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加冕为王前Ⅲ 在他加冕为王前Ⅲ 第18章
作者:是非非啊
希恩愣了一下。
“就像你观察到的,我确实有些惊讶,但和你想的不同,我原以为你们两个人都会失去意识。”拉斐尔平静地说,“结果你依旧保持了清醒,这很不可思议。”
走出教堂的那一刻,刺眼的阳光直射在希恩的脸上,格斯和托巴早就在外面等候着,上前搀扶住虚弱的艾瑞克斯。
“您在说什么?”希恩不得不转过头,避开强烈的阳光。
正巧拉斐尔也转了过来,两人的眼神不经意地交汇。
“你应该也看到那面镜子了吧。”拉斐尔靠近了些,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的音量对希恩说。
镜子?希恩很快就回想起房间里那面造型诡异的镜子。
“那面镜子是做什么的?”希恩跟在拉斐尔身后。
“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拉斐尔淡淡地看了希恩一眼。
“当然不能。”希恩嘴角不可见地下撇,“还请殿下能为我解答困惑。”
“可以,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从镜子里看见了什么?”拉斐尔略微昂起了下巴,深深地注视着他,希恩只能承认自己看不懂这个比他还年轻的“怪物”。
不知不觉间,白色的云遮住了太阳,天又阴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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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没多久就下起了雨,都城的秋冬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忽晴忽阴忽雨的状态况更不算罕见。格斯收起伞具,站在屋檐下,用力甩出豆粒大的水珠。
敲了两下门后,格斯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向端坐在桌子前男人恭敬行礼。
“医师已经离开了,在精神祝福的安抚下,艾瑞克斯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和了,大概到等太阳落下的时候,就能清醒过来。”格斯汇报着情况,“希恩在陪着他,虽说是朋友,但是他们的关系比我们想象中的亲密。”
“不用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拉斐尔明白格斯的话外意思,“我们只要挖掘出最关键的秘密就够了。”
“他实在太小心了,根本不给我们任何的机会。托巴这段时间一直在接近他,可依然毫无所获,他不会相信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格斯说,“这样拖延下去很麻烦,皇宫那边兰伯特也传来好几次口谕,玛尔斯皇子希望您能尽快查清真相,送希恩回到皇宫……”
“面对狡猾的猎物,心急没有用处,机会是创造出来的,不是等待出来的。”拉斐尔的语气依旧平淡,“不用担心,格斯,皇兄那边我会去答复。”
格斯眼神暗了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知道拉斐尔大人有着远胜于一般的天赋才能,但他同样没有忘记对方年纪轻轻,活着的时间才刚刚过他的一半。
教廷与皇室双重的责任压在这样年轻的肩膀上,格斯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令人窒息的压力,也无法想象究竟要怎样的心境才能沉着冷静的面对这一切。
如果是换做他自己,或者其他人坐在拉斐尔大人的位置上的话,恐怕内心早就完全崩溃了吧。
所以,虽然能做的不多,但还是希望自己能多多少少帮助拉斐尔大人分担一些……
“拉斐尔大人,上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艾瑞克斯为什么会失去意识?”一般来说,制裁部的人只要听拉斐尔的命令行事,但今天不知怎么的格斯想破例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按照教皇大人的指示,我要帮助艾瑞克斯看清自己的本心。”拉斐尔抬起头,望着他,“这是通往更高境界的必经之路,无可避免。所以我带他们去了大教堂最顶层的房间。”
“您是说,他们去了禁室了?那艾瑞克斯他会昏迷,是因为看到了那个吗?”格斯的背后冒出冷汗。
“是的,就是一直放在禁室里的那面镜子,由来自深渊的邪恶宝石铸造。按照《光明旧约》的描述,它的原型是通向地狱的黑色河流,每一个想要获得安息的灵魂都要先驻足审视自己在水中罪恶的倒影。”拉斐尔说,“所以,因为有着这样的典故,它被称为‘安息镜’。”
“这种传说里的东西原来是真的存在吗?”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格斯感觉头皮发麻。
“黑色的河水只能容下黑色的倒影,所以它能折射并放大一个人藏在最深处的阴黑暗欲望。”拉斐尔轻描淡写地说,“同理,‘安息镜’也是一样,它能够呈现出人们心中最负面最黑暗的想法,或是源于恐惧,或是源于愧疚,又或是源于软弱,那是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敢承认面对,甚至自己都一无所知的阴暗面。”
