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鱼 养鱼 第20章

　　手腕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陆携死死盯着海三儿的脸，眼里不断有光在闪烁，他太过用力，连眉眼处的疤痕都变得凶狠起来。

　　海三儿勾住陆携的脖子，起身吻了一口，“陆携，你在担心我吗？别担心，这里是大海，人鱼的生命力可是很顽强的。”

　　他低头又温柔看着陆携掌心里不知所措的珍珠，叮嘱道：“听爸爸的话。”

　　说罢，海三儿掰开陆携的手指，头也不回地沉入了海面。

　　陆携的手在空中抓了抓，螺旋桨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直升机好像要朝着这边来了，他赶紧将珍珠放回瓶子里，飞快跑回小店。

　　这房子破破烂烂，肯定经不起炮火的摧残，但是总比在户外当活靶子来得强。

　　从回到玻璃瓶那一刻起，小珍珠一直在敲打着玻璃，用这种方式告诉陆携他要出去，可陆携回到二楼房间，才将他拿了出来。

　　小珍珠在水里着急地上蹿下跳，他想回海里去，他要帮爸爸。

　　陆携轻轻拉住小珍珠的胳膊，用海三儿安慰他的话来安慰小珍珠，“珍珠，别担心，爸爸没事的。”

　　或许珍珠还不明白什么是战争和杀戮，但是声如擂鼓的响动足以让这个才出生不久的小人鱼感到危机感，他知道人鱼爸爸现在身处危险之中，他只能坐以待毙，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别哭。”

　　电视估计是没信号了，陆携寄希望于收音机，他打开收音机，抱着珍珠站到了窗前，这个位置正对着海面，刚好能看到海上的情况。

　　收音机只有刺耳的电流声，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陆携盯着还在半空的直升机，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儿，扑通扑通的，心脏又像是要顺着嗓子眼儿跳出来。

　　他很怕，很怕直升机会继续轰炸，他也怕海三儿是人鱼的事情被别人发现。

　　良久，陆携都快喘不上气来，徘徊在空中的直升机总算是离开，收音机也终于了声音，可惜断断续续的，但陆携仍旧能从破碎的新闻广播中提取到关键的信息，战争区终于蔓延到他们所在的国家了。

第27章

　　“珍珠，在家里等着，爸爸出去看看。”烈火在海面燃烧，陆携迟迟不见海三儿的踪影，他不能坐以待毙。

　　小珍珠见爸爸要走，使劲拍了鱼缸壁两下，他瞳孔里是跟陆携如出一辙的焦急，他也要去，他不想被爸爸丢在家里。

　　陆携犹豫片刻，如果……万一……万一自己有去无回，留珍珠自己在家，那珍珠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陆携赶紧将珍珠装进了瓶子里，自己真要有什么危险，最后就算是用爬的，也得先把珍珠放回海里。

　　刚下楼，陆携还没来得及开门，卷帘门被敲了一下，从门外传来急促又耳熟的声音，“陆携，是我。”

　　海三儿？

　　陆携飞快打开门，将人一把拉了进来，随后将门重重关上，海三儿全身湿答答的，胸口因为急促呼吸在剧烈起伏着，像是累坏了，陆携拉着他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没看到血迹，总算是放下心来。

　　“我没事。”海三儿咧开嘴一笑，反倒安慰起陆携来了，“飞在天上的那些东西也走了。”

　　陆携狂跳不止的心脏在这一刻总算平复下来，他下意识去握海三儿的手，听到海三儿吃痛的声音，“嘶。”

　　“怎么了？”陆携掰开海三儿手指一看，海三儿的掌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破，有一条还在渗血的口子，“怎么弄的？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海三儿蜷缩起手指，掩耳盗铃地想要将伤口藏起来，“我没事的，有很多鱼受伤。”

　　这样的口子放到平时海三儿早就哭得歇斯底里了，哪儿能像现在这样，陆携没有多问，拿出医药箱，给伤口做了消毒包扎。

　　海三儿想叫叫陆携的名字，但是陆携垂着眼睛沉默不语，家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看到瓶子的珍珠时，他隔着玻璃瓶，点了点眼巴巴看着的珍珠。

　　“没事。”

　　珍珠的脸颊紧贴在玻璃瓶上，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盯着海三儿，眼里满是担心，即便如此，一向闹腾的珍珠现在格外安静。

