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魂 拘魂 第67章

　　【长兴帝授意，虞靳派人暗中尾随我们，并向敌方透露我们的行踪。】

　　戚怀麟放在椅子把手上虚握的手，陡然收紧。

　　虞靳，虞野的生父，他竟然亲手将虞野推向了死亡。

　　【自我发现虞堇背着我母亲在外面养女人，违背他对我母亲的婚前誓言起，我跟虞靳的关系便疏远了，我没你想得那么在意他。】虞野将戚怀麟握成拳的手捧在手中，慢慢拨开他的手指，牵在自己手里，才继续往下讲。

　　虞野死于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

　　虞野的三百精兵死得不甘，死得怨愤，他们在七月的鹅毛大雪中怨气化煞，虞野便在那尸山血海中，活尸化妖，就地成魃。

　　【你是……旱魃？】戚怀麟微微一愣，随即恍然想起戈壁古道上，惊雷落下的一幕€€€€当时雷电打在了虞野的尸身上，那种情形比起魂化厉鬼，确实更像是活尸成魃。

　　旱魃，与耿家那位天煞之魂的符堇类似，已经脱离邪祟的范畴，而是天降罪罚的一种天灾。

　　而虞野对应的罪人，应当就是长兴帝。长兴帝不惜百姓子民，构陷忠良，只因猜忌虞野，让保卫疆土的千百将士冤死战场。

　　【我原本是旱魃，只是现在丢了身体，跟厉鬼也没多大区别。】

　　【你的身体怎么会丢的？】戚怀麟皱起眉头。让旱魃的身体和魂魄分家，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一个秃驴……】

　　旱魃现世，大旱三年，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天降大旱是因长兴帝为帝不仁的说法，也随之甚嚣尘上。

　　长兴帝为了安抚身化旱魃的虞野，安抚因虞野的死而愤怒的西北边军，稳住自己皇位，时隔三年，终于向外宣告虞野护君南逃之功，追封虞野为宣远侯，特赐国葬之礼，并且拿虞靳活祭虞野。

　　然而，大旱依然没有结束。

　　长兴帝恼羞成怒，大肆召集能人异士对付虞野。

　　戚怀麟在虞野身体碎块上看到的诅咒符文，便是跟长兴帝找来的能人异士交手所留下的，但那些人也只是在虞野身上留下了诅咒符文，并没能成功封印或是灭杀虞野。直到临近年关的某一天，有个高僧找到了虞野€€€€

　　【那秃驴跪在我面前求我，他说黎民百姓受不住了，他说他会超度戈壁古道上的三百怨魂，带他们魂归故里……】

　　虞野从未想过让黎民受苦，只是想要结束旱灾，长兴帝和他必须有一个从这世上小时。虞野对这世间并无太多留恋，他唯一放不下的执念，是跟他出生入死的三百将士，他们的冤魂还游荡在戈壁古道上日夜哭嚎怒吼，他们怨难消、意难平，他才在这世上徘徊不去。

　　老和尚答应帮他超度三百将士的怨魂，虞野便应了老和尚所求。

　　老和尚带着三千弟子，封印了放弃抵抗的虞野，长兴帝本想借机销毁虞野的身体，但没能成功，最后让人肢解了虞野的身体，为了防止他再次复苏，又将他的身体碎块散到全国各地。

　　【那三百将士的怨魂被成功超度了吗？】戚怀麟低声问道。

　　【没有。】虞野摇头，【那老秃驴失败了。不过，那老和尚也算有点骨气，超度失败后，他自刎在了戈壁古道上，算作给我的交代。】

　　只是，他并不想要这样的交代。

　　虞野执念未了，神魂难安。他的魂魄自老和尚封印中苏醒后，阳间早已改朝换代，但他三百将士的怨魂却依旧飘荡在古道上。

　　【我滞留在阳世的执念，便是让我那三百将士的亡魂得以安息。】虞野摊开手，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我将士的亡魂安宁。】

　　【我给他们带去过家人的消息，也给他们带去虞靳尸首，还给他们带去过敌军主将的首级，都没能让他们的亡魂安息。我也试图把长兴帝带到他们面前，只是长兴帝身边的能人异士太多，我没能得手。我第一次从封印中醒来，长兴帝早已入土，我这消息带给我的将士，可他们对此也毫无反应。】

　　【你有问过他们想要什么吗？】戚怀麟问道。

　　【自然是问过的。】虞野说道，【但是他们一直浑浑噩噩，很难沟通，只会哭喊着让我快走，让我活着……】

　　但是€€€€

　　那场战争早已结束，他已经不需要逃走，他也早已死去，不可能再活着。

　　【不过，我还是打算再去问一下他们，如何才能让他们安息。只是在去找他们之前，我需要先找齐我的身体碎块。】虞野说着叹了口气，【我第一次从封印中醒来，以魂体的模样去戈壁古道见他们，让他们狂暴好久。他们好像见不得我魂体的模样，所以我得带着我的身体一起过去。】

　　【我的过去大概就是这样。】虞野看向戚怀麟，却见他抿着嘴不说话，赶紧换上轻松的口吻，【都是陈年往事，你听过就好，不必放在心上。】

　　戚怀麟偏过头，身影在椅子上迅速淡去，旋即消失不见。

　　【戚怀麟？】

　　虞野怔愣地看着对面空了椅子，确定戚怀麟从他的记忆场景中跑了，但是怎么好好说着话人就跑了？

　　虞野从戚怀麟身体醒来，睁开双眼，偏头看向窗户。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隙，透进一丝亮光，外面天色已经亮起。

