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师尊多有病 我观师尊多有病 第43章
作者:何处是吾乡
话音戛然而止。
闻厌僵硬地动了动脖子,抬头,对上贺峋垂下的笑眼。
心脏霎时疯狂的跳动起来,此刻带给他的冲击力甚至比眼睁睁地看着贺峋把锁链捆到他手腕上还要来得猛烈。
万绍说在见到是非阁来使那日,他痴迷丹青的大哥就来了灵感,想画下眼前所见,可是后来总找不到感觉,为此还请求过很多来兰城的人配合自己。
然而贺峋说的是当年。
当年,来兰城和万家交易的,是是非阁的人。
甚至没给他留下侥幸的时间,下一瞬,贺峋就问出了那个让他后背一凉的问题。
“是非阁是你的吧。”贺峋语气肯定,柔声道,“厌厌为什么要自立门户?”
第46章
闻厌在此刻猛地明白过来自己又一次掉进了对方的陷阱里。
在短短几日内, 他已经接二连三地被眼前人掀掉一张又一张的底牌,至此半点秘密都不剩。
贺峋仍旧笑吟吟的,可闻厌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被对方发现那本风物志的夜晚, 他还清楚地记得对方当时的每一个语调,和现在无二,低沉和缓, 话音缱绻,温柔到让人毛骨悚然。
“为师不是把山海楼都留给你了吗?”
贺峋甚至都没有看着闻厌,给已经受到惊吓的徒弟带来更大的压力, 只是耐心地把人背后散着的头发全都拨到身前,紫豪尖重新抵在了暖玉般白皙细腻的脊背,目光落在自蝴蝶骨延伸出来的那道金印上,像在思考如何继续落笔。
“可别说是因为觉得驾驭不了。”贺峋在思考的间隙还能抽空堵住他的借口,笑道,“为师好歹也教了你那么多年,要是厌厌这都不会, 那为师也教得太失败了。”
抵在后背的毛笔又开始动了起来, 贺峋好像对此很有执念似的,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就一定要在他身上画些什么。
刚才那种短暂出现的感觉正随着对方的动作不断堆积,闻厌的眼尾逐渐红了,他偏过头忍耐, 恰好从一旁的镜子中看到了自己后背逐渐翻飞的金色符文。
他看不懂这是什么, 但此刻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在他心中唤起逐渐加深的恐惧。
“师尊会把我关起来吗?”他在对方怀中克制不住地颤抖, 攥着贺峋袖口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其实不用问贺峋, 闻厌自己都能想到是什么答案。
贺峋作为一个占有欲强烈到令人发指的伴侣,没可能会容忍自己的人如此脱离掌控, 折断所有的羽翼,对他而言才是把人永远困在身边的办法。
平心而论,闻厌他自己也会这样做。
但现在要遭殃的是他自己。
闻厌不甘心落得如此下场,指尖已经隐隐有魔气在聚集,恐惧下仅存的几分理智正飞快思考着可能脱身的时机。
“想过很多次了。”贺峋的回答甚至比“会”来得更让人胆战心惊。从闻厌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对方弯起的唇角,似乎有些愉悦,又有些货真价实的苦恼。
“你总是不听话,这让为师有些时候很发愁,就想着是不是把你完全关起来会好些。”贺峋平淡地叙述着,落笔不停,“让你再也见不到别人,只能每日都乖乖待在为师身边。”
怀中的身躯一抖,顿时让蜿蜒出来的淡金痕迹歪了一笔,贺峋只能拍了拍徒弟腰侧,示意人别乱动。
也没想过是谁把人吓得发抖的。
贺峋仿佛对空气中的僵持浑然不觉,自顾自下笔,行云流水。
“好了。”他收笔,轻轻一笑,满意地看着对方后背连片翩飞的淡金图腾。
流转的淡金和细腻的冷白相衬,交织成瑰丽摄人的漂亮风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破晓时分展翅欲飞的鸟,尾羽华丽,姿态矜贵。
贺峋的指尖在上面轻抚而过,像扼住了飞鸟脆弱的咽喉。银白的光芒从他指端溢出,唤醒沉睡的符文,所有的图腾一瞬亮起。
闻厌骤然蹙起了眉,在最后一笔泛起金芒的时候,有不属于他的气息强横地烙印在了他的神识深处,存在强烈难以忽视,带着独属于那人的压迫感,让他在这一瞬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如果真有那么一日……”贺峋低声说着,突然一把握住了徒弟的手腕,浮现在人身侧的魔气还来不及散去,就尽数被他收入眼中。
贺峋毫不意外地微笑起来,续上了自己的话:“厌厌会甘心留在为师身边吗?”
