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衿香 一衿香 第7章

作者:蜜月 标签: 年下 HE 修真 破镜重圆 玄幻灵异

  酒意上头,所有的感官都迟钝,洛予念意识不太清醒,视线也在晃动,竟辨不出他写了什么,只能呆呆问一句:“啊?”

  春昙眨眨眼,乐了,俯身贴到他耳边:“既然不必委屈,他方才强迫你喝酒,你为何顺了他的意?”

  今夜风不小,可惜依旧不能醒酒。

  一缕若有似无的气息,小蛇似的湿漉漉地钻进洛予念的耳朵,在他脑袋里蜿蜒爬行。

  他用力甩了甩头,更晕了,额角突突跳,隐隐作痛。春昙双眸含笑,光亮落入,像落入一汪春水,将天地温柔地模糊、扭曲。

  他们离得极近,眼睫根部的潮湿,发间落的雪,都一清二楚。

  他伸手去捏,摊开手指头,只留下一点水光,月色映照下,亮闪闪的,像弦歌的舞裙。

  “你方才弹得曲子很好听,没听过,谁……”洛予念问到一半,忽然卡住,低头捏了他一只手,捧起来检查伤口,可手背光洁一片,他用拇指轻轻抹过表面,“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

  春昙确信他是真的醉了。

  沈佑方才说他沾不得酒,竟不是搪塞推脱。

  “回澜引。我爹爹作的。”腰弯得累了,春昙干脆挨着他坐下,一扭头便能与他耳语,“我家后山有一片竹海,他无事的时候喜欢呆在那里,说山风吹过竹林,像海潮声。”他换了只手,撩开袖子,露出了已经自然止血的伤口。

  “回澜引……”洛予念喃喃,皱着眉,小心又小心地托住他的手,掏出一块崭新丝帕,轻轻擦留在手背与手腕处的血迹,半晌才发现擦不掉。

  春昙笑笑,扯过帕子,伸出手去接住纷扬而下的雪花,浸湿又还他:“你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洛予念一边揉耳朵,一边点头,眼皮只能半抬,还不忘替他擦拭血迹:“沈家有医师,我去讨一副药来……你……”

  话没说完,他忽就向前栽倒过去。

  春昙早料到,伸胳臂一拦,那人浑身暖烘烘的,像只火炉。

  *

  洛予念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绵软的锦被里一股似曾相识的花草幽香,架子床挂了轻飘飘的帷幔,光透到被面上都变成淡淡的粉,扭过头,他的道袍与披风整齐叠放在另一只枕上。

  他猛地坐起身。

  “小师叔?你醒了吗?”

  洛予念一惊,挑开帷幔,沈佑正坐在外头悠然饮茶,一只手高高举起,指头上勾着只玉香囊。

  “怎么回事?”他掀开被子,迅速穿戴整齐,走到沈佑面前,抓住那只摇来晃去的香囊,果然镂刻着岁寒三友,“他的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沈佑笑得一脸狡黠:“昨晚跟他过夜的人是你,你怎么来问我啊?”

  过夜……

  洛予念心口一突。

  他只记得昨日自己喝了酒,听了琴,看了舞,还险些与封怀昭起冲突。

  再后来的事,像从脑子里被挖得千疮百孔,只晃过几张春昙的脸孔:“我,和他过夜?”

  “小师叔,你不会不记得了吧?你这酒量也太次了,两杯就给你喝断片了?”沈佑张大了嘴巴,“我早上过来找你的时候,他还青着眼圈替你烤衣服呢!你可别告诉我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啊,我,”沈佑舔了舔嘴唇,耳根子有些发红,“我可都看见了……啊但我不是有意偷窥的啊!”

  “……看见?你看见什么了?”

  沈佑挠了挠头:“就是,我昨天跟七真派的师兄,还有燕宁她们玩六博,输了,正要找你抱怨几句,发现你人没了,就赶紧出门找……然后……就看见你跟春昙在前院,那个……”他双手握拳,对碰,单独立起两根大拇指,贴了贴。

  “那个?”

