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影 罪影 第31章
作者:京久
民警和保安吵到一半,忽听这一句,架也不吵了,本能地捡起手铐咔咔铐住医生。
“哎呦~”医生让人反手一铐,疼得直呲牙,“不是,警官我犯了啥事要抓我呀?”
民警也不知道,抬头看姜北。只见姜北对剩下的民警说:“仁心医院内科医生范成彬、赵建,外科医生杨鹏,麻醉医师费晴涉嫌非法移植人体器官以牟私利,把他们抓过来。”
赶来的民警们本以为是来处理鸡飞狗跳的小事的,不曾想摊上个大事,当即跑下楼逮人去了。
范成彬还在叫:“警官我冤枉啊!我没有干那档子事!”
“是吗?”姜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满是肥肉的脸,“可你的患者说你在他面前保证过黑肾和活体肾一样好,绝对不会出问题。我问你,你的上家是谁,谁给你‘供货’?”
“我不知道!”范成彬浑身的肥肉都在抖,“什么上家,我压根没说过这话!我冤枉的!”
“冤不冤枉你去市局说给我听,带走。”
离仁心医院最近的派出所接到消息,立马派人增援,将医院堵了个水泄不通。几名涉案医生神经敏觉的已经开始跑了,出门就被逮个正着。
民警熟练地摸出手铐:“你跑啥?姜副支队一说我还不信,一看你跑我就知道稳了,干点啥不好,啊?像你们这种肯定是个团伙,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个月的指标就靠你们了。”
坐办公室喝茶的杯子还没送到嘴边,警察就到了,有人刚操刀完一场手术出来,没来得及说句狡辩词,便让人扔进了警车。
郝浩川身体不好,各种并发症缠身,交代了涉案医生后实在撑不住,姜北只好让他休息。彭小慧没想到儿子把这事说出去了,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姜北站房门外看着陷入沉睡的少年,死神离他那么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带走,这让姜北想起郝浩川临睡前说的话——
“我爸爸死了,他用命换一个肾,所以我更不能死,否则他做这些就没意义了。那天他来,告诉我找到□□了,让我好好准备手术,我太高兴了,都忘了问他怎么回事。后来我在网上刷到新闻,看到那辆爆炸的货车是我爸爸的,我才知道……警察叔叔,可不可以让我做手术?”
姜北不知如何回答他,做手术就意味着有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会因一时冲动而后悔一辈子。
所有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中,只有百分之五能以正规渠道获得器官,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五终日躺在病床上,等一个死刑犯或者意外死亡的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又得家属同意,即使这些都不是问题,也还有一座最难翻越的大山——配型。
大部分人耗干了一辈子,还是没能等来新的希望。正因供不应求,就此催生出一条黑色产业链。
“在想什么?”
姜北回过神,看到是江南,漂浮的情绪瞬间收拢:“在想程野不死多好,这样你以后生病了,有人给你配型,同卵双胞胎的匹配度很高的。”
江南皱皱鼻子:“听上去不是好事。我不会生病,我还得给你养老送终。”
“我有社保。”
“那不一样,”江南说,“社保会给你做饭吗,会撒娇吗,会给你暖床吗?”
姜北不置可否:“你似乎对你撒娇这件事很有自知之明,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你不是也喜欢吗?”
姜北盯着他,再次感叹江南脸皮之厚,但也只有江南,不要求他完成任务指标,不抓着他要公道,更不会嘶声力竭地叫他去抓嫌疑人,只是一种最简单的需要——要抱,要他好好的。
江南无坚不摧又柔软易碎,他明明一个人生活了那么多年,同样过得很好,把自己养得健康强壮,甚至还糊弄过一群警察,这样的他却爱在姜北面前撒欢,告诉姜北即使你平庸无奇,我也需要你。
姜北不肯撒的娇、不肯低的头、不肯服的软江南照单全收,用独特的方法维持着两人之间的平衡,不然准能把房子打翻。在姜北心里,江南是个又纯澈又疯狂又特别的存在,开惊喜盒子都开不出来的那种。
“你已经盯着我看了五分钟了,”江南笑起来,“这里人多,我不想动手动脚。你饿吗?我想勾.引你共进午餐。”
这人正经不过两秒,姜北微叹口气:“这医院才建不久,附近没有吃的,我去开车。”
“算了,下午等林安来了你不是还要询问彭小慧吗?就在医院吃吧。”
“你要吃医院的饭?”姜北还记得他在市医院是如何吐槽伙食的,医生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没叫上兄弟把他爆锤一顿,但胜负难料。
江南一挑眉:“你坐我对面的话,说不定我就爱吃了呢。”
第38章 掮客。
市局刑警支队大办公室里饭香四溢, 天仙来了没两天,各位单身男士原形毕露,甚至有把郁梓拉入糙人阵营的趋势。
郁梓小口咬着鸡排, 左手拿着纸,方便随时擦。
“你那样吃得吃到啥时候?我教你怎么吃肉。”只见某位刑警往嘴里塞了个鸡腿,吐出来只剩骨头, 这绝技,众人十分捧场, 爆出一阵喝彩。
郁梓:“…………”
嘭——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宋副局拿着资料进来,凭一己之力把火热的气氛拉至冰点。
“姜北呢?”宋副局找了一圈, 没找着人,“他给我拉了一车医生回来, 他人呢?”