“这会对人造成如此强大的冲击吗?”格斯不由联想艾瑞克斯的脸色,“如果真的是正直高尚的人,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吧。”
“道德是违背人性的,那是人类为了驯服自己套上的枷锁。”拉斐尔低声说。
“您是不是也看过那面镜子?”格斯望着拉斐尔的神情,小心地询问。既然这是成为圣子必须的历练,那他猜测拉斐尔大人应该也是看过“安息镜”的。
他其实相当好奇像拉斐尔大人这样无欲无求的、冷静到极致的人会从“安息镜”里看见些什么。
“我看见了他……哥哥……”拉斐尔声音清德像窗外的风,还未捕捉就已经感知不知道。
格斯微微愣神,他没想到这个世界真的会有能让拉斐尔大人感到愧疚不安的人存在。
但如果是哥哥,玛尔斯皇子和已故的弗恩皇子无疑都是拉斐尔大人的兄弟,而这两位之中……想想事关隐秘,格斯也不敢细问拉斐尔大人到底在“安息镜”里看见了谁。
“我们到底不是神明,不可能永不犯错,永不后悔。”格斯出声宽慰,“不过希恩€€米勒他……”
“今天只是顺便带上了他,原本是打算通过‘安息镜’窥探到他的想法,找到可以突破的地方。”拉斐尔的神情恢复如初。
“那他是没有瞧见‘安息镜’吗?”格斯愣了愣,有点遗憾,“太可惜了,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谁能想到他的运气也太好了。”
“不,他看见了。”拉斐尔顿了顿,“但是他说自己没有从镜子瞧见任何人或事。”
“这怎么可能?”格斯惊异极了,“他是不是向您撒谎了?”
“今天上午你也看见了,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好,没有受到任何的刺激。”拉斐尔摇了摇头,“那是多么强大的内心也无法伪装出来的。”
“可是,如果他是帝国的内奸,那他肯定做了数不清背叛无耻的事。”格斯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就算他认为自己所作的一切是为了亚兽人,那他也是引发战争的一员,多少人为之丧失性命,多少人为之流离失所,他目睹并且推动了一切,只要还有一丝善良,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不安的想法……”他有些犹豫地说,“难道‘安息镜’对他没有作用?还是说,我们误会了,希恩€€米勒真的是无罪的?”
“‘安息镜’是不会出现问题的。”拉斐尔说,“人会犯错,神不会。”
“拉斐尔大人,怎么会这样?那难道说我们……”格斯感到有些迷茫,希恩€€米勒是他们一直探查的目标,如果真的弄错了的话,那他们的这段时间的努力都将白费。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拉斐尔望着慢慢暗下的天空,低沉地说,“可能他根本没将自己做得这些事放在心上吧。”
窗外有雷电划过。
一瞬而过的闪光映照出格斯苍白的脸庞,一丝刺骨的凉意不知不觉爬上了他的脊背。
第24章 钓鱼计划02
艾瑞克斯躺在床上颤了颤, 他是被响亮的雷声惊醒的。
他有些呆滞地睁开眼睛,四肢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发麻。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在回忆刚刚做的那场无比真切的噩梦。
然而不等他静心慢慢思考, 一条温热的毛巾就遮盖住了他的双眼,强行打断了他的思绪。
“放松一点, 不要胡思乱想。”暖流舒缓神经, 而耳边传来的熟悉声音更是让艾瑞克斯安心了不少。
“希恩?是你吗?”艾瑞克斯能隐隐感受到风的流动,里面带着一股奶香味。
“看来你的头脑应该清醒了。”希恩没有回答这愚蠢的问题。
“还好……”艾瑞克斯发出低低的笑,希恩冷淡的语气可以证明自己暂时脱离了噩梦。
压在他心上的大石头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了。
“好什么?”希恩皱了皱眉头, 怀疑对方还没能完全清醒。
“还好一睁开眼你就在我身边啊!”艾瑞克斯非常感慨地说。
“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做了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噩梦, 它太过真实, 它完全困住了我,以至于我已经有些分不清楚了自己是活着, 还是死亡。”艾瑞克斯拿下盖在眼睛上的毛巾,望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青年,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怀疑自己能不能醒过来。”
“既然是梦,那就一定会醒过来。”希恩递给艾瑞克斯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滑稽, 毕竟我又不是流着鼻涕的小男孩。”艾瑞克斯双手握着瓷杯, 耷拉下脑袋, “但是,希恩, 我真的很害怕……不, 准确说是恐惧……”
“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希恩注视着艾瑞克斯, 醒来之后对方的状态是迷茫恍惚的。
“我……”艾瑞克斯张了张嘴, 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是不记得了吗?”
