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他 仰他 第85章

作者:垚先生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正剧 玄幻灵异

  沈黛微喘气地说:“别放在心上。意思就是你把我□□了。”

  刘斗突然脸一红,茫然眨巴几下眼睛,突然扑向那个满口污言秽语的学子。沈黛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用手背托着下巴,目光悠然投向刘斗,嘴角浅浅勾起笑。

  大概是因为明是假,下意识觉得不用对现在的人生负责,又大概是因为急于在沈黛面前展现真心,这个懦弱腼腆的白帝城少主人和他人打成一团,扯头发、拉衣冠、咬脖子,玩得不亦乐乎。

  一声来自教习的呵斥声后,打架的两个人各自往旁边一扑。刘斗斜躺在地上,束起的头发披散下来,衣襟被扯下来挂在手臂上,露出雪白纤细的圆肩,胸口因剧烈喘息而起伏不停。

  教习略感尴尬地说:“还都是小孩子,尽喜欢胡闹。让摇光星君见笑了。”

  沈黛的笑僵在脸上,转头,看到身姿挺拔的温朔站外讲堂外头。他黑袍洁净,满脸倦容,看起来刚赶了很长时间的路,他漆黑的眼眸依然深沉如海,正目不斜视地盯着躺在地上衣襟敞开的刘斗。

  这才过了多久就回来了?

  他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全都听到了看到了?

  沈黛暗自想。

  真是

  太好了。

第083章 四恶道:畜生(十三)

  温朔朝刚才说话的教习微微点头,道:“麻烦了。可否容我在内旁听?”

  即将讲授星学的教习略显局促地说:“自然可以。只是摇光星君见多识广,恐要见笑了。请自便。”

  刘斗已经自己站起来,拉平裸、露一整只圆肩的衣襟,慢吞吞踱步回位子。刘斗忐忑地瞄温朔几眼,然后,一边坐回蒲团,一边向沈黛挤眉弄眼。他收拾起矮桌旁边的位置,将笔墨纸砚拢在自己身前。他有一种极强的预感,温朔会坐在他身边。

  沈黛也有这样的预感。他没看刘斗和温朔,垂下目光,盯住自己矮桌前什么也没有的一方地方。没一会儿,他感觉到一阵微风轻轻掀动衣摆,身旁有人落座,瞥头,惊讶地盯着跪膝而坐的温朔。

  温朔问:“夫子可有为你择字?”

  沈黛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温朔问的是刘斗的字,回想曲夫子的话,只能遵从音同而不知是哪两个字地回答:“天回。”

  温朔“嗯”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温摇”沈黛犹豫着要怎么称呼温朔。

  温朔仿佛能直接猜出沈黛的心思,柔声道:“不必勉强,我们还不是师徒。称呼我藏弓便好。”

  沈黛觉得,面对不熟悉的人,温朔永远这般有礼,却也给人一种近在眼前远在云端的距离感。沈黛也有样学样地“嗯”了一声,直接掠过了称呼这个问题。沈黛问温朔:“天回是什么意思?”

  温朔道:“受限于个人的经历和悟性,每个人对于词句的理解都不一样。如果你想知道‘天回’究竟何意,最好问给你取字的夫子。不要怕夫子会嫌学生麻烦,懂得问问题的学生一直受老师的偏爱。”

  沈黛心中嘀嘀咕咕:“这人在说什么?”

  温朔道:“我能告诉你我的想法。听到‘天回’二字,我首先想到的是太白所作的《长门怨》中开头两句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这位大诗人曾在蜀地游历。你的夫子或许有这方面的考量。”

  沈黛再次暗中嘀咕:“还是陆教习好。”

  沈黛问:“那星君听到‘远山黛’又想到什么?”

  其实,沈黛根本不在乎刘斗取名“天回”的原因,他那样问只是为了抛出后面的问题。他想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而自己不知道的“远山黛”是什么意思。

  温朔目光扫过来,幽幽问:“你是在替远山问吧?”

  沈黛不点头也不摇头,就是要让温朔琢磨不透,让他自我发挥想象,想象沈远山和刘天回的关系。沈黛期盼能在温朔脸上看到惊讶错愕甚至是伤心难过的表情。

  可温朔偏偏没有,眼沉如海,面如雕塑。

  沈黛紧紧盯着温朔的脸,眼见着温朔两片薄唇上下分开马上要吐出第一个字,可就这在这个时候,讲授星学的教习清了清嗓子,宣布开始第二堂课。温朔又把嘴唇贴上,将身体坐得笔直,目光炯炯盯着前方,一副煞有兴致的样子。

  这是个书呆子!

