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研究所 人鱼研究所 第64章
作者:楚执
明明我们被困在一处,却没办法互相释怀。
这一切的一切,画上一个尘封的句点。
第76章 漫游者
我记忆中的这个冬天……为何如此漫长。那些片段充斥在我脑海里, 昏沉的大海边,我没能看见阿尔敏。只有一盏空空的小灯留在那里。
……有谁在我身边?谁在呼唤我的名字。
我记起寒冷的夜晚,我见到的橱窗,我在教堂外面听见的吟诵声, 这些……我想起来了, 我在外面流浪了几天, 还收到了赠予。
我的意志支撑着我,我的身体承受不住寒冷而失去活力。是谁在我晕倒之际接住了我, 我耳边出现的嗡鸣声, 如同撞进了一片嗡嗡的玫瑰经里。
睁开眼之后,我看清了自己在哪里。在长官家里……我身旁的人, 谢意正垂眸看我, 他掌心的毛巾,铺在我脑袋上。
“林问柳……你再不醒过来,我要把你送去住院部了。”谢意对我道,他握住了我的手腕, 讲这些话的时候嗓音冷漠。
我脑袋仍旧晕乎乎的,感激地看向他, 我想和他讲话, 高烧的身体不允许我这么做,只是抬起手腕已经费了我很多力气,我侧过头又睡了过去。
难道我……要这么死掉了吗?
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我晕晕沉沉的, 谢意的面容在我眼中变得模糊。我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刻。
那一幕在我记忆里变成了旧相纸, 他来到科研中心, 成了我上司。年轻冷淡的上校,我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在他床上, 他在照顾我。
我直觉并不会如此,这样病死属于浪漫主义的死法,当我情愿如此时,上天才不会这么好意的安排给我。
多是让我经历惨败的病痛,让我从病痛中醒来,经历反复折磨之后,既死不掉,也无法解决生病的身体,只能苟延残喘的继续活下去。
我在期间醒来几次,除了谢意,还有其他人来过。那些白衣天使……医院里的医生们,他们穿着白色的制服,我敬畏他们,同时厌恶他们。
长官……为什么要将我带回来。原本,冻死在街头可能是我的宿命。
你总是对我不忍心,这样的情感充斥着我,守在我身旁,伴随着可以触及的温暖,这温暖令我感到痛苦。
……我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我这样的人,似乎总是带给别人不幸。
最浓烈的伏特加,当他进入喉咙的时候,那一瞬间的热烈是否会带来沉醉,令人彻底忘记烦恼和痛苦?
或者是在橘子园里,与世无关的地方。那里只有迷雾和草木,每天为了生计而忙碌,再没有烦恼要想其余的事情。
我意识到,我又开始幻想了……我总是幻想根本不属于我的生活。我应该睁开眼看看,谁正在因为我的逃避而受苦,在我昏迷时,我身旁的人会为我病重的身体承担代价。
“………林问柳。”我听见了朦胧的低语,宽厚的掌心碰到我耳边,他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发丝,我从未见过长官这样的一面。
尽管他常常叫我的名字,这样的语调,令人想起夏天被烤好的面包,柔软呢喃的吟诵。
“不要难过。一切都会过去……总会有遗忘的那一天。”
我听见了谢意的声音,他掌心放在我眼皮上,遮掩住了我的视线,我听见了一声轻叹。
黎明与繁星同时离我远去,我在白天与黑夜交织的缝隙里,它们都消失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归属于哪里。
我的意识在无止境的漫游,它们有时候躲起来,不愿意去看过去发生的回忆,也不愿意去探寻正在发生的事情。只有时间依旧在流逝,偶尔我的意识在冒出来。
大多数时候,谢意在我身边,我察觉到他在照顾我。为我擦拭流下的汗水,给我打营养针剂,在我身旁和别人讲电话。
他长久的注视我,那份注视深沉而漫长,并不是在看他的养的植物,也并不是他常常使用的袖扣。
就像我藏在书架后来的牛奶瓶、玫瑰币,长官送的兔雕一样。我把它们全都藏起来,那是我最珍视的东西。
我感到他心情低下。
