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 我自蓬莱 第134章
作者:郁都
境中的玉虚君将聚魂灯放入谢苏的内景,同时响起他悠远的声音。
“物归原主,就此别过。”
谢苏仍在回想明无应方才的话,无暇顾忌此刻境中所展示的自己的记忆,就听到明无应轻笑了一声。
“物归原主,有意思,”明无应望向他,“看来我当年带回蓬莱的……是个小神仙。”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悦耳,语气之中又含着笑意,说话时更是望着谢苏的眼睛,那一瞬间,当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谢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作答,只好一言不发。
四周忽然亮起无数道炽烈光华,是石室之中那些前人佩剑被谢苏手中的承影剑调伏,带着庞然剑气飞向昆仑各峰,冲破鬼面人所布下的黑雾禁制。
漻清峰轰然破碎,谢苏持剑凭风而立,挥出的每一道剑气之中都带着聚魂灯灿然的明光,将鬼面人钉死在问剑峰的山崖之上。
谢苏抬眸,只见明无应的目光望向镜花水月境中的另一个自己,隐约有赞许之色,甚至来不及赧然,就忆起了问剑峰上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打算就让镜花水月境湮灭在此时。
可是这个术法是明无应教他的,谢苏尚未动手,明无应便察觉到了,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说道:“你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
谢苏抿了抿唇,忽然发觉指间那些牵引此境的无形丝线轻柔断开,须臾之间,控制此境运转的人已经换成了明无应。
谢苏看着镜花水月中的另一个自己随着李道严跃入问剑峰的云海,再度挥剑而出,四周一瞬间暗了下来。
这里是他的记忆,是他将明无应带了进来。
既无法矫饰,又不能作伪。
须臾之间,眼前蛊虫漫化的黑雾散开,明无应站在他身前,看到了镜花水月所展现出的,那时鬼面人让他看到的幻象。
青龙的死相。
七根巨大的白玉柱子破开碎玉般的龙鳞,深深穿透青龙的肌骨,钉在了地上。
漫天血色之中,谢苏听到了明无应的一声嗤笑。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龙死荒滩之景,在看到那七根白玉柱子之后,转身看向谢苏。
“原来你是因为看到这个才发觉的。”
那七根钉穿龙身的白玉柱子,与朱砂骨钉一模一样。
这是鬼面人让他看到的幻象,谢苏本不愿让明无应看到此景,可镜花水月此时已经不受他的操控。
而鬼面人曾言及在他们审问谈致远时,借谈致远脸上的鬼面具,他反过来窥伺过明无应。
即使是在不知道鬼面人是从白玉京而来的时候,谢苏也早已对他的诡谲手段有了些了解。
那时张道朴对谈致远用了搜魂之术,明无应以镜花水月让他们看到谈致远的记忆,可鬼面具中留有一道灵识,反而伤了张道朴。
鬼面人或许就是在这里发觉明无应将朱砂骨钉楔在自己左臂。
所以对战之时,鬼面人有意让谢苏看到龙死荒滩的幻象,以此动摇他的心智。
而明无应只是散漫一笑:“他试探我,我就不能试探他吗?”
