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影 罪影 第11章

作者:京久 标签: 推理悬疑

第14章 威胁。

  姜北深深看一眼温妤的“维纳斯”,心道小姑娘眼光堪忧,不由分说扔只防霾口罩给江南:“把你那张全国女性见了都走不动道的脸遮好。”

  江南刚把寿司送进嘴里,一脸莫名其妙,明明蘸的是酱油和芥末,却为何尝到了酸味?一定是厨师手抖,加了过多寿司醋的原因。

  然而姜北不解释,抓起手机去外边打电话:“林安,把温妤的通话记录聊天记录再查一遍,还有网页浏览记录、网购记录。那小姑娘在网上搜索了杀人方法,你没发现吗?我不管你平时是怎么跟许队打小报告的,也不管许队跟你说了什么,你要是不想干了就把制服扒了回家种田。”

  林安擦着脑门上的汗,感叹传话筒真难当:“……好的,我这就去刨温妤家的祖坟!”

  江南叫来服务员买单,见姜北在打电话,没打扰他,溜达到停车场取了车。姜北出来时还在看手机,从善如流坐上副驾:“去市局。”

  “好的大哥。”

  江南这个无证司机开车贼溜,精准切开车流的同时还能腾出嘴巴说废话:“从温妤的日记可以看出,她并不是善茬,小小年纪就想杀人了,是个预备役犯.罪分子。她要是不死,说不定坐在审讯室的就是她了。”

  姜北眼皮一跳,抬起头:“江南,我知道你其实没什么同理心,但逝者已逝,尊重下死者。口罩戴好。”

  “……”江南莫名挨了训,突然羡慕起旺财来,旺财可以到处跑,他不能,他脖子上有条无形的绳索,以防他蹿到灰色地带。

  “好吧,那说正经的。温妤是个戾气很重的小姑娘,但她隐藏得很好,所有人对她的评价都是乖巧懂事。我不认为这姑娘是表演型人格,更像是被人威胁,强装出来的。”

  姜北一点头:“怎么说?”

  江南好片刻没说话,盯着前方,倏地把车停在路边,开门下车:“前面有交警,我刚喝了酒。”

  “你真的是——”姜北已无话可说。

  “就一口。”

  姜北甚至不想下车和他打照面,长腿一跨移到驾驶座。江南这个无证司机摸到方向盘没十分钟又滚回到专属座位,他有种预感,再不开口说点什么姜北又要训人了,于是继续刚才的话题。

  “刚说到哪儿了?威胁是吧?”

  “……”

  “嗯,威胁。”江南道,“温妤说她不喜欢画画,但她其实从初中起就在学画。一个人能忍气吞声到这种地步,只敢在日记里发泄,不觉得奇怪吗?又不是要挣钱吃饭的大人。”

  姜北把车停在路口接受检查,交警确认好信息,挥着手让人走,转身又去检查下一辆,训斥声透过车窗传进来。

  “你是怎么把重型货车开进市区的?通行证呢?搞啥子,你不知道有绕行道路吗?”

  姜北驶过十字路口,将训斥声甩远了。江南把头缩回车里,打开储物格,竟发现盒牛奶,眼睛一亮:“你准备的?”

  “买早饭送的。”

  “老板娘真好,”江南喝着牛奶,“你明天还去买早饭吗?我陪你一起去,明天周末,我可以陪你一整天,我想和你挤地铁,感受下人间烟火气。”

  “……你醉酒还是醉奶?”姜北有时候真想把他打包发最快的快递退回原厂,但一想到原厂已倒闭,只得作罢,“你接着说,温妤学画,然后呢?”

