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巢的祂 筑巢的祂 第6章
作者:若桃李不言
过程中,邵庄毫不打扰,直到温蛮看完照片,他才作出请教的姿态。
温蛮说道:“有可能是C系。”
“寄生类异种?”
温蛮意识到邵庄这个队长比他预想得还要厉害。
邵庄似乎知道温蛮在想什么,微耸了耸肩,笑着打趣道:“我顶多是个实战派,理论研究的人才还得是温先生你这样的。”
“当然……”
想到案子,邵庄的笑到底不痛快:“我希望这种‘实战的机会’少一点。”
中间岔开两句,但很快邵庄又抓了回来,他就着刚才温蛮的话深问:“从林奇的遇害现场,怎么能判断出是C系异种?”
温蛮纠正邵庄的字眼:“不是遇害。”
哪怕照片血腥,温蛮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与其说是异种杀了他,不如说是异种摆脱人类,从这具身体里离开。”
至于离开的方式无害还是致命,这从不在异种的思考范围内。
正如邵庄说的,邵庄本人是实战派,他所知道的异种,全都是他们警方一枪枪打出来的,这过程有流血、更有牺牲,而异种后续的归宿,甚至是科学的研究,这些全不是一线人员所能知道的。而A市只是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上很小的一块土地。
“从异种的外形,很难对它们进行细分,所以目前最常见的分类方式是按照它们的属性。寄生异种的外形也几乎各不相同,但它们全都需要寄生宿体来汲取营养,当然,寄生的对象和寄生的结果也都不全一样。比如研究所中收存的寄生类异种中,‘加兰萝’的宿体是水牛……”
看到邵庄奇异的表情,温蛮再次肯定道:“加兰萝会寄生在水牛的牛角上,长出大量乳白色的枝蔓,通常寄生一只牛长达10到15年,期间通过操控牛的神经获取行动力,喜甜。所以在科技不发达的时代,南亚时常出现‘神牛’接受供奉的记载,如果没有满足‘神牛’的要求,附近的村子和庄稼都会遭殃。”
“还有一种叫做‘修亚’的,它则常常选择寄生在另一种异种身上,‘修亚’形似肉瘤,本身非常脆弱,但拥有极强的自主意识和思维能力,修亚往往会选择能够保障它生存条件的异种进行寄生,被修亚寄生……或者说共生的异种,则会像进化一样,获得非凡的智力。现在研究人员也提出猜想,一些耸人听闻、至今未破的特大连环杀人案,会不会是一些嗜血异种被修亚寄生后犯下的。”
温蛮随口举了两个例子,才又说回到眼下这个案子:“目前全世界对异种的研究都还在起步阶段,各国之间也并不一定及时互通进展……起码在我们这的样本资料库里,找不到特别符合的异种。”
“想要进一步确认这是个寄生异种,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监测宿体的神经元。高密度、高活跃度不仅能够识别出异种,而且对于寄生异种来说,它们在根本上都是通过控制宿体内部的神经元活动从而最终侵占大脑,实现寄生。如果对林奇的大脑进行组织送检,我相信很快就有答案。”
可以说,温蛮为邵庄在技术层面上提供了切实可行的策略。
旁人的介绍远不如近距离的相处,邵庄终于对这位未进行的“相亲对象”有了一点贴切的了解,并因为温蛮的学识产生钦佩和好感。
邵队长拍了拍温蛮的肩,就着外头的大暴雨,对温蛮促狭地开了个玩笑:“温蛮,你可真是‘及时雨’啊。”
“有兴趣多一份工作么?”
邵庄意有所指道。
“我调任A市的异种特警分队队长后,上头给了我最大的自主权和行动权,添一名顾问还是没问题的。”
温蛮十分直白地摇了摇头。
他的物欲不高,更不是工作狂,下班以后通常就回家,并不想要再多一份惊险刺激的工作来丰富生活。
“我解决了你的问题。”
“按照刚才说的,现在该你解决我的问题了。”
温蛮只问:“我不能回家,那住哪?”