第116章 道阻且长(二)
听他话中含意,是在审问谈致远的时候,借着镜花水月与那鬼面人有过一瞬的交锋。
鬼面人发觉他伤了一条手臂,却也被他瞧出了一些端倪。
谢苏记起漻清峰崩塌之后,鬼面人并不急于对他出手,也没有径直逃离,而是望向那时明无应身在的药泉峰,言语之中 颇有要同他一分高下的自负。
他心中有了个全凭直觉得出的猜测,待要问出口,一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而是呼出了一口滚烫的气息。
浑身经脉之中好似流火一般,五脏六腑皆被焚烧。
谢苏眉头一蹙,身体已经委顿下去,眼前的最后一幕,是明无应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回护,接住了他。
内景之中,聚魂灯烧起冲天的明光,纯白的焰影连绵不断,一路摧枯拉朽地烧过去,气海之中一片烧灼。
此处是通身灵力储存之所在,聚魂灯光芒大盛,焰影流过之处,将他每一息灵气熔淬炼化,直如火炉一般。
谢苏已经感知不到自己身处何处,双目沉沉欲阖,只看到一线云涡,层层叠叠如宝塔绵延向上。
每一层流云之后,都有无数白衣金甲的身影,手握神兵利器,冷冷地俯视着他。
云塔顶端的光芒令人不可逼视,唯有一道冷酷的声音如雷霆降下。
“天道无情。”
谢苏双目沉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双眼,身上的烧灼之感却渐渐淡去,似在一片清凉境里无休无止地漂浮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苏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好像从一个无比狭窄的地方通过,浑身都被挤压,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离他而去。他因此变得无比轻盈,却也无比浊重。
视线再度凝聚之处是一块纯美无瑕的玉佩,上面的雕刻纹样像是刺在他眼睛里一样。
其后又是漫无目的的漂游,直到他察觉,好像有人在摸他的手。
他先是闻到清新的皂荚香气,继而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徐道真坐在窗边,拉住他的右手,笑吟吟地低头打量着。
见他醒来,徐道真并未放手,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中笑意一闪,说道:“我在给你看手相呢。”
谢苏道:“看出什么来了?”
徐道真在他掌心一拍,旋即将他放开,笑道:“看出你这具肉身怕是后来才重塑的吧?”
他是剑修,常年使剑,此时右手上肌肤光洁,却连一处薄茧都寻不到,自然不是原来那具躯壳,徐道真若是看不出来那才奇怪。
谢苏坐起身来,徐道真大概也瞧出他不习惯与人有肢体接触,自床边站起,口中却笑道:“醒来见到床边是我,是不是有些失望?”
自从玉簪峰上知道了梁培雍、姜红萼和徐道真昔年的纠葛,谢苏对她为何对自己青眼相加便心中有数,她待人亲昵,也算不上冒犯。
从徐道真口中,谢苏也知道自己此刻是身在药泉峰,且已经不省人事地睡了三天。
而姜红萼还在给那些人解蛊,似乎颇有成效。
寻常中了蛊术,总是要蛊主自己才能解得开。姜红萼用自己的蛊去强行解开鬼面人的蛊,那是以力破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她的蛊阵之外,又有明无应用梁培雍留下的七把长剑布下的剑阵。
梁培雍是昔年的昆仑掌门,又将一身修为尽数留在七剑之中,旁人是调伏不了他的剑的,只有明无应可以。
谢苏心知,大约是自己在镜花水月境中忽然因聚魂灯失去意识,姜红萼给众人解了蛊,那道明无应布下的剑阵也只有他自己能解开,他这才将自己带来了药泉峰。
一个念头转过,谢苏就听到徐道真促狭一笑。
“云浮峰上有值守的弟子,在温泉旁捡到两件泡在雨水之中的衣袍,清洗之后,见别院之中无人,不知道该交给谁。我自作主张,带到这里来了。”
谢苏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看到桌上木盘中他和明无应的外衣已经洗净叠好,放在一起。
在温泉中被明无应抱在身前,他指掌牢牢按住自己的感觉,好似又蓦然出现。
不知道是因为那仿佛烙印在肌肤上的触觉挥之不散,还是被聚魂灯在内景中炙烤了三天,着实难熬,谢苏忽觉口干舌燥,伸手提起旁边小几上紫砂茶壶,想给自己倒杯水润润喉咙。
只是清液从壶嘴中注入茶杯,却有一线清冽的酒香逸了出来。
徐道真连忙从他手中抢下茶壶,回手从桌上端来一只小小玉碗,说道:“弄错了,那是我的,你喝这个。”
她举着茶壶,仰头对着壶嘴直饮,别有一种不拘小节的英气豪爽。
谢苏用小匙搅动玉碗中汤药,一时并未辨认出是何种灵草熬制,问道:“这是什么?”
