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魂 拘魂 第74章

　　然而，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

　　戚平茂和林珂蓝的言行举止，跟年幼时的记忆交叠在一起，从早该结疤的伤口丝丝渗入，扎出一阵绵密的疼痛。

　　【戚怀麟。】虞野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低声哄劝，【我们回去吧。这碎块让其他人帮忙来取，或者不要也无所谓。】

　　戚怀麟垂眸抚过冰凉的银镯。

　　虞野的身体碎块他志在必得，而且他都已经站在门口了，这一趟他就没有空手而归的打算。

　　戚怀麟视线从林珂蓝身上转开，越过戚平茂的肩膀，看向台钟所在的方向。

　　戚怀麟所站的位置，并不能直接看到台钟，但他能够感知到台钟散发的阴气。

　　这口台钟内的至阴之物，封印大概已经磨损了，无法将至阴之物镇封严实，因此有丝丝缕缕的阴气飘荡出来。在小区外他感知不到，但站在门口这么近的位置，足够他感知清晰。

　　“我想跟你们买那口台钟。”戚怀麟开口说道，“你们开个价。”

　　“我们不卖。”林珂蓝当即拒绝。

　　戚茂平顺着戚怀麟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伸手轻推了一下林珂蓝的肩膀，“你先进屋，我来跟他说。”

　　林珂蓝冷冷地瞥了一眼戚怀麟，转身进了屋。

　　“你想要那口台钟来的？”戚茂平重新看向戚怀麟。

　　“没错。”

　　“我知道了。”戚茂平说道，“你去小区对面的咖啡店等我，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好，我去咖啡店等你。”戚怀麟怔愣了一下后，点头应下。

　　戚茂平答应得那么干菜，让戚怀麟感到十分意外。

　　他想过戚茂平会跟林珂蓝一样直接拒绝，也想过被他质问要台钟的原因，再不济也会故意抬价吓退他。但是，戚茂平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甚至转卖的价格都没提，而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戚怀麟乘坐电梯下楼，走出小区，走进戚茂平说的咖啡店，他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戚茂平为什么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既然见他们会难受，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虞野低叹了一声，【我说过，我的身体碎块没你重要，你不必勉强自己的。】

　　“他们是过去，是我早该放下的。”戚怀麟垂眸道，“你是现下，是我所重视的。”

　　【你是说，对你来说，我才是最重要的？】虞野安静片刻后，语气轻快道。

　　戚怀麟父母的态度，让虞野很不高兴，但戚怀麟对他表露的在意，他不想带一点负面的情绪去应答。

　　“……我没说你是最重要的，别添油加醋。”

　　【嗯？有谁比我还重要？】虞野一本正经道，【报上他的名字，我今夜就去暗杀他。】

　　“你生前不是将军吗？对当刺客也有心得？”

　　【我可以学。】

　　“跟谁学？”

　　【我可以自学成才。】

　　戚怀麟小声跟虞野瞎扯了几句，心情松快了不少。

　　戚怀麟在咖啡店等了十来分钟，他点的冰美式刚送过来没一会儿，戚茂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咖啡店外。

　　戚茂平手里提着一个手提袋，推门走进咖啡店。

　　戚怀麟的视线落在戚茂平的手提袋上。

　　台钟应该是被装在了盒子里，帆布的手提袋勾勒里面的物件的轮廓，是长方体的形状，一提牛奶的大小，能感受到上面隐隐飘散出来的阴气。

　　戚茂平走到戚怀麟所在的位置，将装着台钟的手提袋放在戚怀麟面前。

　　“这是你要的台钟。”戚茂平开口说道。

　　“多少钱，给个账号，我转给你。”戚怀麟装着台钟的手提袋挪到手边，开口问道。

　　“不用。”戚茂平语气冷淡道，“我只希望你拿了这台钟后，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们。”

　　“好。”如果不是为了虞野的身体碎块，他本来也不会来找他们。

　　戚怀麟应完后，发现戚茂平还站在原地，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你还有事吗？”戚怀麟抬头看向戚茂平。

　　戚茂平沉默地站着，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台钟……对活人有影响吗？”

　　戚怀麟虚扶着咖啡杯的手，倏然收紧。

　　“你问这话的意思是……？”戚怀麟直直地盯着戚茂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句问话。

　　“你特地上门跟我要这台钟，难道不就是因为这台钟邪门吗？”戚茂平皱眉问道。

　　“所以……你是相信那些东西的存在的？”

　　“那又如何？”戚茂平偏头避开戚怀麟的视线。

　　戚怀麟握着咖啡杯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难怪戚茂平会如此干脆地同意把台钟给他，原来他根本不是笃信科学的人，相反还相信、确信那些魑魅魍魉的存在。

　　原来是因为如此。

　　竟然是因为如此。

　　“所以……你也知道，我小时候并没有说谎，也不是精神有问题……”戚怀麟继续问道，“你知道我确实看到，也知道我没有说谎。”

　　戚茂平吐出一口气，随后在戚怀麟对面的位置落座，抬眸看向戚怀麟，“没错，我都知道。我知道亡灵阴魂是真实存在的，也知道玄术圈的存在。”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他？