　　海三儿拿过陆携腰间的瓶子，低声道：“怎么连你都这么愁眉苦脸的？”

　　“我带你们走。”陆携忽然开口。

　　海三儿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明白陆携的意思，“现在不行。”

　　“为什么不行？这里马上要打仗了，你懂什么叫打仗吗？今天这种情况只是小打小闹，一旦打起来，尸横遍野，生不如死的。”

　　海三儿知道什么是打仗，他在电视上看过，今天也亲身经历，就是因为要打仗，他更不能离开。

　　“我知道，所以我要让其他的海底生物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陆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不管海三儿能不能做到，海底有多少生物，他能全带走？

　　“你怎么带走它们？海底那么多鱼，你怎么可能把它们都带走？”

　　海三儿不疾不徐道：“我是人鱼啊。”

　　“你是人鱼又怎么样？就算你是人鱼，世界上打仗的地方多了去了，那么多鱼，你管得过来吗？”陆携声音越来越大，最后都是用吼的，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回音，能感觉到胸腔被震得嗡嗡作响。

　　“管不过来，但是在我眼前的，我就得管。”海三儿语气平淡，眼神却异常坚定，人鱼的职责如此，保护海底生物，没有灾害的时候，他只需要做做打扫，现在危及动物们的安全，他必须站出来，只要他还是人鱼，他就得担起人鱼身上的责任。

　　海三儿摩挲着陆携的手背，像平时那样撒娇，那语气仿佛只是在跟陆携要一杯饮料喝，“你带珍珠先走吧，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找个机会，将他放回海里……”

　　陆携抬手打断了海三儿的话，他不想听这些跟托孤似的遗言，还没到生离死别的时候，他认真打量起海三儿的脸，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海三儿是条遇事只会哭哭唧唧的废物人鱼，连卖掉他，自己都得思考一下他的价值，现在看来，是自己小看他了。

　　“你有什么计划？”

　　海三儿一顿，他没想到陆携会这么问他，他对面前的这片海域了如指掌，但是哪个方向是安全，他并不清楚。

　　陆携见状，从架子上拿出了地图，他哗的一声，将桌子上的其他东西扫到地上，随后将地图铺了上去，“这个国家是安全的，而且战争区百分之百不会蔓延过去，陆路不通，但是海路可以。”

　　之前会有人从海上偷渡，可惜因为战争的原因加强了守备，但是鱼不一样，它们肯定能顺利到达安全的国家。

　　“你能一次性让它们全部撤离吗？”

　　大海那么辽阔，即便是眼前的这片海域，海三儿不敢保证能通知到海底每一个生物，肯定要来回好几趟。

　　见海三儿沉默，陆携了然，“你需要多少时间，一天，两天，还是十天半个月？”

　　海三儿依旧沉默，他生来就在这片海域，没去过那么遥远的地方，他不敢跟陆携保证拿不准的事情。

　　“那好，我在这儿陪你，等到你把所有的鱼都送走。”

　　“可是这里很危险，你说过的，战争随时都会爆发。”

　　谁说海三儿傻的，他什么都懂，他明白战争的残酷，时刻做好了为大海牺牲的准备，如果自己离开，他更是无牵无挂，他俩再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现在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别的国家不会随便接纳灾民，这一炸，不少人连夜出逃，交通枢纽瘫痪，说不定我还没走远，已经死在路上。”

　　海三儿神色震惊地捂住陆携的嘴，“我送你跟珍珠先离开，你信我，我让你完好无损离开这里，我也会活着去找你跟珍珠，而且你说过，还没到生离死别的时候。”

　　知道陆携担心珍珠，海三儿继续道：“珍珠太小了，他不能留在这儿，这片大海已经没办法保护他了。”

　　坐在瓶子里的珍珠格外安静，仿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陆携用手捂住了玻璃瓶，不让小珍珠面对战火带来的恐慌。

　　海三儿握住陆携的双肩，俯身落下了一枚吻，“趁现在还有时间，我先带你跟珍珠离开。”

　　“哐”的一声，卷帘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刺耳的声响让刚经历过炮火的陆携和海三儿格外敏感，陆携本能将海三儿拉到身后，又将衣服往下扯了扯盖住了腰间的瓶子，熟练拿出匕首。

　　“谁？”

　　“阿携，是我，陆晖。”