徐道真豪饮一通,伸手拭去嘴角酒液,说道:“玉霜草,你昏迷之时浑身高烧不退,我那小师侄不通药理,只想着用什么寒冷之物压一压,跑到药泉峰的峭壁之上给你采回来的。”
谢苏本来谙熟药理,又兼博闻强记,一听徐道真所言便知道这是什么草药,经脉逆行灵气如沸的时候,灌上这么一碗即刻便好,连内息都可以冰冻,真正釜底抽薪。
不过他浑身高热不退,是聚魂灯烧灼之故,这大寒大热的喝下去,没准弄得更重一些。丛靖雪不懂医理药理,但为他山巅采药,却见同窗情谊。
徐道真看了谢苏一眼,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又道:“我说的师侄是另一个,听说在学宫的时候,她对你很是不假辞色。”
谢苏微微蹙眉:“你是说云靖青?”
她是李道严唯一的徒弟,李道严败于明无应,损了剑心跌了境界,云靖青进入学宫之后,便一直将他视作毕生对手,何止不假辞色,对他向来是冷若冰霜。
她为何要为自己跑到峭壁上采药?
徐道真将壶中酒喝尽,欣然道:“青儿心气甚高,过往的事情不论,我李师兄跃入云海之前,却是与你在一起,联手对敌,勘破心障,更得蓬莱主允诺再战,做师父的都看开了,青儿也该懂事了。”
谢苏颔首,望着手中汤药。
只听徐道真笑道:“只是不知道,这碗药你肯不肯喝呢?”
谢苏将玉碗递至唇边,一饮而尽,倒不是受徐道真言语所激,而是当真有些口渴,想要润润嘴唇。
他料得这玉霜草喝下去,至多不过肺腑中淤积些寒气,一两日的也就散化了。
可是一瞬的寒气之后,竟像是一片雪花落入温暖的汪洋,顷刻便消失不见,唯余唇舌间一股清凉微苦之气。
谢苏略略有些讶然,观照内景,明光灿然,却不见聚魂灯。
他心念一动,那灯盏随即显形,却好似与他内景天地融为一体。
而气海之中汪洋一般的内息,仔细看去,竟只是游丝般的一缕。
虽然只有一缕,却是比从前要厚重、精到数倍,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在他昏迷的三日之中,聚魂灯竟像是以他经脉气海作熔炉,将他一身修为炼化一遍。谢苏心中一动,想到自己醒来前的幻觉。
徐道真望着谢苏,双目中精光一闪,似乎意有所指道:“长明不熄,百炼成钢。”
说话之间,丛靖雪走入房间,见谢苏醒来,微微一笑,又好似嗅到了房中酒气,脸上现出不赞同的神色。只是他是徐道真的晚辈,自然不能说什么。
徐道真淡淡道:“那些人身上的蛊解了?”
丛靖雪应了一声,说道:“姜……前辈的蛊要比那鬼面人的蛊高明些,没有强行破解,而是从外围缓缓吞噬,以蛊斗蛊,丝毫没有伤到他们的根基……”
谢苏听他言语,倒像是对蛊术颇为了解,亦甚少见到他如此侃侃而谈的样子。
丛靖雪好似也察觉自己忘形,脸上一红,当即闭口不言。
谢苏随着他们二人前去,一路仍可见三日前的恶斗痕迹,许多屋舍被毁,就连石阶之上都有纵横的剑痕。
姜红萼的蛊阵是在一处空地上,郑道年同几位长老、大弟子们都在那里。
谢苏走在丛靖雪的身后,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七道剑光璀璨,剑气互相影响,穿云流水,剑啸之中隐隐有臣服之意。
药泉峰上的千枝万叶一时簌簌。
七柄剑有六柄都飞入郑道年所备下的剑匣之中,剑气收敛,清静宁和,大有落叶归根的意思。
唯余一把摇光剑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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