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魔尊渡了两次情劫 和魔尊渡了两次情劫 第13章
作者:见机行事的剑
他们又不走在同一条路上。
荧路不复追问,推门送他进了魔尊惯宿的芙蕖阁。
负月略觉意外,不了解这是危潭的宿处,只看见四下雅致宽阔,轻问她:“我可以歇在这里?”他已在开开谢谢的湖水莲房中辗转将就一千年了。
想一想秋旷醒,再看一看负月,荧路心头五味杂陈。她原是将负月与秋旷醒分开看待的,当作负月是将来敌人,秋旷醒是凡尘过客。
无奈何,这两道碎片日渐一齐不肯静静地只绽放不怒放了。
荧路道:“仙君自然是座上贵客,敬请放松无妨。”
负月立即显得开心了,难得他也不掩饰,尽管仍还霜白着唇,身姿无力,斜斜一卧上软榻便如雪倾月堕,伏无声息,却忽而神色转变得无比郑重地唤她:“荧路将军。”
嗯?荧路忙正色问:“怎么?”
正听负月肃容,派遣他那气若游丝般的嗓音道:“你婚嫁了么?”
荧路:“……”负月不是伤成这样还没忘记乱点鸳鸯谱吧?
负月:“你性情真好,喜欢金乌么?”
荧路:“……”
作者有话说:
引用:
龚自珍:“是仙是幻是温柔。”
最近人在东北,明天请一天休沐假,否则这几天天气洗完澡冷抖哭,实在码不了字。感谢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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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逢雪地冰天谁相春
还是冬。秋旷醒足足睡了七天才苏醒过来。
醒来又是静谧寻常、其乐融融的一天,没来得及逃走的蛟龙等妖一如既往洒扫备食,相熟的太医一如既往在旁守视,空气微温干燥,他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嘴唇间就被塞了一小粒蜜桃干。对方的指尖在他唇上轻轻擦过,不敢停留,小心翼翼地飞速撤走了。
秋旷醒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是严他锐,严他锐神色如常,坐在他床边,微笑问道:“口渴不渴?饿不饿?”
但动作细节确实是小心翼翼的。秋旷醒一时不清楚他是领悟了什么,还是仅仅担忧自己身体不适。
索性试探反问:“严公子在思索什么?”
严他锐却只道:“快新年了,这是此生我与你同过的第一个年,年后我又可能须稍稍忙碌了,所以最近常常走神,思索些合礼的隆重的年节安排。”
听上去,秋旷醒觉得他至少已经将自身当成这孤光殿的主人之一了,住得如鱼得水,当下非常欣慰。
一边也开始思索辞旧迎新的礼物,一边再问:“太子来过么?”
蛟龙:“还没。”
秋旷醒:“……”怎么还不来,戏愁不会是在盘算个大操作吧?
才这么念头一动,严他锐回首指指内殿四下里高高挂起来的五色绸缎、剪贴好的窗花、硬生生托荧路飞去飞来从宫外买进来的整垛糖葫芦,笑意不减道:“你喜不喜欢?”
其实秋旷醒不知情,这七天里,发生了众多事,其中大的称之为差点天翻地覆也不为过——头一件要事是,七天前冥主素眠领着黑无常与侍从吴参差来魔界谈和,法力全无期间,魔界没动他分毫,自己人却动手了:不清楚究竟依靠什么方法,吴参差设法偷走了他藏存琥珀宝物中的法力,一跃取代素眠成为新冥主,震惊三界。
且囚禁了素眠,惊动天庭从中斡旋,一时未果。
继而,荧路匆匆从魔界飞回人间来汇报一切,严他锐初次知晓秋旷醒不算个纯粹的凡人,听完外表神色不讶不愁,只淡淡地道:“你说花神的碎片在魔界无故伤势很严重?”
一口气讲全疑点的荧路:“对。”
只不过他两个都尚未推测到花魂足以遏战,只见魔界的两片残瓣力量有限,人间渡劫的花神主元神也没能阻止十年前魏楚战争,荧路想,当今暴君命格的魏国皇帝,没准是在某些时机节点受了花神的正面影响吧?
严他锐道:“也许是因为他魂魄中有太平镇煞咒。你虽说太平镇煞咒不至于伤仙至此,既然他对恶欲反应强烈,倒也八九不离十。有猫腻的,恐怕是他魂魄中咒文的数量分量及刻咒入魂的缘由,通常仙魔皆不会刻咒入魂吧?”
荧路解释道:“通常不会,一则一个不慎多少容易伤入魂魄,过犹不值;二则,这就像凡尘小和尚个个修不出舍利,法力不够深广或心意不够坚持时,便是想做也做不成。”
严他锐忽而道:“怪不得。”说话间目光疾陷落寞,荧路不敢多问,但晓得原本严他锐是决意在魔界夺下天庭之后,调遣少量性情温和稳重、肯从命不作虐的魔将来陪他兵变魏国的。对此,严他锐本没丁点犹豫,曾道:“兵不厌诈,何况此生此世我承受着昼夜双重的重荷,早已不是只渡人间,人先犯我,我为何不能使用我手中全副实力?不过,兵贵士气,须得一鼓作气先定天界,不叫人间胜利泄了战意平了冲动,这几年我还忍耐得下去。”
这下子,严他锐无奈何向她改口道:“秋旷醒可能承受不了那样多魔气,再混合战意,他注定受伤。”
荧路疑虑道:“那么您是改变决策,不点我等相助了?”