　　陆携听到陆晖声音的瞬间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恐慌，无措地转了一圈，终于在看到赤裸的海三儿时理智归了位，他拿起椅子上的衣服让海三儿先穿上，又将玻璃瓶揣进了兜里。

　　“阿携？”

　　许久不见陆携开门，陆晖催促了一声。

　　陆携反复确定没什么异常，确认从外貌认不出海三儿是人鱼后，这才手忙脚乱地去开门。

　　“晖……晖哥……”

　　视线从陆晖的肩头看过去，海面的大火还在燃烧，不远处的码头闹哄哄的，已经有人收拾好行李，拖家带口的准备从海上离开。

　　“怎么这么慢？”

　　“你……怎么回来了……”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该死在战争区吗？”

　　陆携一滞，“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提前给你打过电话，说我很快就会回来，谁知道刚到就遇上了爆炸，好不容易才从战争区跑出来，以为是捡回一条命，没想到是进了另一个火坑。”陆晖神色匆匆，手上连行李都没有，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总算注意到站在暗处的长发男人，“家里有人？”

　　他跟陆携没有朋友，出任务甚至都是独来独往，陆晖没想到陆携还会将陌生人带到家里来。

　　“怎么也不开灯？”陆晖顺手打开了一楼的开关，昏黄的钨丝灯亮起，晦暗的光芒照在男人姣好的脸庞上，银发，湖水蓝的眸子，漂亮得不像是真人，他用狐疑的眼神在陆携和男人之间游移，“这谁啊？”

　　陆携语塞，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海三儿，“他是……海三儿，这是我哥，陆晖。”

　　陆晖。

　　海三儿记得这声音，也记得这名字，原来是陆携的哥哥，“哥哥。”

　　店里的气氛古怪，陆携说话也一改往日的利索，变得吞吞吐吐，男人一声“哥哥”更是让古怪的气氛加上了一抹暧昧，陆晖眉头紧蹙，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陆携之前对女人兴趣不大，自己还以为他只是性格如此，没想到是喜欢男人。

　　可惜现在不是好奇海三儿跟陆携关系的时候，当着外人不好说话，陆晖朝着陆携使了个眼色，随后便朝着楼上走去。

　　陆携见陆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他赶紧从兜里拿出瓶子塞进海三儿手里，“你先带珍珠走，他现在这个样子，不能被我哥看到。”

　　“可是……”

　　“听我的。”陆携斩钉截铁，“你先带他去安全的地方，记住，别让我哥知道你是人鱼。”

第28章

　　陆携让海三儿从椰子树那边绕到礁石下海，等到海三儿两步一回头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陆携这才往楼上跑去。

　　一进房间，陆晖盯着床头的鱼缸，小鱼苗和小乌龟正静静躺在里头，他随口感叹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开始养这些东西了？”

　　陆携一步上前，用身子挡住窗户，余光往窗外瞥了一眼，这个位置是看不到海三儿是怎么下海的，他随之松了口气。

　　“我……无聊养着玩玩。”

　　陆晖的视线停留在床上的两个枕头上，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对陆携的私生活并不想过多干涉，但是想到陆携可能跟那个……海三儿已经滚上床后，还是有点怪异。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陆晖拉过陆携神神秘秘地看了眼窗外，确定周遭没人后，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赶回来吗？”

　　陆携对上陆晖有些兴奋的眼神，一股隐秘的不安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先前跟你说过美人鱼的事情。”陆晖眼底的跃跃欲试几乎抑制不住，“美人鱼好像在我们这片海域活动。”

　　“咚”的一声，陆携觉得心脏猛地下坠，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心口，沉甸甸的，压得他呼吸不畅，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来，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

　　陆晖完全沉浸在抓到美人鱼后卖个好价钱的幻想中，没有注意到陆携的异样，他继续道：“那个老板先前捉到过一条，原本美人鱼拥有超强的恢复能力，抓来研究，然后将研究成果卖给战争区的国家，肯定能卖大价钱，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条美人鱼突然失去了研究价值。”

　　陆携嗓子又干又涩，每每吞咽吐沫都跟刀刮似的，疼得要命，他下意识捏紧了拳头，什么叫失去了研究价值，是因为美人鱼死在了实验室，所以才失去了研究价值吗？

　　“阿携？”陆晖说得眉飞色舞，却见陆携一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