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尾鳍与小尖牙 长尾鳍与小尖牙 第51章

作者:余眠久 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现代架空 轻松 玄幻灵异

  郁晏走过来,打开鞋柜,把拖鞋放在地上,然后问:“怎么?”

  陆初景:“……”

  这就更像了,会给主人叼拖鞋的小狗什么的。

  他没换鞋,站在门边,说:“就拿个东西,懒得折腾,我不进去了。你帮我把衣柜里的皮箱拿出来。”

  郁晏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很轻很轻地点头:“好。”

  他打开衣柜,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立着的皮箱。他提着铜制把手,把皮箱拎出来,手指在黄铜部件上錾刻的名字上滑过。

  走到门边,郁晏把箱子递过去。

  陆初景没伸手去接,他右手放在后颈,不自在地挠了两下,状似不怎么在意地说:“你也去吧。”

  郁晏一怔。

  “上次打开这只箱子的时候,我说过是老师送给我的。那时候没有跟你说我和老师的事情。”陆初景说。

  他先前不愿意对人倾吐这些事,因此应付郁晏,告诉他那不是什么好故事,改天有空再说。

  实际上有空再说不过是个托辞,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等到那个“改天”。

  今天他终于要说起以前的事,那郁晏应该在场的。

  郁晏很快地笑了一下。没等陆初景确认是真的笑还是自己看错,他就恢复了平淡的表情,低声应:“好。”

  -

  办公室门口,曹佑安还站在那里。偷听行为被发现之后他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了,根本没想着藏起来。

  陆初景推开玻璃门,另一只手拎着曹佑安的后领,把人拽了进来。

  郁晏在他身后关门。

  “来,说说你为什么偷听。”陆初景道。“给谁听的?”

  柳清秋坐在办公桌后,闻言严肃地看向曹佑安。

  “……你说话不算话!”曹佑安大声道。“不是答应我保密的吗?!”

  他脸上一片愤慨,满是对陆初景背信弃义的不理解。

  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作出承诺之后转头就把人卖了的?他以为陆初景是真的答应了不把自己在外面偷听的事情告诉柳清秋,才放心地准备接着听,谁知道下一秒就被人拖进办公室。

  人赃并获,想狡辩都没办法。

  陆初景并不认:“谁答应了,我没答应。”

  “你、你都点头了!”曹佑安难以置信。

  “我点头是在感叹,哇,原来这里还有一个人呢。”

  曹佑安:“……”

  他看着陆初景气定神闲的脸,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能无耻成这样。

  柳清秋敲了敲桌子,声音冰冷:“曹佑安,你为什么偷听?听到了多少?目的是什么?”

  “审间谍呢?”曹佑安撇撇嘴。“没多少,你们讲了多少我听了多少。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俩统共就没说几句话!”

  “目的是什么?”柳清秋重复。

  “没有目的!”曹佑安不耐烦道。“想听就听了,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陆初景眯了眯眼,漫不经心道:“你们是公职机构……这算违纪么?”

  “算,要记过处分。”柳清秋说。“刚刚调任文职,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曹佑安,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曹佑安偏过头,一言不发。他抱着双臂,摆出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

  柳清秋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说:“我看这件事有必要知会曹老爷子。”

  曹佑安梗着脖子:“有本事就去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爷爷还能处罚我不成?”

  “哦。”陆初景看他一眼,心里有谱了。“所以,其实是曹胜让你来听墙角的?”

  “什……?”曹佑安整个人都僵硬了。“你怎么知道?”

  陆初景:“你还能表现得更明显一点。”

  曹佑安:“……”

  陆初景没再说什么,转移话题道:“先看我带来的东西。”他转头,示意郁晏将手里的皮箱放在桌上。

  随后亲手拨开黄铜锁扣,将皮箱打开。

  曹佑安原本不想看的,他心想什么好东西还用个箱子装起来,犯得着么?但皮箱打开之后,熟悉的粉色光芒几乎要闪瞎他的眼睛。

  “我草!”曹佑安惊叹。

  皮箱里是一沓一沓的纸钞,整整齐齐,每一百张一扎,像砖头块似的摞在一起。

  曹佑安家境良好,从小到大没缺过钱,但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现金。大多数普通人在面对一整箱钞票时都会控制不住地惊叹,他也未能免俗。

  “你带这么多钱来调查处干什么?”曹佑安从金钱的魅力中挣脱出来,怀疑地看向陆初景。“是要贿赂柳处长么?”

  陆初景无语道:“如果我下次要贿赂,会记得避开你的。”

  曹佑安:“……也是。”

  柳清秋忍了又忍,还是控制不住剜了曹佑安一眼。

  陆初景没多说,动手把钞票砖取出来。大约拿出来二十多沓后,就露出了箱子内壁的夹层。他伸手指进去摸索,从窄窄的缝隙里取出一个信封。

  牛皮纸材质的,看起来已经发脆,是一封古董信件。

  陆初景凝视手里的信封,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把信封放在桌子上,转开头。他的视线飘飘忽忽没有焦点,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郁晏垂眼看他,手落在陆初景的肩膀上,略微收紧。

  陆初景抬眼,在郁晏脸上看到担忧的神情一闪而过。他回过神,不知不觉握住郁晏的手臂,然后说:“这一封,是老师留给我的绝笔信。”

  “信封上的字迹和今天收到的这封是一样的。”柳清秋不安地看他。“我能问问吗,陆先生你的老师……?”