　　“为什么？”戚茂平扯了一下嘴角，“因为我厌恶玄术圈，也厌恶拥有玄术天赋的人。”

第101章 收养旧事05

　　“既然你问了, 我就趁着这次跟你说清楚吧。”戚茂平抬眸看向对面的戚怀麟，“你进D市戚家那么多年，应该知道, 我们一脉有位祖宗曾是戚家家主，还是当时玄术圈的风云人物。”

　　戚怀麟知道。

　　这说的是他那位高祖父。

　　“那位祖宗在玄术上天赋出众，可惜他的独子€€€€我的祖父, 却没能继承他这份天资。在那位祖宗过世后，就成了戚家的边缘人物。”

　　“我的祖父生了我父亲, 在得知我父亲跟他一样, 在玄术上天赋平平后, 我祖父便选择脱离戚家, 彻底离开玄术圈。”戚茂平继续往下说，“我祖父离开戚家的时候，是抱着再也不回玄术圈的心，然而他的唯一的儿子€€€€我的父亲, 却是一心想要重回玄术圈, 重回戚家。”

　　“他在玄术上没有太多天赋, 偏偏他又很自信, 认为通过后天努力也能在玄术圈闯出一片天地。”说到这里, 戚茂平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我十岁那年, 我父亲为了他重回戚家的梦想, 抛下年幼的我和病弱的母亲，跟着几个所谓的朋友，去玄术圈闯荡了, 然后一去不回。”

　　“我母亲重病弥留之际，他没有回来；我靠着邻居接济度日的时候, 他也没有回来；最后，在我人生不好容易踏上正轨的时候，终于等来他的消息€€€€在荒山野岭横死的消息。”

　　戚平茂眼底露出愤恨。

　　“我憎恶抛妻弃子的父亲，也同样憎恶让我父亲抛妻弃子的玄术圈，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玄术圈牵扯上关系。我选择将你送走，就是因为你生来就拥有极高的玄术天赋，若是留下你，我就必须跟玄术圈打交道，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虞野看着戚茂平冷笑一声。

　　说着憎恶抛妻弃子的父亲，自己还不是一样抛弃了亲子，他的所作所为，跟他所憎恶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戚茂平跟他父亲本质上就是一类人，毫无担当、自私自利罢了。

　　虞野厌恶地转开视线，看向旁边窗户。

　　窗户的玻璃上，倒映着戚怀麟浅淡的面容。

　　戚怀麟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有如死水一般的平淡无波，却让虞野看得心头密密匝匝地直犯疼，只恨不能将戚茂平这个男人从戚怀麟生命中抹去。

　　“戚怀麟，就当是我们对不起你吧。”戚茂平深吸了口气，收起外露的情绪，“我们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不想沾染玄术圈的事，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们了。”

　　冰美式的冰块倾倒，发出一声轻响。

　　戚怀麟贴在咖啡杯上的指尖，擦过杯壁上的冷凝水，小幅度地蜷缩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戚怀麟起身站起来，他提起桌上装着台钟的手提袋，转身往外走了两步，想起对方之前提出的问题，又回头看向戚茂平，“这台钟在你家放的时间不长，还没到对活人产生影响的程度。”

　　戚茂平闻言，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戚怀麟收回视线，转身往咖啡店外走，这次他再没回头。

　　【戚怀麟。】虞野低声唤道。

　　“嗯。”

　　【他不值得你难过。】

　　“我知道。”

　　【你要是难受，我回去帮你出气。】

　　“不用。”

　　【那我们回D市，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先回酒店，把藏在台钟里的身体碎块取出来，我重新上完封印，我们就回D市。”台钟原本的封印破损，里面虞野身体碎块的阴气已经开始在往外渗透，不尽快处理，封印可能很快会被阴气侵蚀消失。

　　戚怀麟提着台钟，在盛夏的烈日下走了将近十分钟，回到他下榻的酒店房间。

　　关好房门后，戚怀麟走到床尾靠窗的圆桌前，放下手提袋，然后取出装在里面的铜鎏金台钟。

　　女神像造型的台钟，入手冰凉刺骨，这不是属于金属的冰冷感，而是属于阴气的寒冷。

　　阴气泄露得好像比刚才严重了一些？要赶紧重新封印才行。

　　戚怀麟正要放下台钟，去拿床头背包里的纸墨，却忽然感觉眼前一阵眩晕。

　　怎么感觉有些头晕？是中暑了吗？他刚刚在太阳下走了都不到十分钟。

　　戚怀麟单手抱着台钟，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没摸出多少热度，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脑子也跟着变得昏沉起来。

　　【戚怀麟，封印在失效，要赶紧动手封印了。】虞野也察觉到台钟泄露的阴气在逐渐增多，出声提醒道。

　　对，要赶紧给台钟里虞野的身体碎块重新封印才行……

　　戚怀麟心里这么想着，但手里却没有任何动作。

　　见戚怀麟迟迟没有动作，虞野看向阴气愈发浓烈的台钟。

　　这一看却叫他心头一惊€€€€从台钟泄露出来的阴气，已经聚集成了灰色的烟雾，正绕着戚怀麟的手腕，缓慢地朝他身上攀爬。

　　戚怀麟迟迟没有动静，正是受了这阴气的影响。

　　【戚怀麟，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