严他锐很确凿地道:“不必了,我也不是毫未准备人间的势力,大可以重新寻个稳胜的计策。”然而下一句,又很不确凿地道:“可他现下身体便不好,荧路,我有些拿不准该不该取回一些力量,释放更多魔血,医好他。”
魔尊的魔血真正是能够渐渐治愈秋旷醒的,这一点严他锐颇有把握,可惜速度与剂量所需远远偏差了他的设想。这七天,荧路遂眼默默瞧着他在寝殿内外负手频踱步,走来走去,来回思量,一会判断不激发更多魔血秋旷醒怕会一直断续忍痛病卧下去,一会提防万一释放魔力归体,往后漫长治疗期间,秋旷醒再靠近他,难免受魔气损伤更重;两厢之间,难找定一处平衡。
荧路见证他潇洒惯了,或许因小白花并不近在眼前,哪怕针对小白花一事,魔尊也无非只是洒脱表态:“只要他快乐,随他去。”凡事哪里曾嘀嘀咕咕纠结不已过。弄得荧路想了想干脆放弃提醒他:“陛下,您已经知道忠王是仙君了,就不觉着大祸临头么?”
反正第七天,严他锐继续思索达旦,锁眉不展。
·
饶是锁眉,一被秋旷醒发觉,他就锁不成了。
送走太医,严他锐很快取一盆热水,拿细柔绸巾蘸着热水替秋旷醒擦脸。秋旷醒顿觉别扭,这点小事他自己也不是办不来——谁知,艳鬼不止大为启发了蛟龙,还大为启发了严他锐的思路,这几天,被严他锐悄悄耳提面命和煦逼迫过了的锦鲤精顿时不得不助攻道:“王爷,您不要介意,这是情人间必经的一环。”
说得面无表情,咬牙切齿。
?秋旷醒瞄瞄热水帕,瞄瞄严他锐春风吹开般的眉角与嘴角,困惑道:“是么?”
“是。古来有之的事了。”严他锐仗着他人情常识不多,万分笃定道,“若你是女子,或我是女子,就该代为画眉。”
画眉这说法秋旷醒确听闻过,疑心勉强消减一半,再看看严他锐穿着单薄,只两三件,心道今天明明气温奇冷,火龙也烧得有些不好,严他锐生活未免太不仔细了,便回以叮嘱:“你再披一件衣服。”
他哪里知道今日火龙烧得不错,众人都浑不冷,只当蛟龙锦鲤属水是妖,不怕寒,为显风姿,故意单衣。
严他锐不解何必加衣服,又腾不出双手,轻轻拭掉他唇纹上醒转前一刻刚咳过血的痕迹,还是顺从配合他道:“好,擦暖了就穿。”
擦暖了再穿怎么行,尽管着实也很贪恋雪冬里这种热水拭面让人懒洋洋的暖和气,秋旷醒还是不赞同。
好在只轻微转头左右看看,他就看到自己有一袭暖厚大氅惯于备用地挂在床畔轮椅上,立即伸长右手抱过来替严他锐披上。
才披到一半,两人面对面相视,不由一齐失笑了。
秋旷醒双手扶过严他锐两肩头,拉正大氅衣襟;缘此严他锐双臂受限三分,还要追着他动作的幅度去逐拭他侧脸……当真怪别扭的。最终害得绸巾上热水凉了又凉;氅衣总披不好,连连地掉落。
若各自撤回手来,不管对方,这点小事,无疑两个人谁都可以独自做得好。但是偏偏要笨拙地互相完成,秋旷醒恍然大悟,这就是古来有之的规矩的原因吧?这就是情人。
他又想吻严他锐一下了。
每一度指腹柔和碾抚过对面微微干裂的嘴唇,严他锐也深想吻他,只是不成。
秋旷醒懒然眨一眨眼,才将身体拥被多前倾几寸,严他锐忽然道:“对了,是不是千余年以前,武帝的寝殿便是这一间?”
这话题秋旷醒感兴趣,登时含笑道:“不错。皇城四朝古都,却迁过帝王寝殿,早在五六百年前,因为前朝一位皇帝不喜爱孤光殿名号与布局,便更移了宿处。”
浩浩历史,有某任皇帝不喜爱孤光殿实也正常,依秋旷醒久住感悟,这所谓帝王寝殿早就经历数番修整,修成了最合适两个人久居的样式,这是犯一些帝王忌讳的。史书上也白纸黑字地记载了武帝曾多番修整孤光殿,次数嘛,正与那朝大将军沈忱凤凯旋的次数一模一样。
秋旷醒读着莫名好笑,仿佛是一个原本只宜独住的家,身不由己根本难以搬离的家,想要用来挽留另一个人,原主人就千方百计地修改构造、添换器具,一次还不满足,两次也难安心,非要续一次多一次,在每回久别重逢夜前全吹毛求疵,精益求精,下一次,看看又觉得不够完美了。
这患得患失的小心思,他如今也在渐渐学习感受到,感触比往日更深。
他抬眼,蓦地正听严他锐复怜叹道:“我问过夏大人,他说圣上肯赐你久住在这瓜田李下之地,实是因你病况太重,太医提议春秋药浴,孤光殿离禁宫一处温泉最近。那等有朝一日,将来,我把这里改回主寝殿,好不好?”