  让大货车一打岔,江南已经忘了说到哪儿了,重新组织了语言:“温妤从初中到高中,做着她不喜欢的事,不敢发脾气,憋得都想杀人了,她甚至在日记里求救,真的没人发现她的异常吗?那些说她乖巧懂事的人中,有人在撒谎。”

  姜北不否认,但警方抓人得看证据,不然传讯时间一到就得放人,就算吃了熊胆敢拘着人不放,最后批捕文书批不下来,大家也只能挥手说再见。现在的破案电视剧、法律科普网上一搜一大堆,那些想挣脱法网的罪犯估计比派出所新来的实习生还了解得透彻。证据不足加打死不认,就能让他们逃之夭夭。

  条条框框只能框住君子,框不住别有用心的小人。

  他需要一个切入点。

  姜北说:“温妤在回家的路上遇害,徐银莲在自己家遇害,但是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除了孙一航没有拍到别的可疑人员。孙一航说他没杀人,假设把他刨除在外,那如果凶手没有跟踪两位受害人,又怎么知道温妤提前放学回家、以及徐银莲是什么时候从市局出去的?唯一能解释得通的,是这个人跟受害人非常熟,与徐银莲抬头不见低头见,能让徐银莲降低警惕放他进屋,并且能接触到温妤的笔记本和掌握她的行踪。”

  他心里隐隐浮出个答案:“温妤放学前给她爸打了个电话,从通话记录来看,她经常与她爸通话。但她爸无生活自理能力,通常这种情况,她应该更依赖哥哥才对,我好像忽略了她的亲人。”

  江南“唔”了声:“我一直在想,既然温妤不喜欢画画,那温洪亮为什么还要送温妤去学画。他们的家庭条件不足以支撑一个艺术生的开销,一盒42色的水粉颜料就是温妤一个月的生活费。温妤是没跟温洪亮提这个事情,还是温洪亮假装不知道?温妤的邻居说温洪亮对妹妹很好,好到倾尽所有也要把她送进全市最好的艺体中学,上最好的培训班,结果花了钱不讨好,换我我也想不通。”

  江南没有点破,话锋一转又绕到别的事上面去了:“温妤的笔记本藏得很隐蔽,她在自己的储物箱里垫了层夹板,本子藏在夹板后面,我差点没发现。笔记本好像另一个她,锁在小隔间里,上了锁,不打开就发现不了她的另一面。”

  “我之所以说温妤被威胁,是因为青少年有自以为无法疏解的心理问题时,大部分人会想到自.杀,而她忍了。她一定有一个必须活下去的理由,这个理由是‘贱人’威胁她的筹码。听你这么说,温妤和她爸的关系很好,她爸也是,家在哪儿都记不得,独独记得女儿,他会不会就是温妤的‘理由’?”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望着窗外,姜北其实很想问他——你在青少年时期都想了些什么?

  不过以他对江南的了解,得到的答案可能是“不知道、不清楚、不记得”中的其中一个。

  “少女心事真难懂,”许久后,江南冷不丁感叹一句,“我上学那会儿肯定每天沉浸在逃课泡妞的喜悦中,绝对没时间想这些。”

  姜北:“……”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把江南踹下车。

  江南作为涉案人员,被姜北带回了市局。意外的,这个点刑警队办公室里还有不少人,王志鹏也在。林安这个千里传声筒被姜北训了一顿后,扭头就把消息发到小群里,分分钟集齐了一支小战队。

  这哪是掘温家祖坟,分明是掘了刑警支队的祖坟。

  王志鹏坐了老半天没等来人,本来打算回头找林安算账的,这会儿见姜北手里拎了个本子,就知道来事了,双手接过:“这是什么?”

  “温妤藏起来的笔记本,她在日记中提到有人要杀她,之前凶手翻温妤的书包,不是想拿钱,是在找这个本子,看能不能从上面提取到有用线索,”姜北推了把江南的腰,对他说,“你去杨朝那儿把笔录做了,签完字就可以走了,算了,签完字到接待室等我。”

  王志鹏走到门口,一听这话不干了:“他又要占用公共资源,老姜,孩子大了,成年了,比你还高,政策要放松,才能茁壮成长。你看我家那小子,我就让他释放天性,他也没给我搞事,上次月考英语还考了100分,数学也终于突破了60大关!”

  姜北总觉得王志鹏是误会了什么,不然就是脑回路没长对,好心提醒:“我们市初中语数外满分是150。”

  “是吗?那还差得远,”王志鹏把笔记本往胳肢窝一夹,“我给我儿子挣择校费去了,谁也没别打扰我,看我回家不抽死那小崽子!”

