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 辇道增七 第62章

作者:西鹿丸 标签: 玄幻灵异

  星临的靴底摩挲着他的要害之处,喉管里的气息被随意掌控,可就算惊惧甚重,他怎么可能做得出杀死自己这种事。

  星临不懂,他见明远装成条只知道嗬嗬吐气的死鱼,以为他这一摔,伤到了重要脑区,动弹不得,他便伸手往明远冒血的后脑摸了一把,发现小脑后叶与脊髓等并未造成损伤,这点撞击力不足以让他丧失行动力。

  他面上的笑冷了,“别装了,我知道明老板还是有些力气的。”

  明远只会张着眼睛看星临,在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里,他倏地抖如筛糠,嗓子干涩地一个字也吐不出。

  星临皱眉,“怎么?还要我帮你吗?”

  恐惧翻覆到极点,明远陷入濒死的谵妄里,他眼中星临微微上挑的眼尾,被红光氤氲着,已经如妖似邪起来。

  “我帮你的话,方法又是大不相同了。”

  明远感到手中的冰冷刀柄被取走,他紧紧闭上眼睛。

  “真拿你没办法。别出声啊,明老板。忍着。”

  喉咙上的力度猛然加重,条件反射的剧咳被尽数扼杀在半路。

  下一刻,剧痛竟是在大臂根部开始炸起。

  “呃啊啊!”

  他竟要活生生将我大卸八块!明远心中一阵冰冷的骇然,“焚之扬之”,那泥灶火洞容不下他整个人,星临竟是要将他切块焚烧。

  “咳咳……我来!我……死!咳咳!”他拼尽全力地去发声,咳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呕出内脏,只为逃脱被活体肢解的厄运。

  “好的,”星临站起身,将脚收回,“早这么痛快多好呀。”

  他转身走出几步,在门槛上坐下,将弯刀掷回明远身侧,“动手吧,已经拖了很久了。”

  明远颤抖着摸索到刀柄,握紧。

  星临百无聊赖地看着。

  弯刀从脖颈动脉切入,只用五分力度,旋过半圈弧度。

  一分不差。明远果然是个会使弯刀的行家。

  血液凌空飞溅之时,映入一双澄澈眼睛,为眸底的红色光晕添了真切的血光。

  “你瞳孔开始涣散了,告诉我,濒死的体验,像做梦吗?”星临轻声问着。

  明远转向他,哪里还回答出半个字,他被切开的喉管处,鲜血汩汩外涌,吊梢眼里的光亮缓缓黯淡下去。

  鲜红泼洒的轮廓,堪堪够到门槛处,最远的一滴,恰好落在星临的靴旁,新死之人的鲜血一点也没溅上他的新衣。

  泥灶里,始终还残存火星的柴芯发出“噼啪”一声,随即便完全熄灭,整间伙房陷入一片阴冷与死寂当中。

  门前一盏红灯笼,无声地随风轻晃。

  远远望去,那红灯笼如同暗夜中一枚诡异光点,融入了寻沧旧都万千灯火里,人间繁星一般,映在另一双俯瞰已久的漆深眼眸之中。

  “阿灼,怎么自己呆着?”

  云灼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他半回过头。

  “又不理我。”砾城城主陆愈希蹙着眉,嘴角却是扬着的,不和谐的神情昭示着他一颗五味杂陈的心,“夜里风凉,别在高处吹这么久。”

  云灼道:“我的身体与之前早就大不相同了,陆城主不必忧心。”

  陆愈希也不知是被哪个字眼逗笑了,他笑得越发深,眉头的忧虑却滑到了喉咙里,滞涩在那里。

  他将雅间的门合上,很快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不是习惯了吗,”他坐了下来,喉头滚动了一下,“这里就你我二人,也要这般生疏吗?”

