖中,他走到石桌旁,与叶述安相对而坐。

  “方才是我错怪叶公子了,对不住。”机器人说道歉就道歉,人类耻感还是没在他那颗机械脑袋里凝聚成型。

  叶述安笑道:“你许是关心则乱了,想为这一死一伤的结果找到个债主罢了……说到错怪,我此前也是错怪过你的。”

  星临在记忆中搜索无果,“有吗?”

  叶述安道:“说来惭愧。但现在看来,是我狭隘了。你对他们有心,我能看出来。”

  星临疑惑持续,“有吗?”

  “有一句迟来的祝贺,望你不要嫌弃。”叶述安道,“恭喜星临你成为日沉阁的一员。”

  叶述安方才面临质疑被激出的所有冷峻都消散了,他看向星临的目光十分专注,恍惚间,星临看见一双盛着相同诚挚的异瞳,分明是祝贺的话语,却听得他神色一阵黯然。

  “多谢。”星临轻声道。

  他的目光游离开来,落在塌上的俊秀面容上——云灼仍在昏迷,神情却与星临每夜潜行看到的浅眠神情如出一辙——眉头紧锁,眼珠在薄薄一层眼皮下时不时转动,仿若被困在层层迷梦中始终不得释。

  星临望着云灼,道:“叶公子,既然你已认同我是日沉阁一员,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知道一些事了。”

  叶述安:“你想知道什么?”

  “云归谷为何覆灭。”星临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为什么云灼提及故乡时心绪复杂?为什么他的愤怒哀伤总是并驾齐驱,就算刃划过一段段叫嚣的喉,层层叠叠的血溅到身上,心中怒火却半寸浇不灭。

  而叶述安与云灼的挚友之情,注定了他们身上存在相同点与共鸣,比如内敛克制的情绪表达,比如云归往事已是一块伤疤,撕开它,多内敛的情绪都难掩伤痛。

  星临的问题让叶述安兀自陷入沉思,他想起这霜白山谷里的遥远时光,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随着回忆的深入,那笑又缓缓衰败在他的眼底。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过去。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云灼好像一个回城自动回血的山顶洞人(迷惑地挠挠脑袋

第58章 病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子的怒叱声响彻大殿之中。

  九岁的叶述安刚迈进殿门,顿时打了个哆嗦,把踏进去的那只脚嗖地收了回来。

  两侧侍者不由得缩着脑袋做鹌鹑状,瑟瑟发抖着一言不发。

  “不是叮嘱你看好阿灼的吗?你干嘛去了?!你看看他那副样子!”

  发怒的女子身着浅蓝流云纹绫衫,胸前挂了副琉璃镜,身形修长纤细,那常挂温柔悲悯神色的芙蓉面此刻怒色尽现。

  一双眼火气翻涌,乌黑的眸子映着殿下立着的小小身影。

  殿下立着个不到十岁的泥娃,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衣摆上的泥浆汁子滴在白玉般的垫石上,润白染上污渍,格外醒目。

  那泥娃一脸超越年龄的心如死灰,沉重的睫毛改变了几缕下滑泥浆的轨迹,使他的一双大眼睛里的丧气还能泄出几分。

  “母亲,你听我说——”泥娃旁边站了个神色急切的白衣少年。

  女子截断他,“说什么说!又是被他诓去干别的了是不是!一个没注意就又让他跑出谷了对不对?!”

  白衣少年是个眉眼凌厉的英俊长相,气质却软和,闻言霎时一脸窘迫,眼角耷拉下来。

  “一猜就是!从他能开口说话起,你被他诓了多少次!你自己能数得清吗?云回!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做哥哥的能不能有点威严,别让个小的成天支使来支使去,到底谁是谁哥?!”女子看着面前不知道多少次的重演,说也说不听,不由得气得一阵头晕。

  “可阿灼他说想吃冰糖葫芦,我这不想着去给他做两颗,厨房做的,糖总是控制不好量……”云回年纪也不大,受了责怪也想着要替自己辩解几句。

  女子:“那你就仔细嘱咐婢女去做!现在好了,把你的好弟弟吃到泥里去了!”

  说着说着,她怒火上涌得愈发汹涌,再加上昨晚为某一新疑难杂症翻阅古籍一整夜未眠,顿时不由得眼前阵阵发黑。

  她身形微微一晃,两侧侍者纷纷上前扶住她,“谷主!您小心!”

