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赴风月 难赴风月 第42章
作者:半缘修道
玄渚将纱帐仔细放下来,起身跟着侍从去见皇帝。
玄渚一走,梦境中的叶悬止立刻有所察觉,他盘坐在莲花台上,运转起如梦令的心法。周围忽然摇晃起来,无垠水无风起浪,拍打莲花台的边缘。
叶悬止眉头紧皱,眼前光芒大盛,又很快暗了下去。他再次睁开眼,已经回到了光线昏暗的床上。
那一瞬间,叶悬止手脚上的金环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灼烧着他的身体。
叶悬止紧咬着牙,运转起心法,在梦境里锻炼出来的对疼痛的耐受让他很快挣脱了禁制。“哗啦”一声,金环金链都落在叶悬止脚边,他的耳朵里流出了一点鲜血。
叶悬止抹掉耳朵边的血,起身从衣架上随手抓了一件玄渚的斗篷,披在身上,推门走了出去。
月亮被乌云遮盖,光线已经有些暗淡。叶悬止很快找到了叶掩等人。
叶掩看到叶悬止,神色很惊讶,“师父,你......”
叶悬止摆手,“闲话少叙,叫上他们,现在就走。”
叶掩不知道叶悬止是怎么从玄渚那边跑出来的,但此时也来不及说什么,只是立刻跟上叶悬止。
刚刚走出房门,整个院落忽然被亮光笼罩了起来,繁复的禁制拦住了几人的脚步。
夜色浓重,玄渚从浓稠的透不出气的夜色里缓步走出来,脸上带着山雨欲来的平静,“阿止,你醒了。”
叶悬止低低的咳嗽了两声,喉咙口涌上一股甜腥。
“不疼吗?”玄渚问道。
叶悬止道:“疼习惯了。”
玄渚轻叹,“看来,只凭疼痛很难驯服你。”
叶悬止抬眼,黑夜里他的眼睛仍然清澈明亮,“没有人能驯服我。”
“怎么没有人,”玄渚笑道:“江白之不就驯服你了?他用责任,用愧疚把你绑在昆仑,让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跟我在一起。”
“跟他无关,”叶悬止道:“你总是把错都推给别人。”
玄渚嗤笑两声,目光扫视过叶悬止身边的几个人。
“你们这几个小白眼狼,我对你们不好吗,我之前还送过东西给你们。”
苏锦撇撇嘴,“这就要求回报了?你也太想当然了。”
“不过是仗着我不想惹阿止生气,所以不对你们动手而已。”玄渚摇摇头。
叶悬止眉头紧皱,挡在几个徒弟身前。
玄渚面上的笑意一下子冷了下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要走。”
他紧盯着叶悬止,还在笑着,笑得人毛骨悚然,“你是经常说谎的,说爱我是假的,是不走也是假的。你从来不会选择我,你总是会舍弃我。”
叶悬止忍不住了,“我从来没有选择你?玄渚,当年我在我师父师弟,我在所有人面前选择了你!江白之跟你起冲突,我偏袒你,师叔跟我说你有问题,我费尽心思为你解释。可是你骗了我,你毁掉了盘古玉璧。”
叶悬止看向玄渚,神色几乎让人心碎,“你毁掉盘古玉璧的时候,看到我了吗?你想起我了吗?”
“盘古玉璧,盘古玉璧,”玄渚阴沉着神色,“是不是我被盘古玉璧杀了就好了,是不是我死在盘古玉璧手里你就解脱了,那你为什么不来杀我?”
叶悬止神色紧绷。
玄渚紧盯着他,“我怕死吗?我不是一直等死吗?我留着叶掩,不就是想让你如愿。”
叶掩愣住,“跟我有什么关系?”
玄渚看向叶掩,满含恶意。
“玄渚!”
叶悬止罕见的,失态地叫玄渚的名字,与此同时,玄渚已经开了口。
“因为你就是盘古玉璧。”
天边闪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叶悬止苍白的脸。
“你就是你师父这么多年来不断搜寻的盘古玉璧。”玄渚一字一句慢慢道:“你身上那块石头,是盘古玉璧最后一块碎片,你师父让你来监视我,是因为他知道你能杀了我。”
“我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叶悬止对我的杀心。”玄渚嘲笑所有人,“你们都说叶悬止对我有情,不肯杀我。你们都看走眼了,他为了杀我,筹谋了不知道多少。叶掩,所以我恨你,我恨你恨得想将你挫骨扬灰,要是你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好了,要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盘古玉璧就好了。”
叶掩看向叶悬止,他恳求叶悬止给他一个否认的答案,哪怕是一句谎言。可是叶悬止没有说话,他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印证着玄渚所说的残忍的真相。
玄渚忽然上前一步,叶悬止立刻靠近叶掩。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叶掩身上,闻人萦拉着叶掩,急忙退开几步。他们远离玄渚,也远离叶悬止。
叶悬止的身形一下子就僵住了。
恰在此时,玄渚对叶掩出手了,夹带着重重威亚的灵力直冲叶掩而去,叶掩急退几步,就在他以为躲不过了之时,叶悬止的长剑横在他身前,两人退了几步才勉强站定。
叶掩看向身前的叶悬止,神色复杂。闻人萦见状拉起叶掩就走,苏锦和景湖冲着玄渚扔出百十张符,也转身就跑。
硝烟散去,庭院里只剩下玄渚和叶悬止。
叶悬止撑不住,呕出一口血,玄渚接住他委顿无力的身体,在满地狼藉中温柔地用袖口擦拭他嘴边的鲜血。
“你看,最后还是只剩我们两个。”
第43章
叶悬止这次受伤,昏迷了很久。玄渚为他温养身体,眼看伤势都痊愈了,可叶悬止还是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
他不愿意醒来,玄渚就陪着他。高台之上好像隔绝了天上人间,没有人再来打扰他们。只是偶尔,看着不愿意醒来的叶悬止,玄渚会感觉孤独。
那是一个清晨,玄渚半梦半醒间察觉到身边的位置空了,他一下子睁开眼,唰地拉开了床帐。
花园里,叶悬止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长发散在身后,一把骨头清瘦地仿佛在衣服里晃荡。他坐在琴台上,仰面迎接温煦的风,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渡上了一层金光。
玄渚站在琴台下,凝望着这样干净易碎的叶悬止。
叶悬止看见了玄渚,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玄渚,”叶悬止叫他,“你醒啦。”
玄渚微愣,“阿止。”
“嗯?”叶悬止应声,“怎么?”