……
起先邵庄觉得温蛮的这个要求再简单不过。在他看来,有床睡,哪里都能住。当然,他不至于这么和温蛮说。考虑到温蛮的安全问题,邵庄给他配一个警队队员的同时,找了一家离市局非常近的连锁快捷酒店。
想得很好,却没想到温蛮会这么“不配合”。
跟温蛮的警员叫许示炀,他特意从房间走到走廊给邵队打电话。电话拨了好一会,那头才有人接通,邵庄接起来就是简明扼要的口吻:“说。”
可这边许示炀头都要大了。
“队长,我最近哪里让你有意见了啊?”
邵庄莫名其妙:“有事说事,再废话我就真对你有意见了。”
老许是队里除他外最有实力的警员,但平日性子冲,不服管。考虑到许示炀现在正在保护温蛮,邵庄以为老许是因为大材小用心里不舒坦,就半训半劝:“保护公民也是重要任务!而且温蛮那边,异种很可能盯上了他,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他。”
刚才邵庄一通忙碌,先是拿许示炀扛回来的神经元监测仪对林奇的尸体进行监测,确认了异种寄生的痕迹,又带着其他队员一起翻宋程拷回来的温蛮家的电子监控,在视频中也发现了令人悚然的线索。种种迹象结合,邵庄愈发肯定温蛮是这次的重要突破口,所以才要求许示炀来贴身保护。只是目前老许这通电话,让邵庄担心反而选错人误了事,因此有些话也说得重。
许示炀叫道:“我态度老端正了!不是我!”
说完,老许回头瞥了眼房门,有些郁闷地抱怨道:“你让我保护的那男的,进了屋后就臭着张脸,我订的还是高配的双床标间呢,他却说我身上一股味,不想和我住!”
许示炀的转述自然略显夸张。入住全程的手续都是许示炀在办,温蛮起初跟在后头,只是一言不发,但当两个人进了房间后,温蛮忽然停住了。
许示炀起先不解,还问:“怎么了,有什么事?”
就见对方清清冷冷的眼眸定定看了他几秒钟,随后冷淡的脸上露出属于社交场合的面上歉意。
“抱歉,我习惯了一个人睡,不太接受别人的味道。”
听得许示炀恼火又有点不得劲,搞不懂一个男人和他提这个干嘛,矫情,但是又有种被拒绝的微妙不爽。
邵庄也没想到温蛮会这么说,但他还是主力劝自己带的队员。
“也许人家是职业习惯,对气味比较敏感,你再好好和他沟通一下。”
话还没说两句,邵庄那边又被人叫走了,只留给许示炀一串通话挂断的嘟嘟声。下一秒,身后的房门自内开了。许示炀一回头,正见温蛮。
背后嚼人舌根被抓多少有些尴尬,这超过了许示炀能应付的情况,就当他梗着一口气实际不知所措的时候,温蛮让开身子,淡淡地说:“许警官,进来吧。”
不知道怎么的,许示炀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早就照温蛮说的做了,大傻狗似的跟了进去。
温蛮说:“刚才我把房间稍微清理了下。”
他指了指更靠里的那张床。
“许警官不挑床吧?那我睡里面的那张可以吗。”
见许示炀没有反对,温蛮就径直走到里头。
老许张了张口,纠结着想问温蛮究竟有没有听到刚才那些话,如果听到了,他还是得当面认个错,解释一下的。可对方显然没给他这个机会,走到床边脱下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后,就直接躺上床了。
本来许示炀对温蛮的无理要求还有些生气,可现在明摆着温蛮已经退让,许示炀反而不好意思。房间里隐隐有消毒湿巾挥发出的酒精味,许示炀注意到酒店自带的二人份消毒湿巾已经被拆开使用了,除此之外,似乎温蛮自己还额外携带着消毒湿巾。就在刚才,他自己在外头打电话一通抱怨,而温蛮反而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擦了一遍……
“温……”
只见温蛮背对着他,也没有应话的样子,许示炀只好作罢,过了会也把灯关了。
许示炀在某些方面仍然不算敏锐,注意到了温蛮擦拭的动作,却忽视了温蛮没有洗澡没有脱衣,只是简单擦了手脚漱口后就上床了。前后两者冲突,根本难以界定温蛮是洁癖还是随意。
