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衿香 一衿香 第22章

作者:蜜月 标签: 年下 HE 修真 破镜重圆 玄幻灵异

第25章 无有乡

  气势汹汹泼出去的水,却没有一滴沾到目标。

  水流像被赋予意识一般,变成两条透明绸带绕在春昙周身,又在始作俑者惊恐地张大嘴巴时,急转方向,劈头盖脸冲过去。

  纨€€呛水,咳得涕泪横流,发髻也冲散了,金冠歪到一边,摇摇欲坠。

  他气急败坏,抢过水舀欲亲自上阵,谁知才迈开腿,他蓦地就失去平衡,原地栽进水中。

  惊呼即刻溺没水底,不过膝深的河,卷入其中的人却起身不能,只徒劳地露出两条乱挣的胳膊。

  如非必要,修士不对凡人出手,是长久以来的约定俗成。

  所以春昙也没料到洛予念会当众教训他们,可随即转念,他这样磊落的人,出手必然是在人前。

  河边的百姓渐渐被异动吸引,聚拢过来。

  春昙不觉皱眉,暗自叹了口气。

  人生来就会同情弱者,一场事出有因的小惩大诫,眼见着在指指点点间,被硬生生扭曲成仙君恃强€€弱。

  而纨€€自然也不会感激洛予念的手下留情,更不可能因此自省,反而会怀恨在心,日后,难保他们伺机报复时,不会迁怒雨前斋与无有乡……春昙无奈地看着那道飘飘欲仙的身影,所以说啊,动手还是要挑个时机与地点的,人活在世间,太磊落,终究要吃亏的。

  擅自靠近正在施法的修士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可他口不能言,别无他法。

  伸手触到洛予念的刹那,他险些被环绕在仙君周身那股六亲不认的灵力掀飞出去,好在那人及时察觉,抓住了他。

  他缓缓落回地面,灵力之风也随之停息,洛予念顺手替他摘掉发上的水草须,双眉紧蹙,不似责怪,倒像心有余悸:“这样很危险。”

  他摇摇头,提醒道,阿念,人好多,我们走吧。

  *

  河水顺着他的头发滴滴答答落进草地,春昙略显狼狈,却并无受到欺辱的羞愤。

  洛予念冷眼环顾周遭,尽是陌生而可怖的嘴脸,那些人手遮嘴巴,却遮不住毫无根据的窃窃私语。

  有人说,不至于吧,这陈公子只是顽劣了些,哪里来的修士,怎能借题发挥啊……

  有人说,好像是跟无有乡有关,那他们定然不是正经人,陈公子怕不是撞破什么。

  更有人不说话,男人们狎猥地注视春昙湿衣下透出的淡粉肩头与手臂,听着无有乡的名字,彼此心照不宣地笑,笑得洛予念一股心头火起,他的手下意识摸到剑柄握住,顷刻又作罢……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剑解决的,善念、恶念,如光与影随行,他斩不断,正如这悠悠众口,他也堵不住,以何种姿态立足其间,才是他该参悟的。

  他回首往那颗木瓜海棠处一望,足下轻点,须臾间便打了个来回。

  双手一扬,那片盎然的新芽色便展开,徐徐落在春昙肩头,遮住脏污,也遮住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你们!咳咳咳……”纨€€从水中爬出,趴在一旁好容易缓过气,果真就恼羞成怒,他衣衫不整地被小厮扶起,颤颤巍巍指他们,“敢跟本少爷动手!还想不想在露州混了!”

  洛予念不屑理会,他低下头,仔仔细细替春昙绑衣带,系宫€€:“手伸开。”

  €€带自身后绕过,不慎搓过腰窝,春昙在他臂间一哆嗦,不知是不是冷。

  “喂!本少爷跟你说话呢!”

  “少爷少爷,别,他有剑……我们先回去叫人……”小厮死死拖住他家公子。

  “呵,有剑如何,我堂叔可是七真弟子!我叫他来把你们这些狗……呜……呜呜呜……”

  “少爷你怎么了!”

