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 我自蓬莱 第110章

作者:郁都 标签: 玄幻灵异

  他翻身坐起,拿起身边的承影剑,无声无息靠在窗边,侧目下望。

  海上大雾弥漫,他住的房间是在第三层,至多看得见下面两层,看不到水面。

  只见七八条手臂粗的绳索从雾中伸出来,末尾挂着精钢爪钩,深深地楔入栏杆。

  每条绳索上都有数名蒙面人脚步如飞,轻捷迅疾,顷刻间就跳到了船上。

  这些人训练有素,黑布遮面,脚步更是无声无息。

  他们身上都穿着鱼皮衣,湿淋淋的,一望即知是刚从海水中浮上来。

  谢苏心头一凛,此刻木兰长船正在溟海之上,四周无边无际,这些人再精熟水性,也不可能是从岸上游过来的。

  海雾之中必定有船。

  一个名字霎时间出现在谢苏心中,能在溟海上航行的可不只是木兰长船,还有沧浪海的船队。

  “殷怀瑜……”谢苏无声道。

  想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他甚至没有仇恨,只是单纯的杀心。

  所有的蒙面人接连通过绳索,人数在三十左右。

  谢苏侧身站在窗边,并不露出自己的身体,只是以目光下望。

  那些蒙面人互相打了一个手势,仿佛对这木兰长船的构造很是熟悉,打开了一道暗门,立即进入了船舱。

  恰在此时,一股异香从走廊上漫了进来。

  谢苏立刻用清水淋在手帕上,盖住口鼻,继而闪身至门边,静听走廊上的动静。

  他刚刚低下头,就看到一只小虫从门缝里爬进来。

  这虫子与蜈蚣形似,通体漆黑,只有背上有一道长长的金线。

  这金线虫爬行极快,几如黑金二色在地面上游走,转瞬间已经到了谢苏脚边。

  他手指一动,先前用作修整人皮面具的竹片刀顿时飞出,将金线虫牢牢钉在原地。

  那虫子被竹片刀钉住,摇头摆尾地挣扎了一下,竟然化成一小股黑烟,原地消失了。

  谢苏微微皱眉,打开房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走廊上灯火摇曳,那股甜腻异香也消失了。

  谢苏握着承影剑,刚刚迈出一步,就发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枚灵玉,上面还打着碧色的璎珞。

  他将灵玉拾起,转而望向自己腰间,那里也挂着一枚一模一样的灵玉。

  这是昆仑弟子用来护持心神的灵玉,佩在身上,心神宁定,不易为邪魔外物所扰。

  那自己捡到的这枚灵玉又是谁的?

  走廊上安静得落针可闻,谢苏一面注意着走廊尽头楼梯的昏暗处,一面用剑柄顶开了谈致远的房门。

  里面窗户大开,空无一人。

  谢苏越过谈致远的房间,又打开另一名昆仑弟子的房门,只见那弟子睡在床上,右手垂下,手背上趴着一只金线虫,正在吸血。

  而金线虫背上的那条金线已经有一小半转为血红,似是吸血越多,金线转而变红的部分就越多。

  谢苏拔剑挑开那只金线虫,锋利剑尖一点,那虫子立刻从中间断开,如同他房间里面的那一只,转瞬化为一小股黑烟消失了。

  谢苏上前一步,查看那昆仑弟子的情况。

  他手背上被金线虫咬过的地方立刻红肿起来,破口之处近似瘀黑。

  谢苏进门之时,那只金线虫才刚刚将他咬伤,不过是片刻功夫,这名昆仑弟子的脸色已经转为潮红,呼吸又深又重,显然已经中毒。

  他又探了探这昆仑弟子的腕脉,发觉此毒一时之间并不致命,只是发作很快,令中毒之人浑身灵力如沸,无法自如流转,因此气促不平。

  谢苏退出房间,又查看了另两间房的情况,那两个弟子也是被金线虫咬伤,人事不省。

  走廊尽头则是何靖济的房间,但谢苏刚刚走近,就听到楼梯处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他闪身进入自己右手边的房间,推开窗子,在大雾之中一跃而下,无声无息地落在船上。

  这些蒙面人很有可能是沧浪海的人,但看他们的行动,似乎并不是要取这些昆仑弟子的性命。

  若是真有这个念头,不会明明能够得手,却用了那种并不致命的毒虫。

  以何靖济的修为,如果没有被毒虫咬伤,应当能够自保。

  茫茫海雾之中,只能听到海浪起伏的声音,却什么也看不见。

  谢苏向海雾中凝视片刻,手腕一动,拔剑出鞘,将那七八条绳索全数砍断,随后顺着先前看到的那些蒙面人走过的方向,在两只叠放的巨大木箱之后找到了那扇暗门。

  这暗门从外面看去,与船身木板严丝合缝,若不是亲眼看到那些蒙面人从这里接连进入,谢苏也想不到这里还有一条通道。

  他自暗门向下,发觉自己好像走在两面木板的夹层之中,每向前一段,便由木板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竟是第一层房间的走廊。

  通道一折一转,渐渐向下,尽头处的木门并没有关紧,漏出外面的一线亮光。

  谢苏靠近木门,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从那透光的缝隙之中能看到一个女子背靠木门,坐在地上。