既然彼此已谈拢志向和情义,并不猜忌,反而相互欣赏,严他锐不再掩饰野心了。
秋旷醒也不在意,被他的许诺惹笑了笑,翻惹得严他锐眼波也暖了暖。但转瞬,不等严他锐再锦上添花地哄哄他,夏珑来报:“王爷,有人求见。说是您醒来就想见您。”
严他锐犹自一挑眉,纳闷是谁。
秋旷醒倒了解,夏珑平素不是语焉不详的人,来的十成十该是大将军夏悟了。上一回夏悟拜访,无心使得他昏睡久达半个月,夏珑眼下估摸是略感难以启齿。
马上,严他锐也从他的表情中意识到了何处恐有微妙。
秋旷醒同看一看他,不看则罢,一看,回忆起往事许多,一时不免感慨,无奈答夏珑道:“那便见一见吧。”又对严他锐解释:“他代我帮过你,此事真要感谢他。”
严他锐双眼一眯。
不动声色地问:“他代你帮过我,哪一件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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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非云淡风轻梦分飞
秋旷醒幼年与夏悟玩得好,一度相交甚笃,那年头的夏悟曾经是秋旷醒待之没有秘密的一个。
小的时候,尤其十岁以前,秋旷醒什么心情都肯告诉他,夏悟也经常向秋旷醒诉说家里的大事小情,大到家里有两个堂弟看上同一位小姐,大打出手;小到自己养的小狗竟然会捕老鼠;什么都有。
不过,两人之间也不是毫无矛盾。
秋旷醒不会特地四处讲述,要人相信:“我是个下凡渡劫的神仙。”然而会在信得过的人目击怪象惶惑不已后实话实说。夏悟一直不愿意相信,宁可当他只是个爱幻想爱虚荣的天真小孩,他也拿不出万分直接的证据,总不能命令沦为寝殿仆役的那些妖怪变个身给夏悟瞧瞧吧?
那年头他的母后尚在世未病故,小秋旷醒纳闷到跑去问过她怎么办,她温温柔柔的,听了笑微微,但是道:“朋友大多是这样的,可能维护你,可能支持你,让朋友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经历的每一件事,却太不可能。至于为什么,没人了解,只道事情总是这样的,你来到人间,你便须接受。”
秋旷醒才不想接受,所以他一如既往地坦白告知夏悟,夏悟也雷打不动地始终不信。
在夏悟长大成人、非要四处为他寻名医之前,这本来无伤大雅。
后来圣上年纪轻轻地登基,夏悟也开始历练从军,魏楚二国那一场战事,秋旷醒自知有自己没能遏制住的过失。出征前夜,他还见了夏悟一面,抱愁劝问夏悟:“不打不成么?”
夏悟给了他许多理由,譬如: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将领,不练兵马。
秋旷醒赞同,回答:“人要有自保之能,可不必外侵呀。”
夏悟便又沉着地反驳他:“统一中原,功在千秋,阿醒,你不懂。为什么史书上帝王一统总是大功绩?一千年之后,历史会证明我正确。”
秋旷醒确实不懂,追问他:“一千年后,已经统一的土地自然就是一个新的国家,新国家的人自然认可己国存在的价值。而我的国家呢?我的国家是不是已经和其它破灭的国家一样消失了?”
夏悟道:“不可能,文字的传承,民族的血脉,都是国家的延续,你我的国家怎么可能消失?你不必杞人忧天。”
秋旷醒道:“我做不到只看见优美的传承,忘记让我厌恶的精神,何况是在优美没能战胜错误的时节。夏悟,我一向怀疑,那些诗情画意,侠情士心能够更悠远更受认可地传承,不是因为今人已经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否则历史不会常常轮回,否则不会‘日光底下无新事’——是没有人胆敢不假装糟粕已经不在了,没有人胆敢声称它也传承下来,和我们的另一半传承在不分伯仲。可是倘若我降生时的印象中,它的正确盖过错误,正义盖过暴戾,宁静平和盖过功业追求,等到这一切转变,固然我还情愿挽回不愿离去,它却还是我的故乡么?我的国,我的家,究竟是什么?一抔土?一滴血?一套文字?一种惯性?是不是与我不同,你与圣上盼望的是使用国家这个名号让人没有选择,而一处故乡为何会让人没有选择?谁对谁错,多少对多少错,我时常还想不通,我只确知,明日,圣上旨定,你踏出那一步去,我的心就难免在流浪了。”
夏悟听了有点不耐,掩饰得很好,况且真心念着安慰他,登时脱口道:“这又不是天下人的意思,至多是圣上的意思,说服了天下人,你……”
话一脱口,夏悟猛地发觉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