  纨€€面色涨红,双手掐着自己颈子,面目狰狞,却再张不开嘴。

  春昙一惊,慌张望他。

  “禁言咒。伤不到他。”洛予念默默催动灵力,无形之气化成一股暖意萦绕在他周身,干燥他裹在里头的潮湿的中衣,“河沙要回去再洗了。”

  那人放下心来,乖巧地点点头,朝他笑了笑。

  体温骤然升高,梅和松的香气也愈发浓郁,明明站在令人躁怒的阳春三月的午后,洛予念的火气竟奇异地熄了。

  人言啧啧,间或有“南风断袖”之类的字眼飘来,他也可以充耳不闻,三下五除二盘在春昙身前绕出个简单的铜钱结。

  离开前,他解了纨€€的禁言,可对方似已料定他不敢对自己怎样,不但不服软,还变本加厉:“老老实实待在你的无有乡,说不准大爷高兴了还去捧你的场,非要装着一脸清纯,跑出来骗姑娘!以为傍上个修士做靠山,我就不敢怎么样你是吗!你给本少爷等着!”

  “靠山”闻言停住,春昙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十指紧紧扣攥,洛予念一时分神,被拖着走出好远,远到水声,骂声,不分青红皂白的议论声统统都听不见。

  春昙脚步轻快,没事人一般,带他兜进陌生街巷。

  他们先进药铺补了几味药材,又去杂货店挑了只新药碾。

  洛予念一路跟随,眼见着要到雨前斋了,才终于忍不住问他:“不生气?”

  春昙摇摇头,摘下幂篱,笑得神秘兮兮,带他直穿茶楼后院,来到那扇小门前。

  门里还是一道门,一步宽的罅隙隔开前后两座院落。

  洛予念置身其间,左手边一抬头便能看到那颗鸦桕的树冠,而右手边……

  转头时,春昙恰好靠上来,鼻尖与他的耳轮轻轻一擦:“有何好气。他说的也不全错,我是要来无有乡的,你跟不跟我一起?”

  他好像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也不等洛予念点头,便抬手扣动门环。

  兴许是先前已经踏足过月照楼,又或许是有春昙在,面对这大名鼎鼎的秦楼楚馆,洛予念心里并无多少波动,首要一个念头,竟是替沈佑惋惜,难得来露州,竟见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弦歌姑娘了。

  不多时,门里头有响动,轻柔且有节奏的脚步隔门停下,吱呀一声,缝隙缓缓撑开,露出一袭丁香紫罗裙。

  弦歌彷佛提前知悉洛予念要来,见了他丝毫没有意外,施施然行礼:“洛公子,久违了,里面……昙儿?”错身时,她看到春昙发丝间粘着的细沙,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春昙随意跟她一比划,提摆跨过门槛。

  “摔的?”弦歌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只头发和中衣露出的领口沾泥沙,外衣鞋子反倒干干净净,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在说谎,可她却只是偷偷叹了口气,没有戳穿他的报喜不报忧,只问他,“伤了没?”

  春昙立刻伸展手脚给她看,又指指洛予念。

  “那还好……先进去把脏衣裳脱了,我叫他们烧水。”

  说着,她引他们进了那座后罩楼。

  当中是间宽敞花厅,左右两侧皆以碧纱橱隔断,桌上摆着几碟点心樱桃,弦歌交代他们在此稍候,独自穿堂而过。

  春昙迳自往左手边转,洛予念跟进去,顿时有些傻眼,浮雕束腰方桌,五开光鼓凳,十字海棠纹窗棂半开,前头摆了张小巧的贵妃凉榻,榻边一只高足花架,架上一盆不知名的花。四扇的纱屏风将屋子内外隔成两部分,里头是座雕花架子床,纱绫帷幔层叠垂挂,左立一只衣柜,右置一张长桌,桌上是铜镜与妆奁,窗棂透出淡淡的芭蕉绿影……怎么看,这都是间华美的闺房,可,虽整洁,却实在空荡,几乎没有居住痕迹。

  春昙从桌下拖出两只鼓凳,拉洛予念坐下,不多时,便有两个小厮抬了个木浴桶进来,搁置在屏风之后,开始从外头一趟一趟提水灌水。

  “听说,方才陈家大少爷在河边吃了教训。”水声中,小厮们闲谈,“现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他闹着找人寻仇呢。”

  “啊?吃教训?什么教训?”

