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衿香 一衿香 第26章

作者:蜜月 标签: 年下 HE 修真 破镜重圆 玄幻灵异

  看似淡定,脸颊却倏地红了。

  封怀昭觉出些趣味,信步踱到他面前,居高审视他佯装安定的漂亮皮囊。

  他伸手捏他的腕,将剥好的柑送到自己嘴边,啃咬,舔舐,咀嚼。不慎碰到无措的手指时,收获一阵细不可查的颤抖,手上挣脱之力只出现了一瞬间,又无奈作罢。

  春昙眨眼的速度很慢,像在思考,水光忽闪,似乎在拚命掩藏眸中的抗拒,天人交战。

  叫人好生可怜,又好生想揭穿他。

  封怀昭手上一使劲,将他半拎着,往竹榻上走,春昙鞋子都来不及穿,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爬上了榻,却也不忘理平衣襟,摆正香囊。

  香里没什么脂粉味,只是清新自然的花木之气,封怀昭并不讨厌。

  春昙斟满酒,将杯盏推到他面前。

  要侍候他,却不懂该送到嘴边,还真不是小倌。

  在雪阳时,封怀昭便觉得他身上有种动物的警惕性,如惊弓之鸟,随时都要飞走。如今在熟悉的地界,不像鸟了,倒像猫,放不下戒心,敏感到碰一碰就炸毛,害怕却还要使出浑身解数,别扭地讨好。

  封怀昭自己端起杯,喝一口,又递给他。

  春昙一愣,摇摇头,求助似的望向弦歌,姑娘特地蹲在榻边替他解释:“封公子,春昙他身子不大好,不能饮烈酒。”

  “身子不大好……是有多不好?”封怀昭顺着他肩胛捏,捏到手肘,的确单薄,像稍微使力便能捏碎似的,于是他真忍不住狠力一攥。

  哑巴吃痛,咬唇,颦眉,痛却叫不出声。

  封怀昭心里顿时就欢畅起来,大发慈悲:“那给他换别的吧。”

  话音刚落,春昙竟斗胆看了他一眼,一只手动了动。

  封怀昭斜睨弦歌。

  “他说,多谢封公子体恤。”弦歌替他开了口。

  “谢……是诚心的么?”封怀昭靠过去。

  春昙别开脸,点头。他发际方才痛出的冷汗,晶晶亮亮呈一线反光,西斜的余晖下,像花草泌露,安静,脆弱,却动人心魄。

  “那怎么不敢看我啊?”他狠狠吞咽口水,按捺着浑身的躁动,耐心等到弦歌添完酒。

  春昙转过脸,举杯敬他,杯里飘出一股甜味。

  “你喜欢喝这种东西啊?”封怀昭接过尝一口,笑道,“孩子气。”

  但他最喜欢孩子气了。

  他扣着杯,袖一抖,小指一弹,桃红色即刻转为浅淡的粉红:“喝吧。”

  *

  那颗药不过米粒大,乳白色,入水即化。

  春昙看得一清二楚,不必猜,必定是颗狠烈的催情药。

  他的确是百毒不侵,但也不是全然无效,该痛也痛,该昏也昏,只是药效会大打折扣,不会因此死伤罢了。

  接过酒杯,此药几乎无味,可他却犹豫了,时辰还早,他不能现在就将封怀昭放倒,那夜里的计画还如何完成?

  且……这可是出自玉沙宗的媚药,传闻中,玉沙可是为此类东西闹出过人命,修士都如此,他这幅身体,当真扛得住么?

  “怎么?”封怀昭有些不耐烦。

  春昙看了看姑娘们,难为情道:别在这里。

  “哦?那去哪儿啊?”封怀昭的嘴唇几乎要咬到他,他微微向后躲,却又被追上。

  饶是春昙,此刻也有些心焦,他忍不住抬头,眺了一眼夕阳燃烧的天边。

  这一望,望见天边一道闪光,好似长庚星提早降临。

  他暗暗松了口气,有恃无恐地放下酒杯,向后退了退,换上一脸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倔强。

  封怀昭的耐心果然耗完,一把捏住他后颈,端起酒,急躁到切齿:“是要我喂你对么。张嘴!”