不必难过……我只是睡了一觉,他仍然在我身边,我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当他为我处理身体时,我意识到我清醒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我多了很多时间,思考变得漫无目的。
某天……我睁开双眼,他仍然在为我擦拭身体。我与他对上目光,他动作顿住,久久的注视着我,空气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我的手腕被他握住,我眨眨眼,手腕处的力道有些重,他要把我捏碎了。
只是一段时间保持沉默,再开口讲话变得十分生疏,我张了张嘴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林问柳。”谢意俯身看我,我和他面对面,其实我可以更早的醒来。在几天前……几周前,那个时候我一直在听他的动静。
谢意眼底锐利而深幽,那样的盯着我看,他的手掌压着我的肩膀,让我以为他会揍我,我知道他不会那么做。
我讲不出来话,原本应该向他道歉,只能微微侧开脸,不好意思地朝着他微微一笑。
他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最终,他只是捏了捏我的肩膀,指腹侧面触碰到我的脸颊,问我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晕过去了半个多月。医生说你是装的,我并不愿意相信。”
我盯着他的手掌看,闻言讲不出来话,我只是感到非常疲惫,那份疲惫笼罩着我,在我身体上划了很多道伤口,一动作就感到疼痛。
我朝他摇摇头,他碰到我的额头,掌心贴在我脑袋上,对我道:“我会再请医生过来一趟……为你检查身体,我可以那么做吗?”
视线另一侧的落地窗,窗帘遮掩了一部分,我看到了外面的一片梧桐树,它们长出来了新的枝芽。大自然的变幻如此迅速,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谢意仍然在讲什么,我却没有听清,我只是听着,他的唇畔在我面前张合,随之稍稍皱眉,没有再跟我讲话了。
他仍然不放心我,在晚上时,我睡觉的时候,守在我身边。我扭头朝他看过去,月光照亮他的侧脸,这种感觉,好像床边多了一盏灯。
长官是森林里的萤火虫,我是某株被照亮的植物,大概是含羞草之类的。当他接近我,我会下意识地封闭自己。
灯……我想起来,原本我和张恒说好了,我们要给阿尔敏做一盏小桔灯,阿尔敏的房间里黑通通的,在深夜什么也看不见。
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那样的黑夜,我突然感到心脏一疼,疼痛感过分真实,我的心脏缺失了重要的部分。只要想起来,筋脉牵扯着我的伤口,在上面轻轻地撒了一层盐。
“……林问柳。”我要埋进被子里,我的手腕被谢意握住,他看着我,与我对上目光,宽厚的掌心传来温度。
“是做噩梦了吗。不用担心……那都是假的。我在这里守着,不会让它们有可乘之机,请你好好休息。”谢意对我道。
我的思绪被驱散一部分,我的双眼蒙上一层月光,温和的月光刺痛我双眸,令我想要流泪。它们在我眼里干涸,我盯着谢意看,手指弯曲蜷缩。
“……谢意长官。”我轻声开了口,拇指勾着他的掌心,由于疼痛,我的心脏贴在床板的位置,它每跳动一下,都令我口舌发干,我冒出来一层冷汗。
“长官……是马上要春天了吗?”我问他道。
谢意对我道:“林问柳,春天已经来临了,在你昏迷的时间,楼下的梧桐树长出来了新芽,过不了多久,它们会展开枝叶……这座城市会恢复生机勃勃。”
“等你好些之后,我们可以一起下楼看看。”
我的心在冬天病死,它会在春天痊愈,直至轮回终结。
交谈之后……我不记得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第三天……他一直在我身边。当我醒来时能够看见他,在我入睡时,仍然瞥见他的身影。
十天的时间转瞬而逝,某一天,我发现窗外的风景再次发生了变化。梧桐树的枝芽开始长开了,它们在风里缓缓地变成新绿,偏嫩黄色的绿,星星点点的停留在枝干上。
我想要出门看看。
这个房间……我在这里待了很久,这里成了我温暖的巢穴。我在舱门前停留,当我推开门时,门外的谢意动作顿住。
我们两人面对面,他看着我,我注意到他瞳孔深处的情绪,那份情绪能够感染我。他总是用冷漠的面庞来照顾我。
有的时候,疏于防范,能够让我窥见他的想法。