那双乌黑漂亮的眼眸中正翻涌着燥热和难耐,贺峋在人背后落下的不明咒文的副作用仍在持续着,饶是如此,闻厌听到对方这样说后,还是努力睁开眯起来的眼眸,唇角勾勒出一个不服输的弧度。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闻厌身侧的森寒冷意便毫不掩饰地浮现在贺峋面前,他快速往身下的桌案一摸,就抓着昨夜纠缠间不知道被谁扯下的玉簪抵住了贺峋的咽喉。
“厌厌似乎对自己如今的处境不是很服气?”贺峋笑问。
“是。”闻厌眼中有惧意,却还是道,“我不服。”
他抬眼看人,那股陌生的情绪连日来还一直萦绕在他心头,随着对方一连窜的逼问,昭示的意味也逐渐分明。
闻厌不是傻子,他承认,对方的目的达到了。
想念,依赖、思慕……此前种种他认为绝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情绪,已经占据了除怨恨外的每一寸心间。
对方用十年的时间做到了,手段利落、心思深沉得让人害怕。
他承认自己是栽在对方手上了,然而没有人会毫无芥蒂地接受这般明目张胆的算计,尤其还是像他这样锱铢必较的人。
闻厌咬牙道:“师尊的手段未免太让人不耻。”
贺峋眸光落在始终距离自己脖颈半寸的玉簪上,像是听到了有趣的笑话,从胸腔中发出低沉的笑音:“厌厌竟然认为这一切都是为师算计来的吗?”
贺峋的话音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怜悯,像在看失败者可怜又无谓的挣扎,拼尽全力地在给自己的满盘皆输寻一个面子上能够过得去的借口。
不是吗?
闻厌下意识地在心里反问,要是没有十年前那一晚,他现在肯定对这人避之唯恐不及,哪会产生这种异样的情愫……呢?
贺峋将徒弟眼中泛起的更深层次的慌乱看得一清二楚。
他深谙循序渐进的道理,笑了笑,纵容地没有再逼心理防线已经摇摇欲坠的徒弟一把。
“好吧,这个暂且不论。”他率先结束了师徒二人无声的对峙,毫无征兆地劈手夺过闻厌手中的玉簪,在闻厌悚然惊惧的目光中,含笑道,“接下来为师要跟你说的是,既然喜欢,就不要总是对自己师尊动手。”
“什么喜欢?!”闻厌瞬间被激得炸了毛,“你别……唔!”
下一瞬,贺峋已经一扯他手腕,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闻厌快被这人接二连三的不按常理出牌逼疯,短促的惊叫还卡在喉咙里,突然有针扎般的微小刺痛涌进四肢百骸,温热的水流席卷而来瞬间打湿衣衫,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直接被人按进了那汪暗红的池水中。
他立马扑腾起来,打心眼里抗拒疼痛的感觉,后背那一堆诡异的符文和水接触后,甚至还产生了微妙的反应,像被人在体内点燃了一把火,每一处经脉都要烧起来。
更让人恐惧的是,经脉中充盈的内力正明显的向外流失,内府逐渐变得空荡荡的。
闻厌霎时就想到了对方刚才的话。
他有些难以置信,凉意从心底直往上窜,第一时间往后抓住了贺峋的手:“师尊!”
“嗯?”贺峋温柔问道,“怎么了?”
池水温热,闻厌感觉到自己抓着人的手被安抚性地拍了拍,然后冰凉的手指就撬开指缝挤了进来,慢慢地弯起,缱绻又不容拒绝地和人十指相扣。
两人贴得太近了,闻厌一转头,都快能撞到贺峋的下巴,再往上就是对方垂下的眼睫,敛着温润的光,从眼神来看,似乎随时都会低头在人额头落下一吻。
“师尊,你不能这样,你……”闻厌的语气很急促,手指下意识挣动,又被人紧紧扣住。
“不能什么?”贺峋明知故问,又往前迈了一步。
闻厌下意识退后了几步,没想到身后就是坚硬的池壁,他要攀着边缘上岸,上到一半就被人抓着小腿拉了下来,不尴不尬地直接坐到了池边上。
贺峋低头,把人圈在怀里,亲了下徒弟的额头,笑问:“厌厌想说不能什么?不能锁了你的内力,把你永远关在这里?”
