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 我是一只猫? 第4章
作者:牛阿嫂
不知道罗闵为什么活到现在医疗记录才寥寥几条,明明几次在病房里头痛到晕厥也咬牙一声不吭。
更不知道他对于罗闵来讲有没有一丁点儿尝试依靠的信赖。
横亘这对母子之间,是爱是恨?
罗闵消失的三天,究竟去了哪里?
还有那个姓李的,是不是把罗闵衣服扒了,去医院路上他分明看着了!
陈啸一会儿瞧蹲在地上洗刷血迹的罗闵,一会儿盯着封面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老气地长叹一声。
闹心!
走过去一屁股将人挤开,抢过板刷用力刷洗,陈啸愤愤地卖力。
罗闵起身松松筋骨,只觉是在医院待得骨头松散,稍有活动便浑身疲乏,胸口憋闷。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年轻而有力。偏偏皮肤苍白,青紫血管交纵,刀痕纵横手心,手背针孔处还有深紫的淤痕。
几天前它还沾满了温热的鲜血,罗闵闭上眼,浓郁的血腥味似乎仍萦绕在鼻尖。
不,不是幻觉,血液腥臊的气味从门边缝隙透入。
脚步声在楼道间徘徊,伴随粗重的喘息声。
紧接着,是液体泼洒的声音,哗啦砸在门板。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常存。”*
“急急如……啊!”
身披长褂为首者捂住鼻子,显然遭受骤然打开的门板重击。
森冷一张脸从门后显露,脸白瞳黑,比之恶鬼更叫人心头发凉,毛骨悚然。
众人后退一步,没想到这毛头小子竟在家中,甚至堂而皇之径直开了门。
事已至此,谁也不想露怯,一人昂首向前,“这屋死了女人,阴气太重。横死之人冤魂不散,是天谴还没结束,大师请来无量天尊,以黑狗血做媒,驱邪避祟,免得招惹无辜之人。你快让开,好让大师做法事!”
罗闵黑沉沉瞳孔逐一扫过众人,认出其中几个熟悉的面孔,嗤笑一声,“她要化作冤魂找的第一个也是我,你们怕什么。”
“有问题的就是你,你一天不搬走,这邪气一天就驱不走,到时祸害了我们,你偿得起命吗?”
男人直言不讳,就差指着鼻子破口大骂罗闵是罪魁祸首,是祸星。
陈啸听到动静,撸起袖子冲出来,挡在罗闵身侧,闻言把板刷一砸就要扑上去干架。
“你这哑巴是非不分!被这孽障蒙了眼!哎呦!!”
黑狗血滑腻,落在地上极易打滑。陈啸被罗闵拽住向后坐倒在玄关,男人脚下闪躲,脚踩不实,向前滑倒,慌乱之中拽了不知谁的衣角,一带二,二带三,门前所有人都连带着摔倒在地。
一行人本就年纪不轻,一摔更是眼冒金星,半天缓不过劲,道士才止住鼻血又被拽倒在地,咬紧牙关念诵“无上太乙救苦天尊”。
满地黏稠的血,衣衫凌乱叫苦不迭堆叠在一起的人,只有罗闵满身清爽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一地狼藉。
男人满脸涨红,大骂出声:“都是你这祸害,你害死你妈还不知悔改,还要连累身边人,没有一点羞愧之心的牲畜、妖魔!最该死的应该是你,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对最亲近之人的死亡都无丁点愧痛之色,也难怪少有人信他与罗锦玉的死毫无干系。
陈啸被罗闵挡在身后,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罗闵踏步出去,弯腰拾起惊慌之间落在地上盛着狗血的器皿,慢条斯理地倾倒在男人头上。
“你没说错,我就是牲畜,是妖魔。我这样的魍魉魑魅亲自为你驱邪,效果应该更好。”
凉而湿滑的血从头顶滴落下来,恍惚间男人似乎将它认作是自己的血,徒劳地伸手去捂脑袋上的伤口。
罗闵似乎被逗笑了,不紧不慢地倾倒干净所有血液,似乎毫不在意男人不当言语的凌辱,反而为不臣的教徒赐下宽恕的圣水。
液体倒尽了,罗闵随手甩开器皿,落在楼道里一阵连续的响声。
男人仰头,只能窥见青年冷白削尖的下颌和平直的唇线。
“你觉得起效了吗?”
第4章
“所以,您老这几位带着道士在人家门口泼黑狗血,人没打到你,但自个儿踩到狗血连带着摔了一片,还出言辱骂对方,被人倒了一盆狗血在头上,随后您马上打电话报警,是这样吗?”
“不是他们冲上来吓我,我怎么会摔?你话说得太难听,那婊子养……那崽子身上肯定有问题,我哪句话说错了?”
男人满头凝固的血迹,盛夏时节腐臭得极快,吸引而来大批不速之客,嗡嗡盘旋试探着接近。男人每说两字,便挥手摆头躲开撞到脸上的苍蝇,烦不胜烦。
“我不走。这头我也不洗!这是证据,你们别想包庇他,不给他定罪,我是不会走的!”
派出所民警板着脸对视一眼,左右两边架着胳膊抬起骂骂咧咧的男人,身后跟着一批鹌鹑似的老头老太太。
“你没事儿吧,还能和我们走一趟吗?”
