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开天眼遭剧透 偶开天眼遭剧透 第37章
作者:翻云袖
“差不多。”千雪浪淡淡道。
这怎么会差不多呢?白粥腌菜,爽口开胃;云吞鲜面,汤清味美。
要是差不多的话,那卖白粥的就喊自己卖云吞好了,这其中五味变化,天差地别,怎么会差不多,是差很多才是。
任逸绝心中无奈,柔声道:“看来这人间滋味,玉人还要再多尝啊。”
千雪浪心下一跳,几乎以为任逸绝看出自己的心思,可当他抬头看去,不见任逸绝有什么变化。这多情之人只是低头喝粥,津津有味,仿佛不是在吃一碗清淡的白粥,而是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跟千雪浪不同,任逸绝的胃口倒好,将菜肴一扫而空之后,又要了一盘馒头,几块面饼做干粮。
掌柜的笑脸立刻哆嗦起来。
出门时,任逸绝扎紧口袋,悄悄对千雪浪道:“好小气的掌柜,我那两锭银子买这十桌饭菜都够了,更别提咱们还解决了麻烦,我没肉疼,他倒来肉疼。”
千雪浪淡淡道:“他不过是有心卖你个好,又怕你蹭吃蹭喝,赖上不走,凡心忧虑而已,你何必故意欺负他呢。”
“不为什么,也许我就是想这样做。”任逸绝吃吃一笑,低声道,“别人对我好,我也百倍千倍的对他好。可人家要是不那么好,我就难免想叫他尝一点小小的苦头。”
尝到苦头又怎样呢?
这又不是渡化,更不是教训,不过是叫这掌柜小小的不快活一下,难道能改变他的习性吗?
也许是因为任逸绝是个好人,逗起人来也轻轻的,不痛不痒。又也许是任逸绝穷极无聊,只是想捉弄人了事,只管自己高兴,并不在意结果如何。
千雪浪难以避免地又想到师父。
十八日来,剑上清正之气保护了未闻锋,也保护了山下的镇民,到最后更保护了他。
也正是这把剑,险些酿成一场灾厄。
任逸绝对掌柜的戏弄,不过是一场无足轻重的玩笑,谁也不会因这小小的插曲受到难以挽回的伤害。
可是师父对未闻锋的“戏弄”呢?纵然是为了苍生,是为了天魔,可未闻锋的心碎呢?未闻锋的绝望呢?
难道这就是必须舍去的东西吗?
难道说,未闻锋甘愿除魔,就必须将性命、心爱、情意都为此尽数付出吗?
往日无论和天钧有什么指点,千雪浪都能很快心领神会,可是他如今怎么都想不通。
难道爱一个人,不是爱自己眼前所见之人,爱自己所知之人,因此才爱众生,就像……就像他感念师父与父母的恩情,才会指点崔慎思那样。
师父既怜悯苍生,又为何不怜悯未闻锋?
“玉人怎么不说话?”
任逸绝忽然将脸凑了上来,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千雪浪回神过来,跟任逸绝正对上眼神,皱眉退后一步。
“你做什么?”
任逸绝也倒退几步,嘻嘻笑道:“我瞧玉人想得出神,快要变成一尊石像了,就凑上来瞧瞧看,要真成了神像,就将玉人送到庙里,正好换下那尊半身菩萨,早晚三柱香上供。”
“那岂不是没人随你去流烟渚。”
任逸绝惊奇道:“怎么回事,玉人今日竟会接我的话了。也不要紧,玉人成了神像,左右去不成流烟渚了,我也无颜回家,到那时就做你的庙祝,怎样?”
“胡言乱语。”
千雪浪心想:果然不该理会任逸绝的,跟我想得一点不差,这人惯会得寸进尺。
“这怎是胡言乱语。”任逸绝道,“这是肺腑之言才是。”
千雪浪微微挑眉:“任逸绝,你似乎放肆许多?”
“这嘛,毕竟之前我实力不济,需以情字攀附玉人,自然伏低做小,不敢惹玉人生气。”
千雪浪听来,还以为自己先前什么蛮横霸道的大恶人。
“现如今情况不同了,咱们是志同道合之交,我又何必怕玉人悄悄地溜走呢?”