  她被扶着在一旁镂花扶手椅上坐稳,双眼紧闭地扶着额。

  一时之间,整个殿内鸦雀无声,无一人敢再出声。

  “吧嗒。”

  突然一声,是泥浆砸落在白石上的声音。

  云谷主闻声,半睁开眼睛,望着殿下那看不出模样的小儿子,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哎……算了,别愣着,快带他下去沐浴更衣,再受凉就不好了。”

  “是!母亲!”云回听了,如蒙大赦,一把手抓紧那始终沉默不言的泥娃的手,拉起他就一齐跑出殿外,也不顾那沾满泥浆的手是不是污了自己的衣衫。

  两人身后,云谷主看着殿中一行醒目的小泥脚印,连贯往返至殿外,感觉脑袋又隐隐作痛起来。

  “赶紧擦了。”她有气无力地吩咐道。

  叶述安躲在门外旁观完一场怒火滔天,正心有余悸,便看着云回牵着泥娃走来。

  “阿灼,你不能总这样坑你亲哥!你看看,闯了祸,被骂的还是我。”刚一踏出殿门,云回就半弯着身,向着泥娃耳边喋喋不休。

  “云回哥。”叶述安瞅准时机,从门边探出个脑袋。

  云回看清来人模样,喜道:“述安,你来了。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阿灼不知道得偷跑出去多远,找什么样的人玩了。”

  沉默泥娃在一旁听了这句,终于忍无可忍,“我才不——”

  他刚一张嘴,满脸的泥浆就自由流淌进了新的入口,泥巴怪味立刻就在味蕾上占山为王。

  “呸!”

  小小泥娃这一声呸得惊天动地,戾气丛生。

  旁边两人吓了一跳,云回忙道:“先去沐浴,有什么话洗干净泥了再说!”

  云归谷钟灵毓秀,山水相依着造就一派湿润美景,草木繁花茂盛,谷底山顶各式药田一望无际,白石阶梯上身着纯白衣衫的人来来往往,间或夹杂着零星几点其他色彩,通常是身患重病或奇症前来求医的谷外人。

  云回拉着一个浑身颜色迥异的小孩穿过白石阶梯,一路向上,谷内医师纷纷对他低头行礼。

  “二公子好。”

  “二公子早!”

  “二公子这是领着个什么东西?”

  旁边人忙用手肘悄悄拐了一下那位没眼神儿劲的医师,对上云回笑道:“二公子今日起得真早,我们有位病人在等,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两人面上仍笑着,脚下逃似的加快步速走远了。

  云回失笑,牵着泥娃继续前行。

  叶述安跟在两人身后,个头矮矮,一时没人察觉,远去两人的对话幽幽地飘进他的耳朵。

  “瞧你那话问的,简直找死,这泥球除了那位小祖宗还能是谁啊。”

  “小云公子?他又乱跑啦?”

  “看样子是,这大清早的,哎……”

  两人渐渐走远,对话声也渐渐模糊不清地散在人声鸟鸣中,三人拾阶而上,终于到了一处清幽无人的山头,此处砌凿几个青石温泉池,缭绕着蒸腾着雾气,使得年幼的叶述安在这本就雾气浓重的云归谷更加找不着北。

  他眼见那小泥人冷着一张泥脸,陷入团团白雾中,连他到底是弄污了哪个池子都不知道,便被云回拉着坐在一旁的一块大青石上边等边唠。

  叶述安跟这云归谷二公子云回差了八岁之多,出身也是天壤之别,眼界学识差了可不止八层楼,属实没什么可聊的。好在云回平日被自家弟弟磨练得耐心十足,再加上砾城与云归世交情谊深厚,更不用说叶述安脾性温和乖巧,跟自家的简直不是一个物种,云回多少也是将叶述安当做大半个新鲜弟弟来看,两人多少也能一问一答地说些无聊闲话。

  说着说着,只听“哗啦”一声。在最边角处白雾掩映中,水声响起。

  那人从那蒸腾白雾中出来时,发梢眼睫都湿着,与母亲九分相似的秀美眉眼,有着和母亲十分相似的怒意,泥浆洗净后才尽数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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