　　虞野自窗户收回视线，正准备伸手开灯，却忽然感觉眼眶干涩，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虞野一愣，抬手摸上脸颊。

　　冰凉湿润的触感，确实是眼泪，并不是他的错觉。

　　他完全没有想哭的感觉，所以这是戚怀麟在难过，影响到了身体的反应。

　　虞野忽然明白了，戚怀麟刚听完他的过往，就一声不吭地自他记忆场景中逃跑，是不想让他看到难过的表情，只是他的情绪最终还是被他的身体出卖了。

　　“戚怀麟，你别哭……”虞野捻着指尖的濡湿，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哭。】戚怀麟在虞野脑子里否认得飞快。

　　“我摸到你的眼泪了……”

　　【现在是你在用我的身体。】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栽赃眼泪的。

第091章 背叛04

　　虞野叹了口气。

　　他不让戚怀麟看自己过往的记忆, 就是不想看到戚怀麟为他难过。他已经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过往轻描淡写地说给戚怀麟听，没想到最终还是惹人落了泪。

　　“戚怀麟，你难过我会心疼的。”

　　【我没难过, 也没有哭。】戚怀麟语气淡淡道。

　　“……好吧，是我难过地哭了。”戚怀麟坚决不承认，虞野只能无奈背锅。

　　【你别难过。】戚怀麟反过来安慰虞野, 【等找齐你的身体，我陪你一起想办法, 让那三百将士的亡魂安息。】

　　“好。”

　　虞野打开电灯, 抬手摸了一下额头, 触手温热, 基本已经退烧了。

　　他暗自松了口气。

　　这个时代的退烧药相当管用，还好戚怀麟生在这个时代。

　　虞野捂眼笑了一下，护着戚怀麟骨裂的左手，小心从床上坐起来, 然后下床朝卫生间走去。

　　他们住的是单人病房, 病房内配有独立的卫生间。

　　【你做什么去？】戚怀麟开口问道。

　　“解手。”虞野说完, 人已经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等一下！】戚怀麟赶忙叫住虞野, 【你把身体还给我, 在自己来。】

　　“我帮你也一样。”

　　【不一样！】

　　“好好好，你自己来。”感觉到戚怀麟急得开始挤他了, 虞野也不想真把人给惹毛了, 应完后便将身体还给了戚怀麟。

　　戚怀麟拿回身体控制权后，先是松了口气，庆幸虞野没有坚持帮他解手, 随后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

　　身上还是有点疼，但痛感已经不像刚受伤时那般尖锐。身体有点虚软, 这是发烧的后遗症，修养两天就能好。比较麻烦的是左手手腕的骨裂，伤势不算严重，但需要养上好些日子，在日常生活上会有些许不便。

　　戚怀麟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手腕上扎着固定夹板，原本戴着的封印银镯被虞野取下了，好像放在了病床的枕头下面。戚怀麟放下左手，伸出右手握住卫生间的门把手，正要往下按的时候，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动作突然顿住。

　　“虞野……”

　　【嗯？怎么了？】

　　“……你出来，在外面等我。”戚怀麟压着嗓子说完后，感觉自己耳根子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这些日子他差不多已经习惯了虞野的附身状态，洗澡上厕所也没开始那么尴尬了，甚至知道虞野喜欢男人时都没想太多。但是，自从昨天知道虞野喜欢的人是自己后，虞野的存在感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先前好不容易适应出来的习惯消失了，他又不能接受洗澡上厕所的时候虞野在现场了。

　　【为什么？我之前又不是没跟你进过卫生间。】

　　戚怀麟原本略带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映在卫生间的玻璃门上，看得虞野忍不住晃了一下神。

　　【……咳，我从来没乱看过，我发誓。】

　　“……不行，你在外面等我。”

　　【万一你摔倒了……】

　　“我伤的不是腿。”

　　看着戚怀麟大有他不留在外面，他就不进卫生间的架势，虞野只能顺着戚怀麟的意思，从他身上离开。

　　戚怀麟没戴封印银镯，虞野直接从他身上飘了出来。

　　【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喊我。】

　　戚怀麟含糊地应了一声，动作迅速地进了卫生间。

　　【唔，刚刚那脸红是不好意思了，还是着急解手憋着的……】虞野看着卫生间紧闭的门，抱着手臂做沉思状。

　　戚怀麟解决完个人问题，顺便简单洗漱了一番，才从卫生间出来。

　　戚怀麟刚打开卫生间的门，就见虞野对他张开双臂。他停下脚步微一怔愣，虞野已上前收拢双臂，将他环抱在怀中。短暂的一个拥抱后，戚怀麟感觉身上一凉，虞野就着拥抱的姿势，重新附身到了他身上，并且飞快夺走了他身体的控制权。

　　戚怀麟；【……你在做什么？】

　　虞野：“给你一个早安的拥抱。”

　　戚怀麟：【……】

　　虞野：“早上好。”

　　戚怀麟：【把身体还给我。】

　　虞野：“等你康复后。”

　　戚怀麟：【我刚刚感觉身上已经不太疼了。】

　　“还是有点疼的。”虞野拉开窗帘，让亮起没多久的天光照进病房内，低声说道，“我现在没有身体，除了替你养伤，也做不了其他能照顾你的事了。”

　　戚怀麟没再做声。

　　虞野说到这份上，他再继续拒绝，感觉就会让虞野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