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 我是一只猫? 第42章
作者:牛阿嫂
他们在彼此眼里,都是对自己毫不负责的人。
罗闵不在乎所有人,包括魏天锡。然而魏天锡在乎很多。
罗闵又回到一个人的状态,与之前毫无差异,我行我素。
魏天锡脾气差了很多,静不下心,动着笔就将卷子撕得稀烂,常常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他不确定罗闵有没有看在眼里,但罗闵确实忍耐得很好,他怎么能一点儿都不觉得落寞孤独?
单方面无声的对抗以魏天锡的低头结束,他们重新成为连体胎,话却少了很多。
某天,魏天锡突然说,他要走了。
罗闵问他去哪儿?
有钱,出去上学呗,远渡重洋,酷不酷?
罗闵点头,说好。
魏天锡乘坐的航班起飞时,他坐在教室 ,写放弃推免生资格书。
一些人注定要离散,罗闵留在原地,照旧生活。
其实谁都不必低头,讨要更长一段路的相随,站台到了,早晚要下车。
罗闵也实在不明白,留在遥远的始发站的人,为什么要奋力追赶早已偏离轨道的列车。
他不懂周€€为什么流泪,他没有安慰的话想说,更不知为什么只是阐述事实,也让他感到疲累。
他想蜷缩回小小的礁洞,什么都不必想,长长地睡一觉。
第44章
几道脚步声交错, 扶手上灰尘积年累月堆叠无人清理,蹭在挺括的衣摆。
周€€跟在青年身后,不敢快不敢慢,始终保持了三个台阶的距离。
“到了。”
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而是提醒一只耳。
黑犬听话地掉头下台阶, 很常规的防盗门,厚重, 打开门吱呀响, 整栋楼都听得清。
罗闵在一只耳后面进门,门没关上, 周€€挤了进去。
“她的房间在左手边, 我去拿钥匙,看够了就走吧。”
高大的男人挤在玄关,甚至不能说是玄关, 因为手边就是餐桌,他只能锁在进门那块儿小角落里。
“我鞋子脏。”
罗闵从房间里拿钥匙出来,咳嗽两声,“你不想进来就走吧。”
周€€这才踏入了这个陌生的家。
地板上落了层灰,换不换鞋真倒没什么所谓。空气是久不流通的霉灰味, 似乎有看不清的微尘钻入鼻腔喉管, 挠痒痒。
紧锁的房间门打开了, 周€€却没立刻进去, 将客厅中仅有的一扇窗打开,“开窗通通风, 你冷吗?”
呼吸畅快了些,罗闵倚在门框,看向窗边的男人, 背后的光源令他成为一道模糊的剪影。
太暗了,原来还没开灯。
罗闵没应他,摁下开关,一室光明。
他可以不回应周€€,可以冷待他,视他于无物。
但他不能无视周€€以罗锦玉为请求,当周€€提出想再看一看罗锦玉的遗物时,他有许多方式拒绝,却都没能说出口。
“她的房间我没动过,东西都在。有没有和你有关的,我不清楚,如果找到了,可以带走。”
罗闵的语气公事公办得像个托管物品的工作人员,没有悼念也不感伤。
他的眼睛向下垂落,似乎只是随意找个地方放置眼神,而不是对上一个鳏夫,看他虚伪迟来的深情演绎。
两年夫妻,情有多深?
罗锦玉一生极力追求、缅怀的爱情,周€€与她又付出多少在彼此身上,罗闵无法得知。
或许她离开时是有歉疚的,只是此生不得相见,更无意再见,也就没必要再提起。
然而却是她的死促成了一对无缘无分的父子重逢,再见也只能提起她。
周€€顺着他的眼神落在地上。
身前不远的一大块地面发黑,与整洁干净的室内格格不入,很脏。
陈啸告知过他。
罗锦玉就是躺在这片地板上离世。
血迹渗入劣质地板缝隙中,擦不干净。
罗闵那时才刚刚结束高考,不过刚成年,他留在母亲的尸身边,看一个人的生命消逝,温热不再,又是什么体会?