  “他已经去世了。”

  两封信并排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一封簇新,一封陈旧。两只信封上写着相同的字,陆初景亲启,就连笔迹的细微转折都极其相似。

  看起来像是出自同一人笔下。

  陆初景知道不是。

  “我的老师名字叫做丁久年,跟丁绪风是亲兄弟。”陆初景声音平稳。“今天的这封信,应该是丁绪风仿造老师的字迹写的。”

  郁晏右手贴在陆初景后背,像是一个支撑。他的视线落在皮箱侧边的錾痕上。

  柳清秋严谨地提出质疑:“有没有可能,你的老师并没有死去?这两封信的笔迹过于一致了,而且绝笔信……”

  陆初景打断她,语气平静地陈述:“我是亲眼看到老师被太阳晒得灰飞烟灭的。”

  柳清秋哑然。

  气氛一片沉寂。

  郁晏感受到陆初景脊背绷直了,似乎要用力克制情绪,以免在其他人面前失态。他稍稍往旁边靠,右手自然地垂落,揽住身边人的手臂,轻轻捏了一下。

  隐晦的安慰。

  陆初景没有躲开。

  数秒后,他继续道:“丁绪风因为主导研发光明药闻名吸血鬼群体,但实际上,一开始这个想法是由老师提出来的。”

  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曹佑安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话。柳清秋觑了他一眼,以凌厉的表情示意他闭嘴。

  “老师提出了让所有吸血鬼重归人类社会,基于这个构想,他开始研制光明药。丁绪风很赞同这项研究,在最初确实也付出了不少。”陆初景说。“很快,药剂研究成功了,那个时候,丁绪风就说要开展临床试验。但是在实验开始之前,老师给自己注射了光明药,成为了药剂的第一个实验体。”

  丁久年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在兴起研究光明药的念头时,他脑海里想的是让所有的吸血鬼能够再次站在阳光下,再也不必于黑暗中躲躲藏藏。他寄希望于药剂能够让吸血鬼们融入人类社会。

  为了这个伟大的构想,他身先士卒。

  但结果并不美好。

  “没过多久,老师就发现光明药是存在缺陷的,这种药剂存在明显的后遗症。”陆初景说。“老师想要叫停临床试验,可丁绪风不同意。他妄想用光明药来控制人类社会,由上往下,逐渐蚕食。丁绪风原本打算把他们变成吸血鬼,再通过有限制地提供光明药来钳制他们,迫使这群站在人类权力最顶端的人向他低头。在他看来,光明药的缺陷并不致命,完全可以投入使用。”

  “但丁绪风的计划里有一个巨大的缺陷。”

  “那些渴望长生不死的政客、富豪们,都格外珍惜自己的小命,可变成吸血鬼的过程中死亡率太高了,十个被咬过的人类,都不一定有一个能够成功转化。”

  在死亡的威胁下,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可如果这些人不变成吸血鬼,光明药就毫无用处,丁绪风也失去了与当权者们达成协议的筹码。

  陆初景嘲讽道:“丁绪风为这些人操碎了心,他提出让老师再研制一种能够降低人类转化为吸血鬼过程中死亡率的药物。”

  “老师拒绝了他。”

  丁久年意识到丁绪风正在谋划着怎样把人类社会牢牢控制住,把人类作为吸血鬼的食物豢养起来。

  这与他研发光明药的初衷背道而驰。

  兄弟俩产生了分歧,自此陷入僵持。

  陆初景那时还不大,他的父亲早早去世,祖父又过于严肃,整日给他念一些经史子集,让还是个小少年的陆初景摇头晃脑地背,背不出来就要抽三个手板。

  在祖父严厉的管束下,教导洋文的和蔼可亲的丁先生自然更得陆初景的喜爱。

  丁先生还有一个哥哥,陆初景管他叫丁伯伯。

  没人知道这两兄弟从哪里来,又为什么在这里停留。他们从来只在夜间出现,故而认识的人不多。和他们相熟的只有陆初景和曹家的孩子,那时所有人都对这两兄弟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陆初景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丁先生不愿再跟丁伯伯说任何一句话。丁伯伯也总是用失望又不解的眼神看丁先生。

  他们悄无声息地划清了界限,仿佛两条河流,短暂地交汇之后,又变得泾渭分明起来。

  陆初景夹在中间,尚且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偏帮,恰逢这个时候有去海外的船票,陆初景当即决定远渡重洋去游学,增长一番见识。

  “当时我想,或许等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和好,不用我再烦恼了。”他说。

  很快过了两年,陆初景回到临津,兴冲冲地寻到老师的住处,却看到他被人绑在约束床上,四肢皆被钨钢锁链束缚住,放在院子中央。太阳落在他脸上、身上,灼烧出一片轻飘飘的灰。

  陆初景愣住了,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灰飞烟灭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陈述。

  当时丁绪风就站在屋子里,老旧的窗棂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朱红的窗框投下一抹暗色,让他看起来形如恶鬼。

  陆初景当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上前去问丁绪风,但才说了两句话,熟悉的、面容和蔼的丁伯伯就伸出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挣扎无果,陆初景缺少氧气,短暂地昏迷了一段时间。

  等他再醒过来,首先感受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不是皮肉、关节、内腑,而是从每一寸骨头深处蔓延出来,无比剧烈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