“我说不出来。”艾瑞克斯有些纠结痛苦地说, “希恩, 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了,我甚至感觉自己是一个非常糟糕虚伪的人,我就是一个骗子,配不上大家对我的期望……”
“你太自以为是了。”希恩冷冷地打断了艾瑞克斯,“我不知道你在心中将自己塑造成怎样正义的形象,但在我看来,你绝非一个完美的人。”
“我知道的……”艾瑞克斯心里有点发涩。
“正视自己的瑕疵不是可耻的事。这可以让你保持清醒。其他人为了自己的希望可以将你奉上高高的神坛,但你自己不可以这样做。”希恩说,“不然迟早有一天你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不喜欢艾瑞克斯这种自我禁锢的观念,为了其他人的期望,而强行扭曲自我是一件相当愚蠢且可悲的事。
他有时也会想象自己没有被接回玫瑰庄园,想象自己出生在普通健全的家庭,想象自己不用背负“必死”的命运会怎样去生活。他很疑惑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如果自己与艾瑞克斯的身份命运互换,他是不是也会成为一个心向光明、正直到犯蠢的家伙。
他得不到答案。就像有的人已经在践行自己的理想,而有的人还在挣扎地证明自己的存在。
命运对每个人就是不公平的。从陌生记忆涌向闹钟的那一刻起,希恩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选择活法了。其他人面对的是数不清的分叉路,而他的面前就只有两条。
要么真实的死亡,要么虚假的活着。
艾瑞克斯呆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话会惹希恩不高兴:“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强大,也没认为……自己真的能做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我害怕别人对我失望。所以有时候会很冲动,你是知道的……”
“所有的事都优先考虑别人,那不是英雄,那是傻瓜。”
“我是很傻,但我很怕这种傻也是自己装出来的。”艾瑞克斯有些烦躁地挠了挠黑色的头发,“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你什么时候开始思考哲理问题了?”希恩蹙眉。
“我是认真的!你不觉得很可怕吗?就好像身体里还存在另一个性格的自己!”艾瑞克斯睁大眼睛,他注视着希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活了这么长时间,我都不了解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可能是你很少思考。”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一定以为我是疯了,纠结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肯定没有人能理解我,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可能疯了!”艾瑞克斯拽了拽自己的头发,有些自暴自弃地说。
“所以,你梦到了什么?”希恩叹了口气。
“我看到了母亲。”艾瑞克斯沉默了好一会儿。
希恩眼神暗了下来:“你怀念她了吗?”
“不是的。”艾瑞克斯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都埋进了阴影里,“她掐着我的脖子向我怒吼,说我背叛了她,是个虚伪阴暗的家伙……还说我……我没有救她,内心的想法……就是让她死……”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样的对话……她是我的母亲,我不可能这样想的,也没想过放弃她……但当时……我真的认为她所做的事很可耻,埋怨自己的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所以或许某一时刻,我真的存在这般的恶念也说不定……我会想……她消失就好了……”艾瑞克斯的声音不停颤抖着,剖析自己的内心是艰难的,他不想承认自己曾有过如此黑暗可怕的想法。
“她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两个人都陷入了缄默,可以感觉到双方都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自己的言语和情绪。希恩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但对于艾瑞克斯所说的话也有些诧异的。
希恩眼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情绪,他没有想到即使特意将玛丽夫人的死安排为自|杀,艾瑞克斯竟然还会如此自责。
“我明白你的意思,虽然故意不去想,但这件事就像阴霾笼罩着我,我没办法轻易走出来。”艾瑞克斯摇摇头。
“希恩,我真的厌恶自己。”
希恩的眼神缓缓错开,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他暂时也不想说什么,意外于自己心里涌起的无可奈何,这种弱者才会有的处事态度他几乎从未经历过。
是的,无可奈何。无论怎么引导,结局似乎也无法改变了。
他对于艾瑞克斯的痛苦就是抱有着这般复杂的情绪。
“大概九岁,或者十岁,那是我人生最无助的时候。”希恩低声说,“那段时间我孤独一人并且一无所有,由于连姓氏都没有,村子里都知道有个没人要的男孩。那时候我只能自己想办法谋生,通过劳动或者施舍活着,因此身体变得瘦弱。有些同龄的孩子开始欺负我,他们会站在路边冲我吐口水,或者偷偷跑进我的草房里撒|尿,扔泥巴。”
“当然,他们更喜欢奚落嘲讽我,其中一个人会牵着他自己养的小驴骡,笑话我是和它一样的野|种。”为了不暴露过去的身份,希恩将故事的部分省略和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