  云灼看着陆愈希。

  雅间中的声音空白了一瞬。

  陆愈希感觉喉中并不存在的梗塞在一瞬膨胀一圈,他知道,自己在紧张地期待着什么。

  而云灼没有实现陆愈希的期待,他只是离开窗,隔着一个梨花木凳落坐在陆愈希的一侧。

  “现在与我扯上太多干系,砾城难免受人诟病。”云灼道。

  不远不近的距离,不重不轻的语气。

  酒意和情绪此时一齐上头,陆愈希垂下眼睛,深吸着一口气,手把着茶壶若无其事地为自己斟一杯浓茶,“我听着你的意思,是想要和砾城撇清关系。”

  云灼不置可否。

  陆愈希轻抿一口茶,唇齿之间满是涩苦,“可现在世人皆知你是云归三公子,日沉阁能和砾城撇清,云归谷能和砾城撇清关系吗?谁人不知咱们两家世代交好。这些年来,述安也私底下动用砾城势力给过你许多助力,我又何曾有过半点不愿?”

  陆愈希话说到最后,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了点质问的意思,心随即一悬停,果不其然,在下一刻看见云灼面上的平静变得死板。

  云灼忽而笑了,“自然是要多谢陆城主的慷慨。”

  那笑让云灼蓦然陌生起来,这是他在陆愈希见不到的地方成长出的一面,令陆愈希忽然觉得云灼变得遥远。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愈希叹气,“现下你孤立无援,又说出这样的话,不是诛我的心吗?我自然明白你的用意,只是日沉阁现在已然在风口浪尖,你借砾城几分力,来威慑那些暗处窥伺的小人,又能怎样?阿灼,我答应过你兄长的。”

  “兄长还是从前的兄长,”云灼道,“现在的我,已经与以往不同了。”

  陆愈希一只手揽住云灼的肩,认真道:“在我眼里,没有什么不同。”

  云灼没有动作也没有接话,他的一半侧影浸在黯淡的灰色里。

  就是这样的时刻,会让陆愈希感到云灼遥远,沉默和阴影一样浓郁,把他和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弟弟分隔开来。

  熟络语气哽在喉头,他的关切之心也变得无力,只得沉着脸佯作威严,“我知你言下之意,但我不管你是正是邪,以后被流言蜚语传成什么妖魔样子。况且,你若是在这个节骨眼要撇清关系,述安也决计是第一个不愿意。”

  楼下的换盏碰杯声从门外隐隐传来,叶述安的说笑声夹杂其中,与通明的灯火掺杂在一起,一齐透过窗格投入雅间。

  云灼望向窗格,烛光流转在他的侧颜,那眼尾笼住的一尾阴郁,此刻被驱散几分。

  陆愈希心中也跟着轻松几分,意欲另寻个别的话题缓解氛围,“你今日带来的那位少年,倒是很有意思,没曾想炸毁收容司的异士竟是这么个模样,日沉阁新来的人吗?”

  “是。”云灼道。

  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被毫无疑问地肯定,陆愈希却发现云灼一僵,几不可查,但他们离得太近,曾经也太亲近,所以再细微的反应也熟悉而清晰。

  陆愈希接着问道:“你是如何与他结识的?”

  话音落地,他看云灼半垂着眼,像在思索更像在回忆,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嘴角被思绪牵动着弯起——

  “说来话长。”

  ——云灼竟笑得真切,很浅很轻,转瞬即逝,却让陆愈希在那一瞬里捕捉到云灼曾经的影子。

  陆愈希第一反应多的是惊讶与好奇,他下意识地松开揽着云灼肩头的手,微微后仰,略一思索,紧接着不可置信便占据高峰。

  “你对那位,倒是很特殊,”陆愈希斟酌着开口,也不知道是在维持自己的冷静还是云灼的面子,“虽然席间你多与我交谈,但也对他颇多留意。”

  “有吗?”云灼面不改色,喝了一口浓茶。

  “……”陆愈希愣了又愣,“……那是我的茶盏。”

  云灼的年岁从不虚长,滴水不漏的表面功夫日益精进。而陆愈希年长云灼五岁有余,算是看着云灼长大,对他这种反应十分熟悉,他欲盖弥彰时从来反问。

  他看着云灼的手略微一停,随即他若无其事地,将茶盏置回桌上。

  凝滞半晌,云灼道:“他不一样,他与那些人不同。”

  陆愈希心中一沉。

  云灼常是言简意赅,语义重复即为反常,表明他此刻急于说服他人,而他只会因特定的那一件事流露出这种反应。

  “不同?”陆愈希道,“你又是为了当年之事吗?”