  “不知道啊,方才周伯来送菜的时候提了一嘴,说是看到他落汤鸡似的跑回陈府了,嘴里一直骂……”

  春昙一怔,默默瞄过来,露出几分心虚。

  洛予念不明白,春昙这样本本分分的人,怎么就得罪了阔少爷:“他究竟为何如此针对你?”

  *

  春昙叹了口气,拽过他一只手,此事是说来话长。

  €€€€去年中秋,绸缎庄黄掌柜的千金小姐在我这里买了香回去,事后又差人送了份谢礼,里头装的是块成色上好的玉佩。这礼太贵重,还是贴身私物,我自然不能收,打算忙完后,亲自给送回去,可我香还没卖完,黄家的护院便来掀了我的摊子,警告我不要异想天开。后来,苏掌柜才打听到,说是那位千金是抗了父母自小为她定下的婚约,他父亲迁怒我罢了。

  “可这又与那个陈……”洛予念恍然大悟,“该不会,婚约是跟他?”

  春昙点点头

  €€€€陈公子来头可不小,露州所有的钱庄票号都是他家的。他横惯了,被心上人退了婚气不过,开始暗中调查我,得知我与无有乡有牵扯,便借题发挥,想借打压我挽回几分颜面。

  “……所以,于你而言,根本是无妄之灾。”

  洛予念又不自觉露出那种疼惜他的目光,春昙不愿面对,便低下眉眼,专心看他掌心,在滑腻的绢丝手套上写字。

  €€€€不打紧的,那黄家小姐与我不过一面之缘,又不是真心爱慕我,非我不嫁了。待陈公子闹够了,气消了,便不会继续纠缠。放心吧,没事的。

  写到这里,两个小厮恰好从里头出来,春昙自然而然收回手去,起身,点头与他们致谢。

  小厮们年纪都不大,他们笑呵呵对洛予念行礼,看到他腰间佩了剑,略有畏色,扭捏后退。

  洛予念已见怪不怪,起身对他们道了句“辛苦”,还主动送他们出门去,试图缓解他们的紧张。

  春昙转身的一刻,敛起了假笑,边往里走,边解开衣带。

  他脱下道袍与中衣,随手搭在屏风边缘,定睛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这些小厮是照顾姑娘们惯了,沐个浴还要撒这么厚一层花瓣。可辛苦烧水提水属实不易,他也只能将就了。

  他迈进浴桶,解开发带,缓缓沉下去,只留了头与颈在外。

  周身疲乏渐缓,他靠在桶边,忍不住长长一喟。

  水汽渐渐氤氲,淡淡花香萦绕,血也微微发热,想必是烧水时,弦歌替他丢了些补气血的药材同煮。

  他转过头,透过屏风往外看,洛予念无声无息在那梅花窗下的贵妃榻上打坐,即使相隔一丈远,他也能感受到那股灵力的波动€€€€是入定了。

  仙君今日经历诸事,也不知是哪一件扪动他心窍,令他精进了。

  “阿念。”他悄然发出气声,果真未得到回应。

  于是,他缓慢起身,没惊起一丝水花,轻轻摸到桌上妆奁打开,取出一颗外观近似珍珠的珠子狠狠捏碎,挥手将碎屑撒到窗外芭蕉叶上。

  而后,他又重回水中,趴在盆沿盯着窗外,直至看到几只黑色的蛾盘旋而来,在沾有粉末的芭蕉叶上停留片刻,复又离去,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第26章 一年一上一千龄

  春昙和衣坐到桌前,与洛予念面对着面。

  仙君出定,睁眼时,整间屋舍炸暖,旋起一阵中正平和的微风。

  春昙衣袂与半干的发丝被掀动,洛予念盯着他怔了半刻才回过神:“什么时候了?”

  他比了两根手指,代表两个时辰。

  洛予念坐到他身边来,接过他的茶。

  春昙支着下巴凑过去问:“睡饱了?”

  “嗯?”那人抬了抬眉,继而笑了,“不是睡觉,是打坐入定。”

  “入定?”春昙微微撑开眼,“练功?”

  “差不多意思。”洛予念沉吟片刻,“方才突破了些瓶颈……”见他面露疑惑,洛予念伸手抚了抚他略带潮意的头发,“这个难以言传,不急于一时,日后慢慢教你,总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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