  他话音未落,忽而一阵风卷起,春昙身子不自觉后倾,险些掉下竹榻,又适时被一只手扶住。

  翩然而至的碧色身影将他同封怀昭隔开,护在身后。

  一紫一碧,两条手臂连番撞击,扭打,衣袖翻卷摩擦出飒飒风声,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守拆招中,酒杯悬空辗转几手,最终被洛予念按回桌上,液面震荡,却一滴未撒。

第30章 让步

  原还想,难得晴河母女团聚,无需着急带他们离开。

  如今洛予念却心有余悸,幸好那两个童子在他沐浴时恰巧经过窗前,否则,他再迟个一时半刻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昨晚回到碧梧山庄时,碧虚真人正为那失踪半月的弟子诊脉。

  那弟子竟是自己回到碧梧的,傍晚昏昏沉沉在赤沼附近的林间醒来后,她浑无这些日子的知觉,只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恰好撞见赤铜巨蟒食人,她本想逃走搬救兵,却被南夷人偷袭,一睡就是这些时日。

  碧虚真人为她诊了脉,还放了血,奇怪的是,她体内毫无异常,不见中毒迹象,亦没留下内伤,连手臂被蟒毒腐蚀的伤都已经过治疗,几近痊愈了。至于头痛与呕吐,都是大量使用催眠药物的正常反应罢了,众人皆疑,难不成,另外两个失踪的百姓也没有死,而是与她一样,昏睡在赤沼附近的某个地方?

  事不宜迟,哪怕有万一可能,他们也不能放弃。于是洛予念连夜护着方平意几人,重回她醒来的林间搜索线索。

  抱着一丝侥幸,直搜到天亮,可惜活人没有找见,却在赤沼边缘发现一具残破尸骸。

  从身高与褴褛的衣装能判断出是个男人……该是那个桐华堂的大夫。

  本应森白的骸骨呈灰褐色,骨质松散到一碰就要碎,方平意无法,尽全力也只能取下一节完整指骨带回碧梧。

  “这些……拿坛子装吧。”她叹了口气。

  之后洛予念单独跑了一趟海桐镇,将骨灰与遗物尽数交于医馆遗孀,让他能下葬祖坟,也算对这条人命有个交代。

  午后再回碧梧,药修们已准备好沐浴药汤,以祛一身赤沼毒气,及那股摆弄过尸骨的恶臭。

  洛予念闭目泡在水中沉思,却不得其解,为何那南夷人会放过更具威胁的修士,而对普通百姓痛下杀手。

  “小师叔?”门外探进个脑袋。

  听到是沈佑的声音,他没动,只问了一句:“你伤势如何了?”

  “灵力好像又恢复了一点。”屋内水汽弥漫,沈佑替他推开了窗,“方才试了试御剑,还是勉强。不过方师叔说,那蜂毒似乎是日渐削弱的,只要坚持打坐练气,至多再十日,无需解药也能自行散去。”

  “嗯。”洛予念也算放下心来,但保险起见,待他能稳定御剑,还是先回一趟沧€€,给师伯看一看,免得留什么后患。

  “哎?这是什么?”沈佑疑惑问道。

  洛予念睁开眼,屏风后的沈佑停在桌边,手中垂下细长的线影。

  桌上放着他的冠,簪与香囊,以及……

  “三仙绳。”说完,他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发顶,那处彷佛还残存着被指腹按压梳理时的触觉,“露州的习俗,代表……“

  “福禄寿,这叫扎三仙,我知道啊。”沈佑迷茫道,“昨日碧梧的小童子们一早就聚在院子里,方师叔挨个替她们梳头发,我也去凑热闹来着,可她们却笑话我,说这是给不到十四的孩子们准备的,没我什么事……所以你这是……”他蓦地一顿,而后嘿嘿笑了,“小师叔,这是谁给你扎的呀?”

  他明知故问,洛予念自然不答。

  沈佑也不在意,自顾自感叹道:“唉,真好,上巳节的庙会很热闹吧?”

  是很热闹。

  慈航殿,雨前斋,白€€川,无有乡。

  回想起来,他似乎从未体验过如此漫长的一日,甚至不知该从何开始讲。

  怎料不等他开口,隔壁客房的门先响了,有€€乱的脚步进去,逾刻又出来。

  童子们自窗前经过,口中不住抱怨:

  “也不知他们是来帮忙,还是来添乱的。”

  “嘘。小声些。掌门说了,远来便是客……”

  “嘘什么嘘,一早去见过掌门之后就不见人影了。还拿人当下人使唤……说什么被缛每天都要换……”

  “昨晚我来送茶,他不让我走,偏要我坐在这里陪他喝茶……还好你们来找我。”

  “你们小声点!他们不是还留下个师弟嘛!”