他的面容恬静,窥不见一丝痛苦的影子。
玄渚走上琴台,走到叶悬止身边。叶悬止头抵在玄渚身上,双手松松搭在他身上。
“玄渚,我头疼,脑子里乱糟糟的。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叶悬止的记忆陷入了混乱,一些他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就如同蒙上了一层纱一样看不分明。
玄渚如在梦中,神情比叶悬止还要恍惚。
“我到底怎么了?”叶悬止道。
玄渚眨了眨眼,“你下山捉拿为祸人间的大魔,受了伤,所以才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叶悬止回忆着,他有很多降妖伏魔的记忆,只是不知道能和哪一段对上。
“这里是凡间,我们暂时的住所。”玄渚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叶悬止的脑袋,叶悬止没有躲,甚至在玄渚手心里蹭了蹭。
“这里真漂亮,”叶悬止夸赞道:“这么多花,昆仑都没有这么多花。”
提起昆仑,他脑袋里闪过什么,问玄渚,“昆仑呢,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回昆仑?”
“我想让你现在这里养伤,养好了伤再回去。”玄渚道。
“这里也很不错,”叶悬止道:“可是我不知道怎么了,很想回家去。”
他仰着头,一双澄明的眼睛看着玄诸,“玄渚,我想回昆仑。”
玄渚看见了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那就回去。”他着魔一般地看着叶悬止那样全心全意地看着自己,那样满怀依恋地看着自己。
叶悬止身上有伤,撑不了太久就倦倦地睡去了。这里虽然很漂亮,但是对于刚刚苏醒的叶悬止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因此他一定要玄渚陪着他,这样才安心些。
玄渚简直受宠若惊,他躺在叶悬止身边,眼睛一直睁着,如果这是个梦境,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这个梦继续下去。
叶悬止再次醒来,是在白云峰的小楼里。从窗户望出去,就能看见翻滚的云海和隐约的雪山。
“阿止,我们回来了。”玄渚紧盯着叶悬止,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是昆仑?”叶悬止趴在窗前,窗前的景象是熟悉的,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藏经楼传来的钟声,“对,这是昆仑。”
这不是昆仑,这是玄渚为叶悬止编造的梦境。
但是叶悬止没有察觉,他回过身看玄渚,“我们回了昆仑,应该先去见师父的。”
玄渚顿了顿,道:“你的师父云游去了。”
“云游?”叶悬止道:“那昆仑事务怎么办。”
玄渚含笑道:“你忘了,你已经接任掌门之位了,昆仑事务自然是你来处理。”
叶悬止微愣,“我,我是掌门?”
“是啊,”玄渚很理所应当,“你是掌门首徒,接任掌门之位不是很正常的吗?”
叶悬止愣了一会儿神,道:“是,应该是这样,不过我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玄渚道:“还有我呢,我都讲给你听。你的师父在传位给你后就云游了,你已经做了一百年的掌门,昆仑在你的带领下蒸蒸日上。阿止,你很厉害。”
叶悬止笑了笑,有些害羞的样子。
叶悬止走出小楼,白云峰云雾缭绕,连石阶上的青苔都分外可爱。
叶悬止盯着弯曲的石阶,总觉得应该有人站在石阶上说笑打闹。
“玄渚,”叶悬止问道:“我是不是,有几个徒弟?”
玄渚走到他身边,将斗篷披在他身上,“是,你有几个徒弟,正在前面等着你呢。”
叶悬止抓着斗篷的领子,顺着石阶往下走,他不知道怎么心里总是慌慌的,连身后玄渚说的话都顾不上了。
石阶尽头是一大片草坪,上面铺着石子路,石子路直通八角亭,亭子里或站或坐有几个人。
叶悬止走过去,那几个人看见叶悬止,都站起了身。
叶掩站在亭子里,看着叶悬止越走越近,他消瘦了很多,唇上没什么血色,眼中透露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叶悬止站定,看着亭子里的几个人,“你们,是我的徒弟?”
叶掩没有说话,其他几个人也就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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