  谢苏看她衣衫的颜色,就知道这是淳于笙。

  她脚边还躺着一个男人,外裳被除去,脖子上还刺着三根金针,昏睡不醒,正是段致诚。

  应当是淳于笙想要检查段致诚是否醒来,那些蒙面人却忽然上了船。

  在淳于笙面前,一排船工皆被绑了手脚,扔在了靠墙的地方。

  此处空旷,似乎是木兰长船底部的货舱。

  那些穿着鱼皮服的蒙面人则把守在房间各处。

  却有一个穿白色衣衫的男子负手而立,背对着谢苏,从那些被绑在一起的船工身前走过。

  他身上的白衣与谢苏此刻身上穿的衣衫一模一样。

  那是个昆仑弟子。

  蒙面人似乎对他俯首称臣,甚至不大敢直视他的样子。

  只有一个船工没有被绑起来,站在房间一角,低着头。其他的船工对他都是怒目而视,更有一人直接恨声道:“奸细!”

  那些蒙面人如此熟悉木兰长船上的暗道,必是有人暗中接引,谢苏并不觉得奇怪。

  而白衣男子走到那个骂人的船工面前,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船工周围的人却是脸色大变,显然惊骇不能自已。

  待白衣男子移开脚步,谢苏才看到先前那船工已然气绝。

  一众船工无比悲愤,痛哭咒骂声不停,那白衣男子只是淡淡地交代了一句:“把他们的嘴都堵起来。”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谢苏已经从声音听出了这白衣男子是谁。

  是谈致远。

  隔着薄薄一扇木门,只听得淳于笙冷冷道:“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就是了,不要伤我船上的人。”

  谈致远笑了两声,转身面向淳于笙,悠然道:“我想要的东西,不在这条船上。”

  他转身朝向木门的一瞬间,谢苏的眼瞳一瞬放大。

  谈致远的脸上,扣着一个鬼面具。

  从那面具上源源不断泻出阴森诡异的气息,连谈致远的眼白也变得血红。

  他的目光环顾货舱各处,吩咐道:“去将我那些师兄师弟们请过来吧,哦,别忘了我那位天之骄子的小师叔,他的修为可是很高啊。”

  两个蒙面人应声而去,谈致远又道:“罢了,我与你们一同过去。”

  木兰长船上的所有船工都在此处,已经不需要再从暗道穿行,那两个蒙面人便跟在谈致远身后,一同从货舱大门走了出去。

  谢苏伸指,从木板的缝隙之间点了一下淳于笙的肩头。

  淳于笙浑身一僵,谢苏立即将声音压到最低:“是我。”

  货舱中的蒙面人大多注意着那些船工,淳于笙活动了一下被绳索绑得麻木的双手,借势侧了侧身子,低声道:“他们要找的是那些昆仑弟子。”

  谢苏道:“船主呢?”

  淳于笙用余光看着货舱中的蒙面人,艰难地从怀中拉出一角皮影人偶,轻声道:“我怕父亲醒来又寻短见,将他收在了人偶中。”

  “他们是从水中上船,我已经将绳索砍断了,”谢苏又道,“但我猜海雾之中,另有一艘船在不远处。”

  淳于笙的心思转得很快,立即知道了谢苏的意思,小声说道:“第三层船舱,与你们所住房间相反,最靠近船尾的房间,罗盘也在那里,你随意令船舵转向,海雾之中,那艘船是看不到我们的。”

  “好,”谢苏轻声叮嘱,“若是那个戴鬼面具的人回来,不要激怒他,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谢苏又将一柄薄薄的竹片刀塞入缝隙,转身从暗道中离开。

  算上在白家沉入冰湖的那一次,这是谢苏第四次见到鬼面人。

  他初时觉得戴上鬼面具的人只是傀儡,但是这些鬼面人之间,似乎有着微妙的不同。

  白家冰湖上的那个鬼面人并没有说过话,与其说是人,更像是一种邪物。

  第二个鬼面人是柳启,他为了遮掩身份,选择杀死了柳家的人灭口,但谢苏记得很清楚,那时的柳启并没有认出明无应。

  而到了第三个鬼面人,也就是常小四化成的那一个,与柳启有着很大不同。

  这个鬼面人似乎只是侵占了常小四的躯壳,因为朱砂骨钉,特意追寻自己而来。

  他也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谁,明无应又是谁,甚至知道明无应下山来的只不过是一个分身。

  如果说白家冰湖上的那个鬼面人和柳启都只不过是个傀儡,直到这一次,谢苏才感觉到自己真正跟那个幕后之人交上了手。

  而谈致远虽然戴上了鬼面具,但给谢苏的感觉似乎与柳启差不多,依然保有自己的心智,并没有被那个幕后的人全然取代。

  他将船工全部拘禁在货舱之中,也没有杀那些昆仑弟子,暂不知所图之物为何。

  但谢苏今夜既然在船上见到鬼面人,就没想着这么轻易让他离开。

  先远离海雾之中的另一艘船,断了这些蒙面人的后路。

  至于这木兰长船会在海雾中迷失到何处,等抓住那个鬼面人之后再考虑不迟。

  他走出暗道,在栏杆上一踩,借力跃起,扬手拉住二楼的窗框,翻身从三楼的窗口跃入,轻盈落地。

  淳于笙给他的指向十分清晰,谢苏走到最靠近船尾的房间,见大门洞开,一个蒙面人背身对外,手扶船舵,正低头看着一只罗盘。

  那古朴罗盘之上刻痕清晰,灯烛的光映在上面幽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