  夜风自窗外袭来,烛焰低矮一瞬。

  光影在云灼的面孔上流动,陆愈希看着他眼下的刻痕,随着岁月推移,已经浅淡得不易察觉,可在这样特定的光中,那痕阴影却闪现得生动。

  作者有话说:

  小机器人会掉马的!我也非常期待走到那里,但是还会有一段时间嗷

第73章 捕蝉

  “我知道这几年你一直在想方设法寻找线索,蛛丝马迹丝毫不放过,可是……”陆愈希眼神露出痛色,“已经过去很久了,都没有任何进展,你是不是……也该向前看了。”

  两人背后,一扇半开的窗,框住万千灯火中那枚晃动的红色光点,那枚灯笼已经不动了,静静地挂在夜幕中。

  “他不一样。”云灼固执道。

  陆愈希道:“你以前寻到的每一位虹使都不一样。”

  云灼道:“他向我承诺过。”

  陆愈希道:“你不是那种因一句话就能相信别人的人。”

  云灼道:“我相信的是我自己。”

  陆愈希顿住了,屋外热热闹闹的声音让这里的沉默显得失意,半晌之后他的声音变得很低,“阿灼,跟我回砾城吧。那里和五年前一样。”

  云灼站起身,面对着陆愈希的归乡邀请他选择离开。

  “方才让后厨准备了醒酒汤,很快便上来。”

  云灼的转身很及时,他几步就走出了那个温情的氛围,打开门时也没有回头。

  “喝下之后早些休息,”他欲走时声音顿了顿,“愈希哥。”

  这一声像是唤醒了一星半点的过往,从那片刻的停顿里,陆愈希捕捉到了自己记忆里那个别扭小孩。

  “我也相信你。”陆愈希在云灼背后说道。

  “他也确实很不一样,为了防止囚犯脱逃,索性把整个收容司夷为平地,这决计不是你叫他做的。他有胆识,很少见有人用这么利索的法子。”

  “真是胡作非为!”厅堂内带着醉酒气息的高谈阔论声从拓宽的门缝涌入,“这小子无法无天!他知道重建一所收容司要花费多少人力财力吗?!现在好了,随随便便就他妈的给炸了!用的还是残沙城的流火弹库存!他倒慷慨,请全城人看一朵大烟花!不知日沉阁有钱赔吗?”

  洪亮的嗓门,传入雅间时也清晰得一字不差。

  “我知此次有不少囚犯逃出了城,藏进了栖鸿,”云灼道,“我本意近段时间要去一趟,既然如此,也可顺势去追捕那群逃犯,也算是抵作赔偿,你意下如何?”

  陆愈希绷住即将上翘的唇角。

  云灼看向他,“笑什么?”下压的眉梢带出一星半点的火气。

  陆愈希没曾想这也能被察觉,他忙喝了一口茶,连着忍不住的笑意一起强咽下去,他很高兴,“善后之事也确实焦头烂额,你若是能帮上一帮,自然很好。”

  “其实此次收容司一事,归根到底还是砾城之责,须得多谢于星临,若不是他果断,若是让最后两层人逃出去,那便不是麻烦二字能涵盖的了。”说到这里,陆愈希疑惑道,“不过我还没来得及与他道谢,他便离席了,究竟是什么事?耽误至现在还没回来。”

  云灼看了一眼窗外,“也许是喝太多,醉倒在路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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