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 我自蓬莱 第101章
作者:郁都
他转身看着鸾鸟,威胁道:“过来。”
那鸾鸟倒好似很生气他碰了自己的尾羽,双翅展开,眨眼之间便飞过半个小院,冲到明无应身前,鸣叫声也凶戾起来。
鸾鸟一双羽翼展开,那金红流彩的光华更甚,尤以长长的尾羽最为华丽。
明无应眼睛一眯,似有一道无形剑气闪过。
鸾鸟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瞬之间,尾羽末端最华丽鲜艳的部分就断去了,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明无应摸着下巴,看着鸾鸟秃了一半的尾羽,心情很好的样子,随口道:“不错。”
鸾鸟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尾羽,片刻后怒不可遏,锐鸣一声,如一团流火般冲过来。
明无应却像是有些不耐烦,右手一点,将鸾鸟定在半空中。
院门处却有脚步声传来,明无应回头。
谢苏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他先是看了看明无应,又看了眼鸾鸟,目光向下,落到一地金红华丽的羽毛碎片上,声音中似乎有些困惑。
“师尊是在……做什么?”
作话: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出自高明《琵琶记》
第89章 梦里浮生(三)
鸾鸟被定在半空,形如一团流火,偏偏浑身上下每一根羽毛都纹丝不动,那华丽的尾羽秃了一大半,一双宝石般的深红色眼珠里面几乎烧出了火光。
相比之下,明无应则显得非常潇洒自在。
他坦然道:“练剑。”
明无应手指一动,一道无形剑气划过,将鸾鸟那本已经秃了一半的尾羽彻底削平了。
谢苏走进院子里,蹙眉看着金红的羽毛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
他缓缓问道:“练剑?”
“好吧,”明无应振振有词道,“它尾巴太重了,这样飞不高,你看我帮它削去一些尾羽,是不是好多了?”
他话音刚落,施加在鸾鸟身上的禁制也已经解开,似乎是想让谢苏看看,鸾鸟没有了尾羽,反而飞起来更轻盈一些。
可是下一瞬,这怒火中烧的灵鸟锐鸣一声,旋即冲了过来,尖利鸟喙在明无应尚未收回去的右手上狠狠啄了一下。
明无应轻嘶一声,右手食指上已经被啄出一个深深的伤口。
他鲜血之中似乎带着一抹稍纵即逝的金光,蜿蜒流到掌心。
鸾鸟气得浑身羽毛都炸了,扑扇着翅膀飞起,在小院院墙上停留片刻,悲愤大叫数声,这才振翅往林中飞去。
长长的尾羽如今全秃了,飞翔的感觉自然很是不同,鸾鸟刚冲出去就飞得东倒西歪,像是片刻之后才重新掌握平衡,如一团流火高飞,转瞬间便只剩下金红色的残影了。
明无应在石桌旁边坐下,似笑非笑地望着谢苏。
“又开始叫我师尊了?”明无应道,“不叫我‘道友’了,还是‘仙师’,你觉得哪个称呼更顺口?”
谢苏的唇角轻轻抿了起来。
他尚未理清自己诸多思绪,又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明无应,自己还没有去见他,他反而若无其事地来到了半月小湖。
且刚一出现就开始翻过去的旧账。
谢苏与明无应相处久了,知道若是顺着他的话替自己辩驳,反而要落入明无应的圈套,被他捏在股掌之间,索性淡淡答道:“师尊见我的时候,也没有说自己是谁。”
他知道自己是强词夺理,避开明无应的目光,也在桌边坐下。
明无应果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没有说什么,反倒是笑了一声。
两人相对而坐,倒是没有一个人开口,院中只有清风吹来落花的声音。
谢苏虽然侧过脸去,却知道此刻明无应正在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几乎如有实质,停留在自己身上。
先前顶着沈祎的躯壳,谢苏尚能够在明无应面前不动声色,现如今他已经换回自己的身体,一切伪装和掩饰都已经不在,两人之间倒像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暗暗流淌。
谢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无应忽然隔着桌子向他伸过手来。
他目光在明无应流血的手上转了一下,问道:“做什么?”
“流血了,”明无应理直气壮道,“疼啊,你不帮我包一下么?”
先前他身负寒毒,明无应用自己的血喂给他,压制他经脉中的寒气,也是用无形剑气自己划伤手指,伤口一瞬就能复原,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谢苏明知道明无应此刻是故意的,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想遂他的愿。
他淡淡问道:“为什么要我帮你包?”