  林安掘完祖坟回来,正好冲撞了要抽儿子的老父亲。王志鹏一看这种小年轻就来气,反手一巴掌:“不争气的东西。”

  “我今天招谁惹谁了?”林安就差表演个嘤嘤嘤了,满腹委屈无处说,抖着手里的几页纸,道,“姜哥,我让技侦查了温妤的网页浏览记录和网购记录,这事儿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小姑娘太聪明了,用的越.狱网站。”

  姜北挑眉看他。

  林安可能是觉得姜北对谁的撒娇都没有抵抗力,正要发作,蓦地后颈一凉,回头一看,真正的预备役犯.罪分子正冲他笑得一脸纯真,让他想起那段与江南不得不说的血腥暴力往事,悻悻收敛了。

  “那什么,温妤的网页浏览记录包括机械性窒息死、溺死、氰化.钠,总之就是各种死法,这姑娘是闹哪样。她的网购记录,除了画画工具外,还有成人尿不湿,应该是给她爹买的,以及一卷细麻绳,看样子她选择了机械性窒息死,工具都准备好了。”

  “等等,”江南在一旁开了口,“用于固定温妤尸体的就是细麻绳,她是什么时候收的货?”

  “9月4号,直接寄到了培训大楼。”

  “温妤是在4号晚上遇害的,”江南说,“那晚我看到孙一航在培训大楼对面徘徊,提早下课,让她们结伴回家。温妤没办法对同学下手,只能把麻绳带回去,结果让凶手给利用了。”

  林安不寒而栗,如果那晚温妤没有遇害,那死的就是另一个小姑娘。温妤长期压抑自己的情感,江南用卓越的演技吸引了她,人身处黑暗,不论见到什么都觉得那是救赎。她像守护珍宝一样,想用极端的方式赶走觊觎她宝贝的人。

  这姑娘眼光真不行。

  正想着,林安脖颈再次一凉,姜北正抱臂看他,眼中的精光似要掀飞他的天灵盖,直捣脑浆。

  “我一直没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许队打小报告的?”

  “哦啊嗯,这个……”该来的总会来,林安心虚地搓着手,“大概一二三四六月前吧,忘了。”

  姜北:“我不反对你给上级汇报工作,但别什么都说,毕竟许队暂时病退,别打扰他养病。”

  林安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这事儿就算翻篇了,继续宣读他的刨祖坟结果:“温妤,17岁,基本信息大家都看过无数遍了,直接说重点。这姑娘是她妈四十好几才生的,出生没几个月她妈就走了,那时她爸还没生病,还能给她挣奶粉钱。直到温妤上初中,她爸在工地出了事,手受伤不能用了,领了残疾证,养家的重担就落在她哥温洪亮身上。再后来她爸年纪大了,得了老年痴呆。”

  “等等,”姜北说,“温妤上初中时他爸出了事故。江南,温妤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的?”

  江南趴在桌上快睡着了,浓密的睫毛像老爷爷手里的小扇子,扇得又轻又缓。他懒懒道:“初中,分班时做过登记,像这种有基础的学生会分到进阶班,你们可以去培训楼看登记表。”

  像是想到了什么,江南倏地睁开眼睛。

  姜北:“怎么了?”

  “没事。”

  “做完笔录就到车上去睡。”

  江南接过抛来的车钥匙,二话没说挪了窝。

  等人一走,姜北拿过林安的刨坟报告逐字研读。温妤的父亲在工地受伤后,得到了一笔赔偿金,同年温妤从社区中学转到一所艺体中学的初中部。对于艺体中学来说,当然是越早学越好,再加之温妤成绩优异,直升本校高中部。

  至于温洪亮,人生平平,乏善可陈,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大专肄业,跟着父亲跑工地,那年温妤正好出生。

  “只能查到这么多了,”林安说,“乍一看这就是个算不上富裕的普通家庭,只是有几个时间点比较可疑。温妤的日记没被发现时,大家都以为她是喜欢画画,温洪亮为了满足她的愿望,倾尽所有送她上艺体中学。温妤呢,也表现得像个体贴哥哥的好妹妹,用优异的成绩来报答哥哥。现在看来,温妤更像是被逼的,连她爹的那笔赔偿金都很可疑。”