  “哎呀,就是,卿卿我我嘛。”

  第一眼,沈佑还以为自己喝多眼花,忙举起手背使劲儿搓搓眼皮。

  可第二眼,那两个人依旧依偎在一起,他那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师叔紧紧抓着人家一只手,春昙也不见害羞,大大方方贴过去,吻他耳畔。

  “非礼勿视,再多了我也不敢看了,后来弦歌姑娘说,你在春昙房里歇下了……”沈佑干咳了一声,凑近他,“所以,我们小师叔,终于开窍了?没想到你喜欢男孩啊……我看他根骨不俗的,说不准可以入内门的,要不要……”

  洛予念叹了口气:“别胡说。”

  什么卿卿我我,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贴得近,八成是春昙在对他说话罢了。

  原来,雪月下近在咫尺的笑脸不是做梦,是真的。

  “哎小师叔,你去哪儿?”沈佑见他开门,忙起身跟上。

  “他人呢?”

  “谁?春昙?一个多时辰前就走了啊,我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他们出门。”

  “走了?”洛予念回过头,“去哪里了?”

  “回露州去了呗,临走让我把这个香囊给你。”他压低声音,“虽然没有明说,但,应该是定情信物?你闻一闻,好特别啊!听说他很会调香。”

  香囊晃晃悠悠,逸散出一股不属于冬日的芬芳。

  湿润的青草露水气,包裹着茉莉与兰,细软而温润,正是春昙衣襟上那若有似无的香。

  # “迷瘴”

第8章 碧梧

  二月末,沧€€山顶的雪才化净,南边莞€€岭已花开成海。

  “二位辛苦了。”有碧梧弟子早早在门前等候,“掌门已恭候多时,请跟我来。”

  “应该的。”洛予念带着沈佑拱手回礼,“有劳。”

  西南山岳连绵,碧梧山庄便藏在群山环绕间的一处山涧,放眼望去尽是几人才能合抱的窜天巨木,屋舍亭台都是颇具特色的树屋,难得有机会造访,他们原是想好好观赏一番,奈何途径的练剑场,药圃,丹药房,进进出出几乎清一色都是女弟子,不方便他们东张西望,两人目不能斜视,一路被带到清风堂。

  “二位,这边请。”

  堂内陈设古朴简洁,木桌木椅木架隔板都带着原生的曲度与年轮。

  “先坐。”掌门碧虚真人百岁有余,竟在亲自为两个小辈烹茶,沸水注七分满,即刻盖了杯盖,端到他们手边,“我们山庄自己种的竹叶青,今年的春茶收成不错。”

  沈佑手快,刚挨到碗边便被端茶的女弟子叫停:“莫要心急。”

  洛予念先前也只在书中看过这盖碗茶,不知该等多久,抬头看到碧虚真人在香炉里燃了根线香,烟缕如飘带,袅袅升起,在高处消散。

  “眨眼都十多年不见了,洛云程那个老东西可还好?”她语气平淡,半合著眼皮,转动着手中流珠。

  洛予念闻言一怔,悄悄与沈佑对视了一眼。

  论修为,他们掌门好歹也是如今仙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谁人提起不尊称一声清€€真人,没想到,在碧梧派掌门嘴里居然变成了“那个老东西”。

  不过,听着并倒无恶意,且前辈之间的恩怨情愁洛予念不清楚,只恭敬答道:“掌门师尊还在闭关。”

  “还在闭?这关闭了得有十年了吧?之前的事还没放下啊……”碧虚真人叹了口气,转而问道,“所以,如今沧€€是谁在主事?齐敬之?”

  “正是。”沈佑答道,“掌门真人闭关前,将派内一切事务交给了家师。”

  “你是齐敬之的弟子啊……”

  “是,晚辈沈佑。”

  “哦,鹤居山沈家的小子。那,你呢?”她转眼看洛予念。

  “晚辈洛予念,掌……”

  “哈,原来你就是洛予念啊,洛云程的那个关门弟子。”碧虚真人忽而笑出声,多看了他几眼,“难怪她们几个从寒烟擂回来之后,时不时就叨念你一句。”

  她笑得爽朗,丝毫不顾及几个女弟子的死活,原先还在门外装作洒扫的,端药经过的,顿时做鸟兽散,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洛予念本也不擅闲谈,见状刚好直入正题:“真人,收到信之后,我与沈师侄即刻便动身前来。您信中提到有人在芊眠谷附近见到‘悬息’踪影,可有把握?”

  三日前,沧€€收到来自碧梧山庄的求助信,说近两个月间赤沼附近不太平,频繁有猎户药农在山间寻到巨大蛇蜕,还有人因此失踪。

  掌门闭关,代为理事的沧€€大弟子齐敬之收到信后,立刻召了洛予念与沈佑到跟前。

  “据那些百姓描述,蛇蜕拚一拚有三丈多长,壮年男子腰一般粗。碧梧弟子也证实过了,不似作假。”

  齐敬之将信低递给他,洛予念低头草草扫过,沈佑好奇,等不及凑上来,没看两行就是一声低呼:“悬息?”