明无应扬起眉毛。
“那鸾鸟是不是你带回来的?它啄伤了我,当然是你来负责。”
谢苏静了片刻,起身去房间中找那只放伤药的木盒。
从前他在山上练剑,受些小伤也是家常便饭,姚黄便将伤药和干净棉布等裹伤之物放在木盒之中,留在半月小湖。
谢苏推门走进房间,脚步顿了一顿。
这里的所有陈设,所有物件,都与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显然是姚黄刻意维持原状。
走进房间的一瞬间,真好似这些年来发生过的事情都是一场幻梦,梦醒时分,只有无尽的熟悉和一种奇怪的怅然。
谢苏压制心中思绪,走到墙边的架子旁,取下那只盛放伤药的木盒,目光一动,却落在木盒旁边的一件东西上。
那是两片残破面具,边缘已经碎了,就算合起来,大约也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面具。
十数年光阴下来,面具早已经陈旧得看不出颜色与花纹。
其实这面具本也就是明无应在金陵城的街市上随手买的小玩意儿。
那时他负气下山,将白玉玲铛还给了明无应,只带了这么一件跟明无应有关的东西,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意无意地,就将这面具在身边留了这么多年。
后来在溟海上,他持剑斩杀水兽仓兕的时候,这面具也碎成了两半。
姚黄大概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整理他的东西时看到了,就放在架子上面。
如今谢苏看到这两片残破面具,想起过往种种,忽地笑了笑。
他拿起木盒,转身走出房间。
明无应仍是坐在石桌边上,闻声回头看他。
至于那只被鸾鸟啄伤的手,他就任伤口中鲜血滴落,一副理所当然等着谢苏包扎的样子。
要给他包手上的伤,谢苏本应该坐到明无应身边去,可他不知为何,就是不愿坐过去,仍是与明无应隔着一张石桌。
谢苏移开木盒上盖,用竹片从瓷罐之中挑出一点药粉,示意明无应伸手过来。
明无应嘴角一勾,伸直手臂。
谢苏不想与他对视,借着要为他敷药,低着头不说话。
他本来就生得很白,乌发如漆,肤光胜雪,这一低下头去,浓长眼睫低垂,在脸上留下两排小扇子一般的阴影。
明无应有意逗他,右手动了一下,竹片上的药粉便撒歪了。
谢苏抬眸:“别动。”
明无应懒散道:“不能怪我,真的很疼啊。”
谢苏抿了抿唇,用竹片多挑了些药粉,另一只手伸出,搭在明无应的手腕上,不让他乱动。
他垂眸望着那处鸾鸟啄出来的伤口,就要将药粉撒下去。
明无应右手一动,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谢苏刚抬起头,就看到明无应将所有的懒散随意漫不经心都收了起来,神色认真地看着他。
谢苏心知明无应或许是误会了,他寄居沈祎躯壳的时候,每每寒毒发作,浑身都像冰一样冷。
他轻声道:“不是……我没事,是刚才在溪水里面洗了手。”
明无应的掌心极暖,谢苏只觉得被他指腹接触的地方渐渐热烫起来,还有种莫名其妙的不自在的感觉。
他轻轻一抽手,明无应便感觉到了,却也没发力,由着他把手抽走,继续上药。
鸾鸟啄出的伤口极深,药粉撒上去,过了片刻才不再流血。
谢苏又用干净的棉布将伤口处包起来,手下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到他抬起眼眸,示意明无应自己已经包好了,这人却还似笑非笑的。
“这么快?”明无应抬起手打量着,“还是疼,怎么办?”
谢苏淡淡道:“这药治得了伤,治不了疼。”
言下之意,多的他也管不了。
说来奇怪,见到明无应之前,谢苏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该怎么面对他。
他这样忽然出现在半月小湖,虽在谢苏意料之外,却也免了他再去徒劳思索,内心反倒安定下来。
明无应却是打量着谢苏为他包的伤口,棉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如两根手指粗细一般。
谢苏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主动道:“这屋子里一切东西,十年了都没变过。”
明无应随口道:“嗯,这样不好么?”
谢苏伸手在那个盛伤药的木盒上叩了两下,说道:“所以,这药也是十年前的,效果如何我也不知道。”
明无应静默了一瞬。
谢苏却先忍不住了,半侧着脸,微微一笑。
第90章 梦里浮生(四)
山间清风如许,落花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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