自动补全了闻厌甚至不敢说完整的话。
“厌厌真是把人想得太坏了。为师怎么舍得?”
贺峋一手撑着池壁,微微弯腰,眉眼含笑,答得不假思索,坦荡又自然。
闻厌不信,因为按照他原来的想法,这就是他准备对自己师尊干的事。
法力正随着时间流逝,但离开池水后速度明显放缓了,还没到功力全失的地步,闻厌心一横,和人交扣的五指突然用力,贺峋刚露出个诧异的神情,随即阴冷的魔气就攀附而上,带着极强的攻击性。
贺峋运气抵挡,霎时两股同源的内力相撞炸开,激起了巨大的水浪。
视线中都是炸开的水花,闻厌趁此机会把手一甩就要跑,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轻笑,距离极近,就贴着耳根响起。
贺峋太了解自己的徒弟了,早有预料,在人刚出手时甚至连身形都没动过,第一时间就抓着腰侧把人一按。
闻厌被拽了回来,然后手腕上接着不容拒绝的拉力,再次被扯进了池水中。
水花散落,但被人圈在怀里,便尽数落在了挡在他头顶上方的贺峋身上。
贺峋脸上挂满了水,水珠顺着对方高挺的鼻梁滑落,在闻厌心上重重泛起一层涟漪。
“不是才说了不许总是对师尊动手吗?厌厌又没听进去为师的话了。”
闻厌抬头,只觉对方那双黑沉的眼眸中像是有看不见尽头的漩涡,看久了能让人溺毙其中。
心脏在疯狂鼓动着,这一刻池水和皮肤接触时带来的细微的疼痛都成了对神经末梢的刺激,闻厌的直觉已经辨认出对方话音中的风雨欲来,绷紧了身子严阵以待。
后背被人勾勒出的图腾上,有丝丝缕缕的金色融进了池水中,若隐若现地将两人都包围起来。
闻厌感觉到了些许异样,想扭头去看背后的情况,但这次贺峋按着人的背脊把人困在怀里,没有给他机会。
贺峋的指尖顺着徒弟后背图腾的符文走向缓慢移动着,在闻厌看不到的地方,属于他的法力借此没入对方体内,渗入经脉内府深处,逼出其中积累的沉疴。
肺腑中的浊气在接触到池水后迅速消解,剩下些许顽固的黑气,尽数被他引入自己体内。
“厌厌想知道这有什么用吗?”
闻厌觉得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知道对方下的什么法术,属于对方的气息正在体内沸腾着,前所未有的强烈。
但除此之外并无不适,让他心里又升起些许疑惑。
贺峋迎着徒弟戒备中带着些许茫然的神情,弯了下嘴角,开口道:“厌厌太招人惦记了,为师又下不了狠手把你关起来,便只能留下点痕迹。”
话音落下的瞬间,体内属于对方的气息便在一瞬暴涨,似乎要强硬地镌刻进他骨髓深处,但这种骇人的压迫感在下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只是闻厌的错觉。
贺峋一把搀住了软倒在臂弯中的徒弟,意有所指地摩挲着对方后背正缓缓隐去的符文,慢悠悠道:“为师不在的时候,厌厌可不许和别人不清不楚的,不然……”
听起来弄出那么大阵仗就为了在徒弟身上不痛不痛地宣誓下所有权。
但闻厌还来不及去思考贺峋所说是不是真的,注意力就瞬间被对方话音里的另一个字眼完全引走了。
身体条件反射的恐慌已经盖过了一切情绪,闻厌想都没想就攥紧了贺峋搀着自己的手臂,脱口问道:“什么叫不在的时候?”
“厌厌不是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吗?”贺峋随手把禁制散去,“那便去吧。”
不是再次突然抛下自己离开,闻厌提起的那口气刚松了下去,就又开始震惊于对方完全意料不到的放手。
“很意外?”
贺峋俯身把徒弟的衣衫拉上来,规规整整地交叠好,笑了笑:“本来就还没消气,要是真把你锁起来,你怕是要恨死为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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