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他 仰他 第60章
作者:垚先生
沈黛再问:“所以是为什么?”
温朔道:“我明早就离开。”
沈黛道:“还是在回避。我越来越怀疑你了。”
温朔的笔又动起来,好一会儿,仿佛是无心一问:“苏掌柜没为难你吧?”
“没没啊。”沈黛支支吾吾道,他整个人像是生了锈,不结了冰,身上的每根汗毛都竖起来,一动,每一节骨骼都“嘎吱吱”响起来,马上要碎成一块块掉在地上。
就因为这个?
因为他?
这人到底要干什么啊?
缠着他干什么啊?
道盟
嗯,有个“道”字,就和苏大掌柜用的那些运竹器的牛鼻子道士一样。他是个道士。沈黛得出的结论他是来收妖邪的!
温朔道:“那就好。”
好个屁
潮湿的大暑天,沈黛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反手一抹,手掌上都是抹下来的冷汗。
凉
他又有感觉了啊?
很小的时候,沈黛以为自己没有五识,可后来发现,不是的,只要他燃起强烈的情绪,那些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颜色、气味和触感就会突然冲出来,且随着情绪攀升,由淡转浓,直至像浪潮一样将他淹没。
譬如沈黛在懵懂无知时,被沈夫人抱在怀里,他不知道心脏怦怦跳的原因是欢喜,就自然而然嗅到沈夫人衣袖里的脂粉香,也能看到沈夫人的裙子上如水色晕染的艳红的牡丹。而其他的人和物则依然是黯然无色。小孩子目光的聚焦点自然就被吸引在自己母亲身上。
再譬如,沈黛好好走在路上,突然闻到酒味,那就意味着身体受到紧绷的情绪牵引,早一步地察觉了危险他又要遭殃了。不过,他那酒味只会在最开始的一刹渲染,且在头几次浓烈,近些日子几不可闻了。他想他都无所谓了。像条死鱼。
其他的时候,天地是被抽去颜色的水墨山水,无滋无味,无所无谓。他曾以为沈夫人很特别,是他世界里唯一的亮色。直到他遇上苏大掌柜,才发觉沈夫人不只特别,而且可贵,另一抹颜色真的令人作呕。
沈夫人是他所爱。
苏大掌柜是他所恶。
温藏弓是第三个
他所惧的。
在这个时刻,他偏偏驱使蝎子去祸祸人,要是事情闹出来,被这个姓温的察觉,他的小命恐怕就交代在这了。
最好不要闹出来。真闹出来,只能抢占先机,想办法杀了这个道盟的煞星。
打不过你,死活要喂你点血喝。
烧死你!
沈黛害怕自己太久不说话,引窗后的人起疑,就绞尽脑汁找话头,“温公子,你好像对剑鞘还挺满意的。你看着剑鞘,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那是什么事情?”
“泪竹。”温朔道。
“泪竹?”
温朔迟疑地道:“我不是想教你什么事。只是你既然问了,我就如实回答。”
呵
这个人还记得银票、蝉的“旧怨”,心思七拐八弯,根本不磊落。
温朔道:“泪竹又叫湘妃竹。湘妃是舜帝的妻子。舜帝崩,湘妃抱竹痛哭,流泪成血,落在竹子形成斑点。我以为剑鞘是用泪竹所制,那上面的血珠子是自然而成。”
沈黛撇了撇嘴,“我一时不知道,到底该说是你蠢,还是我蠢。”他压低声音,喃喃,“蠢到自己招惹你。”
温朔道:“剑鞘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释家讲因果。道门听自然。我的剑一直没有鞘,一时兴起,给它求了个不错的归宿,也算是一种命中注定的天成。”
“你的话我听不懂。”
“你是初生牛犊,日后有机缘,就会懂了。”
“你说话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头。”
“嗯,差不多。”
“你这么老了?完全看不出来。”
“修道之人的岁月和寻常人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寻常人一生百年,自然病老。而我恐怕不会老死、病死,会死在某个我也预料不到的瞬间,被仇敌杀死。”
“你有很多仇敌?”