不怪民警轻声细语,站在楼道中的青年身姿挺拔,面上却一分血色也无,紧抿着嘴。
“让他先替我去,行吗。”
陈啸端着盆清水走出来,尽心冲洗门前血迹,殊不知他的好友正要推他一个哑巴去派出所协商。
“行,你去医院看看吧。”
罗闵轻声道谢,拍拍陈啸的背送走迷茫的陈啸与民警二人,快步转身关上房门。
“呕。”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抓住太阳穴两侧的神经用力拉扯,牵连眼睛、颧骨侧痉挛疼痛,反胃感阵阵从胸口上涌。突然间,屋内昏暗的光线都极为刺眼,天摇地动,世界在眼前扭曲。
在异常强烈与极端的晕眩中,罗闵逐渐丧失对身体的掌控,四肢虚软无力,他倚靠在门板上身体渐渐下滑。
耳边是尖锐的鸣叫,黑雾爬满视线,失去意识前,罗闵想的最后一句话是:
这黑狗血难道不是封建迷信?
数分钟后,一只体型匀称毛茸茸的黑猫从重重堆叠的衣服里爬出来,它张嘴,叫声细嫩,“喵。”
那双清亮圆滚滚的眼睛霎时压成了半圆,在身后看不着的尾巴炸起,左右一甩一甩。
或许是猫的忍痛能力更强,罗闵的头痛减缓了不少,大脑重新接管身体的感觉不错。
但空气里那股腥味更重了,罗闵张嘴干呕,艰难地叼起衣服磕磕绊绊拖到洗手间内。
甩下衣服,轻松跳上洗手台,罗闵仔细打量镜子里的黑猫。
第一次变换身体时,罗闵昏昏沉沉大多依靠本能行事,并没有太多关注自己的外貌,借着隐隐绰绰的玻璃发射,有一个大概的印象。
猫无非就那几种长相,而听那什么“裴总”对他的描述,罗闵认为他的猫形或许不太好看。
但罗闵没想到,他居然长得这么……蓬松。
还相当的黑。
或许是长毛的缘故,身体的毛发盖住四肢,腿显得很短,至少以一个长腿人类的角度来看,简直是令人发指的短。
罗闵向前探出一只前爪。
呼,还好,只是视觉误差。
要不然凭借这么短的腿,罗闵自己都无法想象他是如何窜上房顶跃下窗台的。
三角形尖尖的耳朵从绒绒的长毛里探出来,几缕长毛盖住耳廓,耳朵随着罗闵的动作一颤一颤,鸡毛掸子大的尾巴也高高举起。
黑猫的体型不大,但毛量多,显出手放上去就会陷下去的柔软蓬松,宛如一个大号的黑米馒头。
洗手间没开灯,看不清五官,只有两只眼睛悬浮在半空中,蓝绿的虹膜,圆溜溜放大的漆黑瞳孔。
不谙世俗的傻气。
与记忆中的童稚的眼神重叠。
“宝宝,你看,你的眼睛多漂亮。”罗锦玉把他抱在手上。
“我的鼻子和嘴巴也漂亮。”小男孩认真地说。
罗锦玉笑笑,“但没有眼睛漂亮,妈妈最喜欢你的眼睛,圆圆的。”
小男孩与镜子中的母亲对视,“哥哥的眼睛也是圆圆的,像我一样吗?”
罗锦玉伸出手指点住镜中孩童的眼睛,“不,你们有一双共同的眼睛。”
人影消散,没有亲昵的母子,只有一只黑漆漆孤零零的猫。
罗闵压低不存在的眉头,镜中的黑猫眼神陡然凌厉,没那么好接近的模样。
看清了自己的长相,罗闵跳下台子,穿过客厅,趴在仅有两平米大的阳台蜷起身体。
变猫并不是偶然事件,两次变化前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并失去意识。
罗闵尚不能明晰是怎样的契机使他从人变成猫,头痛是否是变化的预兆。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成为一只猫后疼痛减轻难道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摊开手掌,映入眼帘的却是与五指形态迥异的爪垫。
成为一只猫,是福还是祸呢?
至少目前,罗闵无法控制自己的形态变化,突如其来的头痛击溃意识,在近乎无法抵抗的疼痛面前,清明不复存在,唯有强烈摆脱的意愿格外显著。如果下次不是在熟悉的环境被动触发变化,后果不堪设想……
无论是否有人相信,罗闵都不会向任何人坦白,一是无法实质性消除困境,二是秘密为越少人知道才能尽可能长时间保守。
罗闵希望在一年时间内尽可能找出变化的规律,将生活拨回正轨。
还要保证有一定收入,至少能维持日常生活开销、交得起一年后复学的学费……
几片厚重的云飘来,暂时隔绝灼灼滚烫的日光。
过了饭点,楼底馄饨店还有人光顾,锅子底下仍烧着煤球,大片水汽于掀盖时争先恐后地逃走。
在此期间,是不是该买些猫粮回家……
黑猫略略发干的小鼻子抖动。
城中村不会如那些人所愿轻易消失。
尽管这儿的大多数人市侩又尖锐,挣扎着试图逃离。但总有些地方,根深蒂固地扒在城市的一角,与光鲜亮丽的钢铁丛林格格不入。
……
罗闵在哐啷作响的砸门声醒来,门外没人闹事,一左一右站了俩门神。
李明正挤过陈啸率先踏进门,“听说昨天有人上门骚扰你,你没事吧?敲了半天门都没听见你声音。”
罗闵低气压混沌的脑袋瞬间清明,他低头,双脚直立,皮肤光洁,他变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