  姜北:“温妤把日记本这种私人物品藏在画室的行为,说明她认为画室比家里安全,但这只是猜测,连旁证都算不上,只要温洪亮说一句温妤青春叛逆期,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我们也拿他没办法,毕竟他养了温妤十几年这事不假。调几个人过去盯着温洪亮,在主证出来前保证他在警方视线内。”

  “这种时候我就非常羡慕江南那小崽子了,”林安双肩一耸,“逮着人打一顿,不老实交代就打两顿,完事说自己是正当防卫,拍拍屁.股啥事没有。”

  “……”姜北提醒林安,“别跟他学。”

  林安一撇嘴:“当然不会,我暂时还不想把自己玩儿完。”

  姜北正在咀嚼“玩儿完”这三个字,走廊里“咚咚”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一听便知是某个想抽死儿子的老父亲来了。人还没进门,声先到。

  “老姜,初中语数外满分真的是150分吗?老子冒着秃顶的风险把崽子送进私立学校,周末培训都花了不少钱,”王志鹏的反射弧绕了一圈后回来,这会儿终于炸了,头顶稀疏的几根毛支棱着,“那小崽子是怎么跟我说的,骗我语数外满分100,我信了他的邪!刚打电话回去我还没骂他,他就跟我说不想上私立学校了,压力太大,还说我逼他,我真的是——”

  王志鹏拘一把心酸泪:“我天天和死人打交道压力不大吗?!送你们个便宜儿子要不要?不要回去我就抽死他!”

  “别别别,鹏鹏你有话好好说嘛,”林安给他老人家倒了一杯水,“孩子嘛,不懂事很正常。再说你不是在释放他天性吗,怎么给送私立学校去了?”

  “我——”王志鹏语塞,转而掷地有声地放了句狠话,“明天我来自首,老姜你不用带人出现场,现勘我都自己做!”

  如今姜北很能理解王志鹏的心情,安慰道:“别冲动,别让你儿子成为第二个温妤。”

  “关温妤什么事?”王志鹏想起正事,“说到温妤,那姑娘的笔记本上有一丁点血迹,是谁的不知道,已经送去检验了,等结果吧。”

第15章 突破。

  江南拿上车钥匙,但没去车里,溜达到接待室,碰着个熟人。

  孙一航先前吵着要回家,真放他出去他又不走了,把窝从审讯室挪到接待室,一个人占三张椅子,躺了个四仰八叉。

  许是号子蹲久了,神经敏觉,孙一航眼皮还没掀开,鼻子先动,闻到股危险气息,顾不上半残的胳膊,翻身坐起,瞳孔紧张地颤动着:“你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告诉你,这儿是警局!”

  “所以呢?”江南挑张椅子坐下,孙一航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一瞬间收回自己42码的大脚。

  他在跑与不跑间艰难抉择,所幸江南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只靠在椅背垂着头,眼皮已然阖上。

  孙一航胆子大了些,打量起江南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张脸,只觉得太像程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程野诈尸了。

  六年前他第一次见到程野时便眼前一亮,那张符合美学标准的脸仿佛是经过精密计算长出来的,就有一点不好,太白了,显得娘们唧唧的。

  “看够了吗?”江南头也不抬地说,“我已名草有主了。”

  孙一航挪开目光:“谁…谁他妈看你了,我只是在确认你是不是程野。”

  “永宁公墓2号院第7排从左往右数第3块碑,你要找的人在那里。”

  “我还没那么丧心病狂要去掘人家坟,”孙一航冷哼一声,“死了就死了,坏事干多了总要遭报应。”

  江南不睡了,盯着雪白的墙壁发呆,许久后才开口:“程野是个怎样的人?”

  孙一航一时没摸清这人又在演哪出戏,前些天还干净利落地打了他一顿,今晚又失魂地坐在一边,像个茫然又无枝可依的小男孩。

  “你俩不是亲兄弟吗?问我干什么。”

  “负责调查案件的刑警跟我说,我和程野从小就分开了,程野让亲妈扔去了福利院,之后被人领养,有了妈妈和家,”江南侧头看向他,眼里带了点得意,“我不一样,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