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 桐花万里丹山路 第123章
作者:四季奶糖
他找到了一处小小的山洞,将燕知藏在里面。
“哥?”
“我去引开他们。”
燕知慌了,死死抓住他:“你别去……”
“我会活着回来见你的。”林故急了,“我发誓,我一定活着回来。”
燕知红了眼,死活不肯松手。
“等我回来,我就带你回家。”
“回家?”
“对,我要回到我的故乡,到时候,就在那里盖个小茅屋,我们一起住。”林故哄着,拍拍她的手背。
也许是家这个字,触动了燕知。她手指松了一下,林故便挣开了她的手,等燕知反应过来,再想抓住他时,那人已经转身跑进了深不见底的山林中。
燕知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蜷缩在小小的空间里,一动不敢动。外头传来那渗人的怪叫声,叫着“哥哥哥哥,你为什么要杀我们”,燕知咬紧嘴唇,无声地落下两行泪。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哭,也是唯二的一次。
再次流泪,已经是三年之后了。
那怪叫声响彻山野,直到第二天才堪堪停下。
清晨的日光透过石头的缝隙,照进了那个小小的山洞,也惊醒了昏昏睡去的燕知。
她睁开酸涩的眼睛,看着掌心才绑着的两根布条,伤心不已。但她没有嚎啕大哭,而是小心翼翼挪开挡在前面的石头,从那个狭小的洞口爬了出来。
第122章
外面的世界早就翻了天。
山的那边燃起了熊熊大火, 天光之下,那怪诞的火焰几近透明,来势汹汹, 似是要将半个山头烧穿。来来往往全是救火的村民, 凌乱的脚印从山脚下一直蔓延到火光尽头。
燕知愣了一下, 而后发疯似的往山的那头跑。半路被一个村民拦下:“谁家的孩子?怎么不看着点?”
“放开我!放开我!”燕知挣扎着,那人却还是不肯松手:“那边危险,你下去找你家大人!”
“我哥,我哥在那边!”
情急之下,燕知狠狠咬了一口那人的手腕, 对方吃痛,当即松开她。燕知跳入混乱的人群, 跌跌撞撞朝前奔跑。
她大气不敢喘, 慌乱地推开无数道一晃而过的人影,那些惊讶或是质疑的轻呼全部被她抛之脑后。
“哥,哥……”
燕知猛地摔了个大跟头,又哆嗦着爬起来,手上的布条断开,露出里头那片早已干涸的殷红血迹。
燕知攥紧双手,终于跑到了那冲天的火光面前。
“哥!”
她撕心裂肺地大喊,被不知情的人一把抱住:“别去, 会被烧死的!”
燕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烧焦的树木与泥土散发出强烈的血腥之气, 彼时的燕知还不知晓, 那就是一种诅咒。那些被烧毁的娃娃在诅咒他们, 万劫不复。
她昏了过去。
再清醒时,她正躺在一个好心的渔民家中。她不记得醒来看到的一切了, 她只是又一次爬上了那座山,深一脚浅一脚地,再次走入那片焦土的尽头。
那是个陡峭的悬崖。
悬崖之下,便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大海蔚蓝如玉,风平浪静,无言地注视着这片繁荣的港口。人们依旧在忙忙碌碌,偶尔有三三两两的熟人聚在一起,谈论着那天夜里离奇的大火。
大火烧得太干净,一夜之间,困住她的牢笼和拯救她的绳索全都毁灭了。
燕知漫无目的地在海边上走着。
海浪争先恐后地涌上岸边,冲开层层细沙,留下枯败的贝壳和鱼类残骸。燕知踩上那潮湿的沙砾,望着那波涛滚滚的海面,那腥咸的海风吹过她凌乱的发梢,也吹走她颊边摇摇欲坠的眼泪。
“燕知,我一定回来找你。”
黑夜中的低喃依旧回荡在耳边,振聋发聩。年少时的承诺,终究成为了她活下去的枷锁。
燕知决定等待。
一个人等待。
只是等待的日子漫长又煎熬,痛苦且折磨。
燕知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她知道,在这样一个混乱的世道中活下去本就是奢望,但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相貌会给这样的奢望重重一击。
在与林故分开后的第三天,她去港口找活干。可接连几个船家见她年纪小,又是女孩子,都不情愿让她上船。这里的居民大多以海为生,多是要在海上漂泊,带个半大的小姑娘总归不方便。有个好心的老伯告诉她:“丫头,你往东边走,王婆婆家卖珠串,你就帮她打打下手,别出海,你这样的小丫头,出海很危险。”
燕知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想出海,她想知道海浪究竟会飘往何方,那天夜里的浪花和海风,究竟会将那个人带往何处。
于是她摇摇头:“不用了,谢谢爷爷,我还是要出海。”
话音刚落,便有人朝她抛来绳索:“要出海?”