任逸绝倒退而行,灿灿烈日在他身后如罩一层金色的光晕,眉眼含笑,是红尘中再俊秀清雅不过的贵公子。
未闻锋与师父因志同道合而陷于情,他们二人却因志同道合而脱于情困,冥冥之中,倒也有趣。
千雪浪心中烦恼暂歇,淡淡笑了一下。
第52章 百无禁忌
流烟渚此地,向来是听说的人多,见识过的人少。
路上左右无聊,任逸绝干脆一边赶路,一边跟千雪浪介绍起流烟渚的情况来。
尽管都叫做流烟渚,可流烟渚边上与流烟渚深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按照任逸绝所知,直至他离开,还没有人真正能深入到流烟渚中心,亲眼见识那具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天魔尸骸。
为了区别魔气的程度,流烟渚人士将流烟渚分为五层,因此当地泛言为“五重烟”,正如九重天一般,烟则代指魔气。
来流烟渚避灾的人有,隐居的人有,想无拘无束的也有,不论什么目的什么心思,想要一个混乱场所生活的大有人在,因此算得上繁华热闹。
最外围的荒野不算在内,五重烟是外围魔气最稀薄的所在,往往是修为尚可的修士选择落脚之处,修为较低的修士如果有仇家,也会冒险进入,与外围荒野的村庄相通,算得上比较热闹的区域。
四重烟则是任逸绝藏身之处,也就是镜渊所在,从四重烟开始,居住的大多不是半魔,就是修为极高的魔修。
任逸绝能在四重烟久住,倒不是他掩藏了多么深厚的实力,而是早年因缘际会之下,他意外发现镜渊的特殊之处。
由于地势缘故,镜渊底下的魔气并不深厚,大多时候与五重烟相同,有时候会因天象变化而浓郁些,也可结阵法结界阻挡。可旁人进入镜渊,非得经过四重烟不可,任逸绝借镜渊地利之便,抵挡过不少外敌。
至于欲魔花含烟,任逸绝跟她只打过两次交道,她住在四重烟与三重烟的交界处,一处叫做“孽海情天”的所在。
千雪浪听到此处,生出几分好奇:“如此说来,从三重烟开始,应都无人居住了?”
“准确来讲,是二重烟开始。”任逸绝的脸色微微变化,慎重起来,“三重烟有人,而且只有一人居住。也是因为此人,才会诞生五重烟之说。”
“哦?”
任逸绝神色略显复杂:“此人名声之盛,想来玉人应听说过,他就是魔君百无禁。”
这个名字让千雪浪皱起眉头,好半晌才道:“我确实识得。”
六十年前的除魔大战之后,天魔消散,和天钧等人身陨,事情并没有因此落下帷幕,各大仙门因受害极深,纷纷联合起来,试图斩草除根,彻底剿灭效命天魔的余孽。
魔修本就是人人喊打,如此一来,情况更是如履薄冰。
更不必说在剿灭之中,难免有许多与天魔并无干系,也没有什么关联的魔修被殃及,以至于为了活下来,魔修不得不抱紧成团,方能杀出一线生机,如此过了五年左右,众魔之中就出现了一位新主。
这人就是魔君百无禁。
百无禁以流烟渚为据点,收容了各路无处可去的魔修与半魔,更杀了不少追击而来的仙门修士,其中不乏各仙门的中流砥柱,不少门派因此一蹶不振,不要说追杀魔修了,就连延续都成了问题。
修仙门派与凡人之间的派系最为不同之处就在此处。
凡人所差,无非是权势地位,哪怕是帝王至尊,双拳仍难敌四手,蚁多总能咬死大象,可这套规则在修士之间不起作用,修士之间的修为差距并不是几人甚至几百人几千人能够弥补上的。
对仙门来讲,一个鼎盛的门派,有时候只需要一人就能撑起,甚至维持不败。
这对凡人来讲,恐怕也是难以想象的场景。
就在各仙门以为百无禁会选择趁机壮大魔修时,他又突兀地单刀赴会,与众仙门协议双方免战一事。
局面如此僵持,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更何况以百无禁之强悍,杀他只怕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还会迎来魔修的拼死反扑。
众仙门商议之下,最终同意了魔君百无禁的罢战休兵之请。
百无禁虽为魔君,但并没有成立什么门派势力,更没有什么职务之分,众魔修之间也没有什么同门之情,彼此仅尊奉百无禁一位魔君。
休战之后,就鲜少再听到百无禁的消息了。
至于仙门魔修之间,自四十五年前的休战之约后,尽管仍有摩擦,可都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这情况维持至今。
“你是说,百无禁独自住在三重烟?”千雪浪问道,“也是他定下五重烟的界限吗?”