“长官……我看楼下的树好像发芽了,我想去看看。”我对他道。
“好……”谢意一口答应了,他伸出手,似乎想摸我的脑袋,对我道,“这当然可以。”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那样做,我盯着他看,轻轻地凑过去,用脑袋触及他掌心,朝他微笑起来。
“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好起来了。”我对他道。
“……可以吃完早餐再过去吗。”我问谢意道。
“……当然可以。”
谢意为我准备了丰盛的早餐,我们似乎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人并不能让感性维持太久的时间,当理性恢复时,那些难以忘怀的……被称之为惨痛的事物,它们全部悄无声息的藏起来。
用剩余的日子,来隐藏某个漫长的寒冬。
“林问柳,尽管这是出于担心,我想我会和你一起去。”谢意对我道。
我坐在他对面的位置,料理台边,我盯着壶里的红茶看,我对他道:“原本就是想和长官一起去……长官,我知道一种泡茶的方法,能够把冷泡茶变得很好喝。”
“我想试试可以吗?”我询问道,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允许。
我从谢意的茶柜里找到了玫瑰红茶,它们搁置在铁盒里,我把它们倒出来一部分,找了空余的茶壶,浸泡时间需要一晚上。
大概十个小时左右最佳,羊奶第二天再加。
早餐做好了,食物进入胃部,我很久没有吃饭,尽管它们是温热的,咽下去之后依旧反胃。它们在我胃里翻江倒海,引起我的胃一阵抽疼。
我忍着疼痛,脸色或许有些苍白,引得谢意看向我,他给我倒了一杯牛奶。
“难受的话先喝这个……太久没有进食,身体需要适应的过程。”谢意对我道。
我应声,冒出的冷汗令疼痛得以缓解,他的目光始终在我身上,以至于他罕见的拿反刀叉。
我们两个人同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自如的把用反着的刀叉进食,我视线里晃过他指尖,思绪某一刻产生混乱。
“天气开始回暖……还会有倒春寒,这是我们民族的说法……林问柳,请戴上这个。”谢意用围巾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红色的围巾,这样的亮色触到我脸颊,我埋在里面没有讲话。
下楼时,他时不时地侧头看我,我收回目光,蔓延在我们之间的气氛……这气氛低微却持久,笼罩着我们,让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欲言又止。
“如果你想在外面过夜……我可以和你一起。林问柳,酒馆之类的地方,至少找个有暖炉的地方,我不想你的身体受苦。”谢意对我道,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掠过我脸侧。
我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衣角,他讲出来这样的话,我触碰到他时,下意识地收回手指,高烧的感觉在我身上重现,我好像又要发烧了。
他的意思……他的意思委婉而生动,他知道我在外面当流浪汉,决定和我一起不回家,陪我一起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可以这样解读吗?
“长官……我不会再那样了。”我轻轻地对他道。
“………那样的话也没关系。”谢意停下来,他认真的对我说,“我以前在战场上也是这样生活……并没有哪种生活是最好的。”
“如果那样能令你好受一些的话。”谢意补充道。
是这样吗?可是我们……我们的关系。长官,值得你那样去做吗。
我在心里情不自禁地问,我和他一起来到楼下,军区院外,这里的梧桐树冒出的绿意,它们仍旧光秃秃的,只是在它们身旁停留时,能够闻到若有若无的气息。
春天的气息,它们悄无声息的来临,佩德兰的暖阳远远地悬挂在天边,它们穿透迷雾,笼罩着这座城市。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看向身侧的谢意,手指轻轻地触碰他,不经意的碰到他指尖,这是我无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