众人集体摇头。
“看看你们,上个案子破了是不是就轻松了?队长去哪儿了都不知道,”宋副局教训道,“跟你们队长学学, 没案子就去找, 这不又找着个人体器官买卖案吗,光医生就抓了五六个, 后面肯定还有‘供货商’,少说能抓十来个,这个月的任务干这一票就够了。不愧是我和老许教出来的徒弟, 诚不欺我!”
宋副局句句在夸人,脸色却黑的可以, 在场的人不敢吭声。
“愣着干嘛?审讯室里的医生不审了?”宋副局看向角落, “林安, 去把人审了。”
林安吞下一口老坛酸菜牛肉面,说:“可是姜哥叫我去仁心——”
“24小时黄金审讯期懂不懂?”
“哦。”
几个涉案医生抽空了刑警支队办公室,各刑警将拿到的供述交叉比对,硬是没发现破绽,那群医生不愧是合作已久的伙伴,老早就串好供了。
审讯室里的范成彬刚松一口气,又有人进来,大刀金马地坐他对面。范成彬快哭了,整个双下巴都在抖。
林安例行询问:“姓名年龄?”
“范范范成彬,37岁。”
“职业?”
“仁心医院肾肾内科主治医师。”
“你的患者说你伙同同事非法移植人体器官,有这事吗?”林安问。
范成彬一口否认:“没……没有,他瞎说的,不信你去看,他身上连刀口也没有,咋移植呀?再说了,器官配型有多难,大家都知道,我……我没有干过这事。”
范成彬的胆儿跟他的体型成反比,林安问一句他抖一下,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往下滴。
“患者身上没刀口是因为还没到手术时间,这不是你狡辩的理由!”林安说,“配型是难,按规定,只能从血亲、夫妻、死刑犯或者脑死亡患者身上摘取器官,就这还得走大堆手续呢。可你的患者说,你们在没走任何手续的情况下答应他五天后实施移植手术,期间带他去做了配型,我问你,供体哪儿来的?”
“没有这事,”范成彬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他瞎说的。”
林安不与他多说,从民警手里接过资料:“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打死不认就没事了,当我们吃素的?技术人员调取了你名下账户的流水,除去正常收入,近一年来有将近50万的不明资金汇入你名下的附属卡。另外,技术人员查了你的通讯记录,两天前,有位网名叫‘朵朵菊花开’的人给你的微信小号发了条消息,问你接到患者了吗?你的回复是‘接到了,钱和腰子准备好’,对方没有回复,直到今早才给你发了句‘五天后手术’,看样子你还不是初犯,你还想怎么狡辩?供体是不是由‘菊花’提供的?”
“……”范成彬拧巴着一张脸,嗫嚅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眼睛四处瞟,就是不敢看林安。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林安敲着桌子,“有聊天记录你就别想从这个门出去,老实供出同伙还能争取宽大处理,你不想等蹲完号子出来听你儿子叫别人爸爸吧?”
听得这一句,范成彬倏地收回四下游移的目光,定在林安脸上:“……坦白真的可以从宽处理吗?”
据范成彬供述,“朵朵菊花开”名叫蒋昆,真实性待考证,年龄不详。一年前在某医院肾内科找到范成彬,说有一台移植手术,做完就能拿几万块钱。
范成彬虽心有顾虑,但一想到儿子马上就要上幼儿园了,家里的老人心疼宝贝孙子,非要送学费生活费高昂的私立幼儿园去,天天搁范成彬耳朵边念叨,索性心一横,接受了蒋昆的提议。
那次合作很愉快,术后蒋昆按照约定支付了三万元出场费给范成彬,大概一个月后,蒋昆再次找上范成彬,说需要一个手术团队,并表达长期合作的意愿。范成彬吃了回甜头,况且没人找他麻烦,胆子便大了些,在蒋昆的指导下,拉了同医院的外科医生、麻醉医师及护理人员入伙,和蒋昆达成了长期合作。
听完,林安真想一巴掌拍醒眼前这个见钱眼开的黑心医生,所幸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阻止了他:“蒋昆在你们的团伙中是什么角色?仅仅是组织手术?”
“他是掮客,”范成彬擦擦额头上的汗,说,“他负责联系‘供货商’和‘客户’,也就是供、受体。配型完成后会将受体的联系方式给我,转到指定医院等待手术。”
林安:“那供体呢?”