“很多。”
“那你肯定够坏的。”
“或许。”
“你写了那么久,在写什么?”
“给师妹写信。”
“心上人?”
“不是。”
“一封信要写那么久?”
“我们很久没见了。有很多话要告诉她。道盟里,没什么人和我说话。”
“我对道士没什么好印象。来竹贤乡之前的路上,我和阿娘遇上一个,骗我们的钱,不是好东西。乡里也有几个道士,一个个高扬着头,翻着眼皮盯着我,却不和我说话。道盟里的道士也是这样端着架子,不乐意搭理人?”
“也不是。也有特别能说会道的。比如我师弟。”
“那你还说没有人和你说话?”
“他也不在。我们离得很近。但不常见面。”
“为什么?”
“因为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条不能回头的线,某个时刻,那些线会交织,相遇、相逢,并肩、并剑,可等到那些际会的事件尘埃落定,不同的线再次分开,奔赴下一程山海。不过好在,不管相隔多远,我们都在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行。
“哦。”
“嗯,你就理解为我们都不是少年人了,不能率性而为,任凭个人喜恶,想留在哪里就留在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我们各自的位置上,事情不能被停下来等待,很多事要我们处理。两三天要已经是很长的逃离时间了,
“哦。”
“就是我们很忙。”
“哦哦哦哦哦!”沈黛懂了。
随着时光推移,沈黛的一套衣袍从内到外湿透了。算了,他认怂。蝎子精的事情作罢。能为他所用的妖邪多不胜数,而他的小命儿只有一条。火星子不能烧起来,否则,惹火上自己身。
沈黛下定决心舍弃无脸小孩。他站起来,走到窗户看不到的地方,紧紧贴着屋子的墙壁,低下头,再抬起来,瞳孔已消失,眼底一片灰暗。
“咔哒”一声
窗户是上下开制,从下面被推开一条缝,橙黄色的烛光漏出来。
沈黛吓了一跳,眼底的灰暗迅速缩回去。
被顶起的窗户缝隙里伸出修长的雪白的手,手里捏着一颗桂圆大小的金珠子,温朔道:“我想起来,竹林乡大概没有票庄。我身上只有这一颗。给你。”
沈黛就躲在窗户边,像四脚朝天的壁虎贴在墙上,支支吾吾道:“谢谢”
“咔哒”一声
窗户撞上了床框,塞住倾斜的烛光。
温朔道:“不必谢。金珠是我师弟的。我只是借花献佛。夜深了,回去睡吧。”
“苏大掌柜的话我不敢违逆。”沈黛再次闭上眼睛,熊熊黑焰在他眼中燃起。
“你准备站一夜?”
“是。”
“进来睡吧。”
“睡?”沈黛警戒地动一动耳朵尖,咽了咽口水,问,“怎么个睡法?”
还未等温朔回应
“啊!”不远处,响起女人的尖叫。
糟了
那个没脸的小孩下手真快啊!
惊恐万分的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妖怪妖怪”
“杀人了!”
“管家舌头没了!”
“妖怪咬着舌头跑了!”
“妖怪跑去西院了!”
西院?
循着他的血味这是往这边来了?
乖乖的蜘蛛小孩来借舌头献真鬼了。
我草(一种植物)他大爷的!
沈黛决定立刻烧死蜘蛛精,烈焰滔天。
几乎在同时,窗户被某种粗暴的力量撞开,一袭夜风贯穿闪烁烛光的整间屋子,木窗户“哐当当”响个不停,风卷走窗屋里书案上的信纸,将它们抛入黑夜中,吹起来,犹如漫天飞舞的白色树叶,瞬间将目光呆滞的沈黛包裹。
砰砰砰
心脏狂躁地跳动,是潮浪澎湃难抑。
墨香、木香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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