  在沈黛和温朔身后,一个一直竖起耳朵悄悄听他二人说话的学子实在按耐不住满肚子要显摆学识的蛔虫,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沈黛的肩膀。沈黛回头,用戒备的目光盯着陌生学子。

  学子压低声音说:“你真不知道‘远山黛’是什么意思?就是妇人的一种眉形。两头弯中间细,远远望去像是烟雾缭绕的山峦轮廓,很是秀美,如天上的蛾眉月。”

  妇人的眉形

  沈黛心底泛起一阵厌恶。可远山是他自己取的,怨不得任何一个人,一想到这一点,就更让沈黛生气。或许这就叫吃了没文化的亏。

  教习假意咳嗽了几声,点拨说闲话的学子不要在贵客面前丢了了了书院治学严格的名声。接着,教习开始了有关占星的授课。

  沈黛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这个教习根本不说人话。即使涉及生活中常见的现象和事物,也皆是以星学中的专有术语代指它们,且默认底下的学子全都知道这些术语,根本不加以任何解释。

  整堂课下来,沈黛觉得自己只迷迷糊糊弄明白其中一点月亮在星学里不叫月亮,而叫太阴。但即使是这一点他也不太确定自己猜对了没有。沈黛一再压抑向温朔请教的念头,生怕自己说多了露馅。他发现,看起来学问很好的温朔听了教习的话也是频频蹙眉,温朔肯定也没全都听明白。

  星学之后,又有一刻钟的小憩。

  温朔问沈黛:“刚才教习所授可有不明白的地方?”

  沈黛不想露馅,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想问的。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何温朔会说‘夫子偏爱善于提问的学生’,要是一个问题也提不出来,就证明这个学生根本是什么也没弄明白。

  温朔站起身来,在沈黛的注视下跪坐在刘斗面前,和刘斗说起了话。刘斗一个劲点头。沈黛竖起耳朵,偷听了几句。温朔在给刘斗讲解刚才的星学。沈黛撇撇嘴,暗骂问温朔小看人。他为什么料定沈黛听不懂?

  温朔这个道盟大忙人又陪着沈黛听完了另一堂课。直到教习和学子全都散了去午憩,他也没有起身离开。温朔不走。刘斗也不敢走。沈黛想回寝舍吃饭,却被刘斗一直用眼神挽留,满眼皆是“别留我一个人应付这个怪物啊”的眼神。沈黛因此也没能走成。

  见刘斗实在疲于应付温朔,沈黛懒懒开口替他解围:“星君,你才离开白帝城两日,是为了什么事回来?”

  温朔道:“曹先生捎信于我,说她要离开书院一段时日。七月初七至十五是书院的晒书日,她希望我代为主持书祭。”

  意思是,他已经回金陵了,结果收到曹云离开书院的消息,就搁置下手边的一切,立刻赶回白帝城?难怪脸色看起来很疲倦,赶来赶去,是根本没闭过眼吧?看来曹云没告诉他两个人换魂的事。果然啊,人要主动承认自己把事情办砸了是很难的。即使是替人解惑授业的夫子也免不了落俗要找别的说辞把人骗回来。

  刘斗难以置信的眨眼睛,“你要在书院留九天?整整九天九夜?”

  温朔仿佛没有听懂刘斗言下之意的不乐意,清清淡淡回了个“嗯”字。

  刘斗的额头渗出密密层层的一片汗珠。他低头摸遍全身上下,左右掏袖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黛这个人并不带手帕。沈黛袖子里抽出帕子,当着温朔的面抛给刘斗。刘斗接了,把脸上的汗擦干净。

  温朔站起来,“回去休息吧,恢复些精力支撑下半晌的课业。天回,亥时一刻,你到西南院的那间屋子来。我会考核你今日所学。”

  沈黛面上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心里却是有点慌。别的都不怕,他就是怕温朔考他学问。他是个白痴,根本经不住考。就像是个滚熟的芝麻汤圆,筷子轻轻一戳就会露馅。

  不过,沈黛本就没指望能够瞒温朔多久。他只是盘算着,在自己露馅前,先以刘斗的身份套温朔几句话,至少,要弄明白温朔把他看做是谁,他是谁的替代品。

  沈黛由焦二引着,由两个仆妇抬着,和刘斗回到自己的寝舍。沈黛终于明白刘斗所谓的“严格按照食谱”的饮食是怎么一回事。菜品依然丰盛,但今日得午食和昨日的午食是一摸一样的,可不是连根葱也不多。刘斗还是懒得动筷子,他昨晚才吃了个人,显然还没有消化,只是象征性地夹了几筷子。没有味觉的沈黛并不挑食,依旧狼吞虎咽。

  饭后,刘斗悄悄将一张揉得有些皱的纸塞到沈黛手心。沈黛展开纸一看,纸上是用简笔法勾勒的刘斗和温朔两人并肩,一高一低,跪坐在矮桌前,正在听教习授课。

  刘斗挑了挑细眉,献媚道:“你要的第一封家书。”

  沈黛皱眉,“皱了。”

  刘斗道:“上午的课业太无趣。我偷偷在底下画的。本来想揉成一个团丢给你,结果那个怪物时不时就偷看我。我不敢。”

  沈黛问:“为什么要画上他?”