  悬息是一条巨蟒,是南夷人豢养的上古巨兽,他听闻许久,却并未得见。

  不止是他,门派里除了掌门师尊和师伯,没其他人见过,大家都是在藏经阁中的史料记载和前人的口口相传中了解到它的存在,知它身长十丈,背生骨翅,上天入海,长生不死,且怀天下至毒,乃万蛊之神。

  南夷人崇信女娲娘娘,坚称它是女娲留在人间的后裔,神族血脉才能得其承认,凭藉圣器驭使它,无往不利,那个所谓圣器,叫做“月孛”,是一只刻满血咒祭纹的铜铃。

  “碧虚真人怀疑,此事跟南夷人有关,她不止求助了我们,还递了信给玉沙宗。”

  洛予念沉吟片刻:“……这不该。若真是悬息,动静岂止几张蛇蜕?”

  南夷与中原的争斗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哪一次不是尸横遍野,距离最近的一次,他们的师尊也亲历其中。

  六十多年前那一战,仙门百家死伤无数,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才重创凶兽,将妄图入主中原的南夷人驱逐。沧€€上一任掌门人也正是在此战中身中悬息剧毒,一代宗师修为尽失,不久后便羽化仙逝。

  “况且,月孛铃还好好的封存在我们后山,这么多年都没有异动。”洛予念将信还回去。

  “你跟我想到一处了。但,不排除此事与南夷人有关,毕竟他们精于血蛊毒术,这蛇蜕,多半就是他们搞出的鬼名堂。”齐敬之将信收回信封中,压在一旁,“叫你二人前来,一是去协助碧梧查清此事,毕竟他们弟子不多,还都都是药修,动起手来不免吃亏。其次,也是让你们带个态度过去,若真是南夷人有什么阴谋,我们沧€€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让碧虚真人放心。”

  一小截燃透的灰折断,落入香炉中。碧虚真人端起茶碗,揭开盖,示意他们也尝一尝。

  “沧€€我自然是放心的,再没人比你们掌门秉公无私了。”

  洛予念依样端起底下的茶舟,先嗅香气,再小口啜尝,果真气郁味甘。

  “这是我的小徒弟,方平意,蛇蜕之事从一开始便是由她经手的。”碧虚真人抬手一招,便有弟子来到身前,正是方才替他们引路的那个。

  “他们二人就交给你了,有事到丹房来找我。”

  “是。师尊。”

  方平意大致与他们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一个月前,海桐镇医馆的大夫去露州城药铺进货,一去不复返。家人遍寻数日,得知当日露州城并未有人见过他出现,这才断定是消失在山路途中,他们便花钱打点了一些猎户药农,让他们帮忙找寻,可人没找到,却找到几条巨大的蛇蜕。

  “……只靠这个,也不能断定大夫的失踪与蛇蜕有关吧?”沈佑问道。

  “是,可半个月后,第二个人失踪了。”方平意取出一张舆图,上头圈出了几个事发地,“露州城郊,一位无亲无故的独居老妇,深夜里忽然惨叫,惊动了邻里街坊。有目击者称,她是被巨大的活物卷走的。”

  “联想山野间发现巨型蛇蜕之说,百姓们人心惶惶,恐是怪力乱神作祟,便找到我们碧梧山庄来,希望我们能出面解决此事。起初我们也不信,但我的确在那老妇住所发现了蛇行痕迹。”方平意皱了皱眉,“常居山地密林,蛇虺我们是见惯了的,可我活了三十多年,从未见过那样大的蛇蜕……而且,我还在窗棂上捡到一片撕裂的衣料,边角都有被腐蚀的痕迹,我师尊试过了,那是蛇涎,有剧毒,如今她正试图调制此毒解药。”

  方平意将舆图交给他们,又一路带他们御剑南行。

  一炷香后,三人落在深林边缘:“师尊觉得事有蹊跷,便派了我和另外两个师妹继续调查,可前几日,其中一人也跟着没了踪迹……”她叹了口气,“三日前,就是在此处,我寻到了师妹掉落的发簪……之后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药修虽大多不擅武,但为采集珍稀药材,常常要出入险地,自保的本事总还是有的,就这么无声无息失踪,的确非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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