许示炀之前对房屋的安全做了检查和一些防护措施,他肩负着保护温蛮的职责,甚至有直面异种的风险。一直到后半夜,他才稍微阖眼浅作休息,但神经也始终紧着,稍有情况就能立刻反应。
而一床之隔,温蛮从头到尾睁着眼。
他足够安静,连在前半夜许示炀十分清醒的几个小时内,都没让对方发现他并没睡。他就像一具悄无声息的尸体,双手放在腹部直挺挺地躺着,纹丝未动的被子放在一旁,则是新刨未盖的棺材。
温蛮的思绪飘散着,这个夜晚对他来说漫长又煎熬。
他没办法接受在家以外的地方真正安心睡着。
打扫得再仔细、消毒得再干净的酒店,他都打从心里排斥,就像他对许示炀起先说的:不能接受独处空间里有他人的味道。
他人的味道,可以扩大到他人的生活痕迹,他人的气息声音,他人的视线……
一旦这些东西出现在温蛮自己家中,温蛮会觉得他的家被玷污了。
因为他人是生人。
而温蛮还没有家人。
第6章
不要怜悯,会被听到。
周六出事,周天温蛮也几乎待在酒店房间里,许示炀跟着寸步不离。期间邵庄还专程来了一趟,拿着新发现的线索来询问温蛮。
“温蛮,这只寄生异种在A市已经造成了三起凶杀案,但我们仔细调查过遇害者的人际关系,三人并没有任何重叠。也就是说,这只异种之前完全是随机犯案,但现在它找上了你。”
寄生在林奇身上时,直勾勾地盯着电子门铃,恨不得顺着门缝钻进去的渴望。那只猝不及防贴上来的怪物眼睛,让队里几个一起看监控的队员都浑身发寒。
它甚至在换了新躯体后,暴雨夜迫不及待地又一次找上门。
异种眼中的特殊,是优待,还是死亡的钟摆,没有人敢心存侥幸地相信就一定是前者。
邵庄无意给温蛮造成心理压力,他说明完情况,只让温蛮这边如果还有线索或发现,及时告诉许示炀或者他本人,而市局这边会继续在暗中增派人手,一定确保他的安全。
说完这些,邵庄没着急走,还和温蛮聊了一会天,一直到许示炀和林羽清拎着商场采购回来的衣物、生活用品,邵庄才站起来,对温蛮说了句先走了。
而袋子里,除了少部分许示炀的东西外,绝大部分都是给温蛮买的,睡衣、外衣等几乎都是温蛮常买的牌子。
许示炀抓了抓头发:“没事,队长说他报销,你放心吧。”
门外,林羽清询问邵庄进展。他们厘清了这只异种对温蛮的执着,但不清楚执着的原因,甚至考虑过温蛮作为异种研究所的研究员,也许进行着某些不便让外界知道的研究,促使了异种对他的关注。
邵庄摇头:“没问。”
他随性一笑,但眼神里又带着认真。
“疑罪从无嘛。”
“如果有秘密,我们最后终究会知道。但对秘密过分执着,反而会创造盲点,最后与真相背道而驰,甚至犯错。”
“沉住气,我们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了。”
……
新的一周。
许示炀送温蛮到研究所后暂时离开,IAIT异种研究所不是随便能够进入的,审批手续比较复杂,研究所本身又具备一定的安保能力,所以邵庄也同意温蛮上班期间自主行动。
温蛮换好实验服,在位置上连抿了好几口黑咖啡,疲惫了一整个周末的精神才勉强拉上来。
褚主任悠哉地端着茶杯路过,瞥见温蛮脸色,还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脸色这么差。”
温蛮其实没注意,但可以预想,毕竟他已经连续48个小时没休息。温蛮低声应了句没睡好。
周围还没有别人,褚主任放下茶杯,拉了把椅子坐下,低声问了句:“周六你发消息和我说的事,有几成把握确定?”
顺着对方的话,温蛮回想起了那随意一瞥的街头雨巷:扭曲怪异的人形,令人心悸的氛围,还有莫名笃定的直觉……
“五成。”
说完,温蛮又修正了:“七成。”
但了解温蛮的人就会知道,这是几乎肯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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