任逸绝点头道:“不错。百无禁将一重烟定为天魔尸骸所在之处,他一直在深入二重烟,可始终没能进到一重烟之内。这数十年来,他偶尔会外出搜寻突进之法,五重烟之说才慢慢流传开来。”
“他想进入一重烟……”千雪浪思索道,“一重烟内藏有上古留下的天魔尸骸,百无禁想做什么?”
“不知道。”任逸绝道,“以百无禁半魔之身,又是那般修为,四十五年来也不过是勉强深入二重烟,更不要提一重烟了。实难想象一重烟中的魔气到底多么浓郁,想来不管他要做什么,一时半会都是无法如愿了。”
以往日作风来看,百无禁不是什么嗜杀残忍之人,也不醉心权欲,否则早在几十年前大可统御魔修再掀起一场战火,趁机立足于世,还可以借此扩大势力,将天下魔修纳入麾下。
到那时,必定又是一场苍生浩劫,可百无禁当退则退,全无争霸之意,足以令人心生敬意。
因此,承止战之情,仙门中人往往也敬百无禁一句魔君,鲜少有人喊他恶獠。
擅自断定百无禁不怀好意,似乎有几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过正如任逸绝所言,无论百无禁要做什么,一时半会都无法如愿,那么是好是坏都暂时不必在意。
因此千雪浪并没有纠结太久,他之所以一言不发,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天命。
千雪浪并没有见过魔君百无禁,只是听说过对方的名头而已,可是严格来讲,他是见过魔君百无禁的。
更准确来说,是见过天命之中的百无禁。
他依稀记得,对方手持一柄重戟,双耳小枝薄如蝉翼,蔓延着血色经络,微微跳动,似如活物,煞是夺目。
在千雪浪的记忆里,任逸绝确实是口称此人为“魔君”。
除非这世上还有第二位魔君,否则那个男人只可能是百无禁。
为保险起见,千雪浪还是询问道:“任逸绝,百无禁是不是惯用一支血戟?”
“听说是如此。”任逸绝略显讶异,“难道玉人与魔君也曾照过面?”
看来真的是百无禁。千雪浪的目光不禁望向一脸诧异的任逸绝,心想:而现在的任逸绝还没有遇见过百无禁。
这就奇怪了。
天命之中的百无禁对任逸绝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跟执着,可是无论千雪浪怎么看,都实在看不出任逸绝身上有什么值得百无禁追逐的地方。
任逸绝被瞧得毛骨悚然,不禁从袖中抽扇掩面,清咳两声:“玉人怎么这样看我,看得我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没什么。”
千雪浪收回目光,决定顺其自然,就如搁置百无禁一般,暂时也不再追究此事。
流烟渚之中龙蛇混杂,人多则繁华,修士之间性情不同,也常互通有无,外围人群聚集处没有村庄,倒有个常年开着的闹市,不见牌匾,也没门号,只竖着块一人高的石碑,写着“无常”二字。
时人就将此唤作无常集。
“无常?”千雪浪站在石碑前,看着气势磅礴的二字,缓缓道,“取自人生无常之意吗?”
任逸绝仍以扇子掩面,生怕自己又被瞧得心慌意乱,大大出丑一番,一边与千雪浪同行,一边闷声闷气道:“是取人生无常之意,不过恐怕跟玉人所想的无常之意大有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