那时周€€没在,甚至得知他的消息后仍然龟缩着,任何筹谋都是懦弱的规划。
怪不了罗闵抗拒与抵触,在他眼里,周€€无权插手他早已适应的生活。
父亲是可有可无,是无能的代名词。
周€€的思绪飘得太远,再一抬眼,罗闵已不在客厅。
小得容不下两人同时转身的厨房传来青年无奈的声音,“已经坏了,不能吃,不要扒我。”
一只耳嘤嘤呜呜地围在罗闵腿边叫,前掌扒着他手上端着的汤煲。
筒骨早就酸臭变质,接连下了两天雨,表面甚至长成鲜艳的霉斑。
罗闵筒骨倒进垃圾桶,系了几个袋子打成死结,又将汤煲敲碎,用报纸包住。
一只耳不死心地拱塑料袋,被提起完好的耳朵教训,“你闻得出来肉已经坏了,不要还想着吃。待会我再带你去买,可以吃新鲜的。”
耳朵被抓得很松,很快就放开了,被教育的黑犬顶脑袋蹭罗闵的膝盖,把习惯蹲下身的青年撞得左摇右晃。
像摸准了罗闵的脾性,总有办法叫他妥协。
有点气闷却不能与它计较,裴景声面对黑猫时大概也是如此心情吧?
“你不听话就只吃狗粮吧。”罗闵抵开一只耳,站起身不看它。
“呜……”体型不小的黑犬听懂青年语气中的冷淡,脖子勾住他的膝盖窝蹭,将腐败的烂肉抛之一边。
看着他们相处,周€€嘴角挂起笑意,在罗闵转头前,步入卧室。
即便过去十多年,周€€依旧记得罗锦玉的布置习惯。
枕边总有两本故事书,被子铺在床上,只对折一个角。无论房间多小,都摆着一个书柜,放看完的故事书和小摆件。
在已离开的家里,柜子顶端还放着罗闵出生百日的纪念照。
拍得不算好,拍照时他还在犯困,眼睛没睁开,靠在躺椅里,穿得圆滚滚又戴着帽子,一张小脸只露出一点儿。
但罗锦玉很喜欢,她常常摩挲着那张照片,并把它摆在起床就能瞧见的书柜上。
唯独走得匆忙,像是把它落了。
她把孩子带走了,把相片留给周€€。
她这么喜爱那张相片,安定后应该记录下更多瞬间才是,毕竟罗闵一眨眼的功夫就会长大一截,留下他成长的纪念,不会遗憾。
可此时,周€€转遍了卧室,都没找到罗锦玉与罗闵留下的一张照片。
不止如此,整间屋子像被特意清理过,除了照片,目之所及任何能留下时间印迹的东西都不存在。
她不写日记,没有账本,甚至收据都不保留一张。
在这间卧室里,不知岁月流淌,一切都如同旧时。
周€€放下了矜持,拉开所有抽屉,一无所获。
罗锦玉没有留下任何与他相关的东西。
也是,她离开时甚至没有提走自己的行李,怎么会带走与他有关的东西。
唯一有关联的,只有他们的孩子。然而没多久,周珏也成为了罗闵。
怀闵怀闵,罗锦玉是在思念谁呢?
她要记住什么,却不留下一丝痕迹?
膝盖磕在地上,硬涩地发痛,周€€麻木地起身,打开最后未曾开启的衣柜。
瞳孔紧缩,浑身汗毛直立竖起,他僵在柜门前,一时竟无法动作。
衣柜中央,摆着洁白如新的陶瓷罐。
周€€当然知道它是什么。
里面盛着罗锦玉的骨灰!
难怪他找不到罗锦玉的墓地,没有一片墓园的石碑上刻着她的名字。他以为她连同自己的名字一并更改,却没想到,她的骨灰被罗闵留在了家中。
放在衣柜里,锁在卧室中。
无论是周€€的家乡还是柳市,都讲究入土为安,人走后停棺三日便火葬下墓,生前所用一并烧尽,一切需赶在第四日正午前结束。
留在家中,是大为不敬蔑视死者的行为。
更何况没有供奉,而是随手放置在衣柜之中。
这一切都与周€€所想相去甚远。
这拥挤狭窄的家,虽然整洁干净,却始终难以摆脱潮湿的气息,它无孔不入地钻入周€€的身体,令他遍体生寒。
绝非恐惧,他只是茫然。
罗锦玉为什么要决绝地离开。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争吵,最后一次见面时尚在拥抱。
既然选择离开,为什么没能过上更美好的生活呢?
他心底埋藏已久的怨恨喷薄而出,夹杂着困扰他十数年的不解一遍遍冲击着脑海。
指尖触碰陶罐,只有冰凉。
如果摔碎了它,罗锦玉的魂魄又是否会归来,周€€想问一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