  刘斗嘟囔:“你也没有告诉我不能画他啊。”他清了清嗓子,“要么,你定个主题,我现在画。”

  沈黛把皱纸铺在桌案上,用手指一次次捋平,“算了,她见了他,会放心一些。”

  “她?”刘斗捉住这个字眼,他目光左右一打,确认旁边没人,才接下去说,“你用‘她’代指你娘?可真够奇怪的,也够大胆的。”

  沈黛没有接刘斗这句话,转而说:“我想写一句话在上面。”

  刘斗疑惑地问:“你不是说你阿娘不认字吗?”

  沈黛淡淡道:“有人会念给他听。”

  刘斗道:“你让她们研墨,我现在写。”

  沈黛立刻吩咐人研墨。

  刘斗抓起湖笔蘸了蘸墨汁,伸手想抓画纸来写。

  沈黛护住纸,把纸圈在怀中,说:“你写在别的纸上。我照着描。”

  刘斗抽出一张花笺,悬笔于花笺上,“说吧。”

  沈黛道:“写四个字新的朋友。”

  刘斗用笔尾刮了刮下巴,嘴角有往上勾的趋势又被他绷紧。他一笔一划写下四个字。

  沈黛抓花笺来看,看到是端端正正的四个字,并不是他曾见过的令人眼花缭乱的花体,暗自松了口气。沈黛在花笺上描了三次后,才在有人物画像的纸上歪歪扭扭描下那四个字。写完,沈黛用嘴把墨吹干,再把纸叠成豆腐干大小,塞进衣襟,拍了拍胸口。

  刘斗道:“你可以让我的驿使替你跑一趟。”

  沈黛道:“不必。我自己找人送。”

  鉴于沈黛很明白自己不是善类,以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敌人。这个世界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恒定不变的,人可以从陌生人变为朋友,也可以从朋友变成仇敌,换句话说,刘斗现在看起来人畜无爱,日后却不一定是他沈黛的朋友。除了他自己,沈黛谁都不信。所以,越少人知道崔小舟在哪里,沈黛越安心。

  刘斗试探口吻地道:“要么,把我们两个人的事告诉那个怪物?他老是缠着我。被他揪出来,不如自己承认,还少受点罪。”

  沈黛用眼刀刮一眼刘斗,“让他自己发现才有意思。”

  刘斗道:“你对他和别人不一样。你总是在他身上留神。也想让他在你身上花心思。”

  沈黛不想深入这个问题,“我们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游戏,或者一个赌局?就赌他能被我们戏耍几日。我们能假扮彼此几日,事后,我就亲你几次。好不好?”

  刘斗闻言低头,拨弄手指,良久,红着脸说了个“好”字。

  下午,沈黛上了屈夫子的课。屈夫子并没有让沈黛在学堂上和其他甲般学子一般落座于下首。而是让沈黛跪在夫子授课的桌案边,让他誊写夫子教授的东西。沈黛自然是一个字也没写。屈夫子望向沈黛的眼神越发复杂和惋惜。沈黛有种不断刷新夫子认知底线,逼得夫子怀疑人生的感觉。

  亥时一刻,沈黛走进西南院的屋子。屋子里点着几盏昏暗的灯,一扇窗开着,温朔负手立于窗下,抬头正在看一轮欲满未满的月亮不,太阴。

  温朔没有转头,说了声:“来了啊。”

  沈黛抢在温朔发问前先堵住他的嘴:“星君别问了。屈夫子下午教授的课业太难。我一句都没听懂,根本问不出问题。”

  温朔转过身,黑眸落在沈黛脸上,“才第一日,无妨。学业本就是循序渐进之事,你按自己的节奏来。”

  沈黛不看温朔的脸,而是将目光落在温朔佩在腰间戴鞘的剑上,“我看曹先生也有一柄一样的剑。这剑什么来历?”

  温朔的手握上剑柄,“全都源于吕祖。吕祖你知道吗?”

  沈黛摇头,狐狸眼闪烁如鱼鳞光。

  温朔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仔细考虑了一下,白帝城不乏大贤大能,总有一位良师能够教授你圣贤之书,你母亲安排你入我门下,或许是有意让你兼学孔孟和黄老。想听我讲道法吗?如果愿意,今夜我先给你说说吕祖也就是这柄剑尊原来的主人。”

  这柄剑尊

  他没有提曹云手上那一柄,是又想故意隐瞒吗?

  沈黛想了想,脆生生说:“好,我听。”

  温朔坐到书案边,用眼神示意沈黛也坐下。接着,温朔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和沈黛说起了吕祖。沈黛又有了那种听故事的感觉。但是,温朔比陆教习讲得更好,他更细心也更有耐心,时不时停下来,询问沈黛是否有疑问。沈黛完全没有任何疑问,因为温朔的话前后贯通,把该解释的都解释清楚了。他还能问什么?

  烛火闪烁着,温朔的黑眸也会跟着闪烁,当沈黛听到屋外的梆子声响了三次,他才意识已经下半夜了,时间竟然过得如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