燕知抬头,只见靠岸的大船上站了个人。那人逆着光,看不清样貌,但衣着华贵,应是个富家子弟。
燕知迟疑地点了点头。
“上来吧。”那人指着绳索,“自己爬上来。”
燕知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抓住了那根垂下来的绳索。
她记得那天海风很大,吹得她摇摇晃晃,差一点一脚踩空滑下去。她半吊在空中,稍稍低头,还能看见船底下汹涌的海水。
我要活下去,我要出海去找他。
燕知最终爬上了那个甲板,见到了那个抛给她绳索的人。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燕知也忘记了。
因为她从来不会记得自己琴下亡魂的样子。
那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又或者,要称呼他为,不知名买家。
他就是那个要将燕知买下的人。原本付好了定金,要来接手,结果却发现卖家早已被大火燃尽。好在,那个小丫头居然还活着。
买卖不亏,起码不用付尾款。
那人得意地想着,他说要带燕知去另一个地方,他让船一直朝南去,要在陌生的港口靠岸。燕知问他:“去那里卸货吗?那什么时候返航?”
“很快。”对方回答着,低头看向燕知,不由喟叹,“真是美丽的一张脸。”
那声微妙的叹息,让燕知心生警惕。
“我们什么时候返航?”她固执地追问,那人却笑道:“不会返航了,你的终点就在那里。”
“你骗我?”
“是又如何?”
燕知眼神顿时沉了下来,愤怒与不安几乎要冲破她的躯壳,她攥紧拳头,一言不发地躲到了甲板的角落里。
要想办法逃跑。
燕知算算日子,已经离开那个小镇数日了,他们现在就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中央,离了这赖以生存的船,便只有成为鱼饵的下场。所以只能等船靠岸,再另寻他法。
燕知能想到的,那人自然也会想到。
船一靠岸,便有打手将她团团围住。燕知像一只困兽,在狭小的牢笼中不断挣扎。她只记得有无数双手抓住了她,将她按倒在地,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呼吸之间全是恶臭的禽兽味儿。她尖叫着让他们松开,却无济于事。
“小心点,别弄坏了。”那人轻声笑着,“我可得指着她做个好买卖呢。”
“我不会放过你的!”燕知试着抬头,试着去看清那人的面孔,却又一次被人按住了后颈。
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盆冷水,燕知被一次又一次按头,窒息感从躯体深处蔓延开来,她像一条濒死的鱼,不停地扭动着四肢,可根本逃脱不了。在即将淹死的时候,她又被人捞起来,有个少了只眼睛的打手拍拍她的脸:“你好生听话,就能少受点罪。”
“呸。”燕知喷出一口水,那人也不恼,手指轻轻一点,她又一次淹进了水中。
他们威逼利诱,他们步步紧逼,直到将燕知逼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囚笼,任人摆布。
燕知最终成为笼中鸟,被掰断了一切振翅高飞的可能。
她在笼中被饲养了三年。
那位买家教她琴棋书画,也教她如何杀人。
“你悟性很高,就是不太服管教。”他对着燕知评头论足,自以为是地点拨着,“要学会利用你的优点。”
他轻轻抚上燕知的脸颊:“比如说,这张美丽的脸。”
燕知背在身后的双手紧了又紧,而后道:“您希望我怎么做呢?”
对方大笑,接着,点了点自己的膝间:“坐到这里来,燕知,我教你。”
燕知一步,两步,缓缓走了过去。
第一步,她在想要是当年没有上这条船,而是听那老伯的话,去给人家串珠,是不是命运就不一样了?她会不会已经等到了林故?
第二步,她在想,这过去的三年,她究竟学到了几分杀人的本事,能不能一击即中?
第三步,她来到了那人面前。
对方依然游刃有余的模样:“想杀我?燕知,你现在还不够格。”
“怎么会呢?”燕知莞尔,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她乖顺地坐到了那人怀里。
笼中鸟想要振翅高飞,必然要抱着必死的决心。
但燕知想活。
她对“生”的渴望,支撑着她从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那人虚弱地倒在火光深处,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燕知,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燕知不理他,拖着受伤的身躯,奋力朝前走着。她被一条断腿绊倒在地,下半身顿时失去了知觉。她麻木地向前爬,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
“燕知,你逃不掉的。”那人笑着,在大火中飞灰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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