“那是‘供货商’的事,”范成彬为争取宽大处理早日和家人团聚,把知道的事全往外倒,“蒋昆作为掮客是要吃差价的,不可能让买卖双方见面,我们只负责受体,其他的全是他在勾兑。我听他说,他认识很多圈养供体的‘供货商’,又在垃圾网站发布消息或者从认识的医生那儿找需要器官移植的客户,再跟‘供货商’对接。”
“‘供货商’先给出一个价格,比如90万,其中包含医生的出场费,蒋昆就和客户谈100万,中间的差价就是他的,他还克扣我的出场费。谈好价格后客户付百分之二十的定金,交易开始,接下来就是异地配型,期间蒋昆会让我去接受体,带人做配型检查,配好后等待手术。”
林安真是开了眼界,之前不是没办过人体器官买卖的案子,所以一抓到医生就知道后面还藏着大群妖魔鬼怪。但那些案件中是没有所谓的掮客的,圈养供体、组织手术团队、在垃圾网站上找客户全由组织者包干,抓到一个就能一网打尽。
然而这起案件中有个两头吃的掮客,简言之,蒋昆为利益最大化,不让买卖双方见面,负责手术的医生——范成彬除了见过受体,压根不知道“供货商”和供体是谁,说直白点,抓他没用,得抓到蒋昆才能找到圈养供体卖出器官的犯罪分子。
林安问:“‘供货商’为什么不直接和你对接?这样他可以赚更多的钱。”
范成彬哂道:“嗐!跟我对接那不一锅端了吗?找中介保险,警察一层层查下去费时又费力,这期间他们早跑了。”
林安:“…………”
别的不说,警方的侦破手段愈发老辣先进,犯罪分子也更加狡猾,有段时间没碰着这种案子,掮客都整出来了。
“那个警官,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范成彬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您看能减刑吗?我老婆要是知道我干这事,肯定带我儿子改嫁,那婆娘老凶了,您能不能给我老婆说一声,说我……我表现还可以,让她别改嫁?”
“你老婆凶你还敢干这事,早干嘛去了?!我看你是没遇着更凶的,”林安睨他一眼,又问,“郝浩川也是蒋昆介绍给你的?”
范成彬点点头:“是,是。”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范成彬:“就和平时一样呀,让我接到人带去做检查。”
林安盯着他。
范成彬一看这眼神,就知道事还没完,又拧巴着脸,绞尽脑汁地想,最后说:“真就这么多了!我没见过供体,‘供货商’是蒋昆在联系,我要是认识‘供货商’,蒋昆还有机会扣我出场费?哦,说到这儿,这次的出场费蒋昆给得很高,这算有用信息吗,能再减两年刑不?”
这是法官的事,林安没跟他多扯,直接问:“这次蒋昆答应给你多少?”
范成彬比了个“15”:“平时都是两到五万,辅助医生拿得更少,但这次蒋昆开口就说给我十五万,聊天记录上有,他还有个小号,叫‘富贵牡丹’。”
这大妈味儿十足的网名,林安竟给看漏了,赶忙翻看技侦给的调查资料。‘富贵牡丹’在今早没头没尾地给范成彬发了个“15”,范成彬回了个问号,又问“这么多?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富贵牡丹”没说话,转而用“朵朵菊花开”的号作了回复,说“有事你我不担,干就是”!
林安兀自琢磨。
——为什么蒋昆说他和范成彬不担责任?八十岁的老太都知道倒卖器官违法,蒋昆脑袋被驴踢了也说不出这话,显然他说的“事”不是指倒卖器官,而是别的。他不担责任的前提是他没参与这事,只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操老本行,警方找到他也只能就倒卖器官这事问他的罪,范成彬一群人更不用说了,只负责做手术。
“你能联系上蒋昆吗?”
范成彬摇摇头:“他让我不要主动联系他,都是他有事联系我,要我现在给他发消息吗?”
“那不用了,你主动联系他不就知道出问题了吗?”林安摆手道,“你俩会碰头吗?”
“碰头?”范成彬面露揶揄,“蒋昆抠得要死,为节约成本啥事都自己干,连‘货’也是自己送。”
“这么说手术时他会来给你送‘货’?”
“是。”
林安犯了难,目前蒋昆是唯一和“供货商”有联系的人,让范成彬给蒋昆发消息吧,会打草惊蛇,没准和“供货商”一道跑了,等蒋昆来送“货”时再抓捕吧,供体的肾已经没了。
蒋昆作为掮客,相当于一道保险,不论哪头被抓,他都能把消息传给另一方帮助逃跑,他被抓,两方的人能发现异常,抓紧时间跑。供货商、掮客、手术团队之间形成了一个紧密的环,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其余的人闻风而动。
犯罪分子的招儿层出不穷,把“方法总比困难多”这话运用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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