  洛予念一愣,问沈佑:“隔壁,有人住?”

  “哼,是啊。”沈佑冷哼一声,“哦对,你昨晚急着跟方师叔他们去莞€€岭,所以不知道,玉沙宗的人也来了,封怀昭带着他三个跟屁虫,上次在雪阳咱们都见过的。原本碧虚真人想要他们也跟去帮忙的,毕竟莞€€岭那么大,人多好办事,可他藉口一路赶路劳顿,非要跟师弟们休整一晚。”

  洛予念倒是不在意,他与封怀昭本就话不投机,不见也好。

  他从桶中迈出,擦干身体,取下搭在屏风上的衣袍穿好:“所以,他们如今是去莞€€岭了?”带上香囊,束起发冠,他想了想,将三仙绳拧成一股,缠在了手腕上。

  “呵,怎么可能。这种苦差事,人家躲都来不及。”沈佑翻了个白眼,坐下来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何况封怀昭得知我受了伤,还一躺就是这么多日子,当即就打了退堂鼓,说什么兹事体大,要回玉沙多搬些救兵来。碧虚真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由他去了。”他又给自己倒一杯,一仰脖子灌下,“不过,咱们封大少爷怎么可能大老远白来一趟。临走前,我还听到他跟他那几个师弟说起无有乡来着。如今,八成是在快活,也不知会不会为难弦……哎小心!”

  沈佑眼疾手快,弯腰接住了打翻的茶杯,再直起身,他那宁湿衣不乱步的小师叔便不见踪影了,只留给他一阵若有似无的腊梅香。

  *

  “哟,这不是洛公子么?”看清来人,封怀昭有些讶异,“怎么,也跟咱们这些俗人一样,来这种地方?”他挑着一侧眉,出言讥讽,“莫不是在雪阳春宵一度,食髓知味了?”

  洛予念不想受他挑衅,遂强忍下心中怒恶:“抱歉,封公子。春昙熟识莞€€岭环境,明日一早还要陪在下继续走访,不方便喝酒。”

  “啧,这就是洛公子不讲道理了。”封怀昭的笑容渐渐淡去,“今日,他是我的座上宾,横刀夺爱可不是君子所为。”他两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沿,像在释放某种信号,那两个玉沙弟子即刻站到封怀昭背后。

  洛予念瞥了一眼,果然都是熟面孔:“人,我定要带走。碧梧山庄的求助,总不能都甩手不管。”

  想息事宁人,这话自然不该戳破。

  可他着实忍无可忍,若不是怕给无有乡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方才必要一剑劈下来,劈断那只扼住春昙脖颈的手。

  不想封怀昭并未被激怒,反而向后一靠,好整以暇地盯着他:“呵,说得好。可,南夷人有异动,你们沧€€的人来管,不合适吧?洛公子,若封某没记错,上次出事,便是你那好师兄洛熙川做的孽啊,万一这次再出什么岔子,你们沧€€说得清么?”

  “……封公子。”洛予念深吸一口气,不屑与他纠缠计较,“切莫只凭道听途说便中伤我师门,万望自重。”

  “道听途说?”封怀昭面上竟浮起一丝诡异的同情,“洛公子,你不知道吗?这话,可是徐景修当年在我家宴上的亲言,嘶,他不是你的二师兄么?莫不是,他在中伤自己师门?”

  洛予念闻言一怔。

  二师兄?怎么可能?师尊明明勒令所有人都不得妄议此事,连门内弟子都不甚清楚,二师兄又怎会去别宗宣扬?他这么做,不是只会让沧€€蒙羞,令亲者痛,仇者快么?

  他定定看着玉沙那几张极尽讥讽的嘴脸,一时竟无从辩白。

  能让洛予念吃瘪,封怀昭喜不自胜。

  “所以说啊,春昙。”他藉机重新举起那杯酒,越过洛予念,语重心长道,“日后可莫要再以貌取人,多少前车之鉴呐。来,到我身边来,至少啊,我封怀昭言行如一,绝不会套着一副光风霁月的皮囊,去欺骗世人。”

  洛予念心中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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