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影 罪影 第4章
作者:京久
是巧合吗?如果不是,那么凶手便是在模仿画作。
姜北问:“这幅画有什么特殊寓意?”
“禁画,”江南说,“《雨中女郎》是一位乌克兰画家所作的肖像画,因为女郎眼皮上用了过多的颜料,夜晚时会在眼下投下阴影,看上去就像她睁着眼睛在看你。再加上用色压抑,曾购买过它的三位顾客都觉得这画挂在家里像多了个监视生活的幽灵,甚至出现了幻觉。不过后来检出画上涂有致幻药物,这画就被禁了。但谣言要么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要么愈演愈烈,有人说,看过真迹的人都会死。”
姜北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但温妤身上的确有诸多疑点,比如凶手为什么不砸头,要砸颈椎?假设凶手在模仿画作,砸颈椎能最大程度保住“主人公”身.体的完整性,不会像砸头一样血花四溅。第一、二节颈椎后上方是延髓,为生命中枢,受压可能会引起急性的心跳骤停、呼吸衰竭,可一砸就中,手法未免太过高超。
破案不靠想象力,否则就不叫侦查。思维发散到一定程度,姜北及时收住了,说:“温妤的尸检结果没出来,具体死因还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我会酌情参考。”
“嗯,你们看着办。”江南话锋一转,目光再次黏上姜北侧颈,“我一直很想问,你脖子上的咬痕是谁咬的?”
这问题太突兀,姜北握紧手机的手出汗了。但江南并无异常,就像问“你吃饭了吗”那样随意。
姜北不可察觉地深吸一口气,说:“猫咬的。”
江南冲着姜北皱皱鼻子,放软了声音:“它好凶。”
姜北瞧着他:“就是凶。”
“不咬回去?”
似是想到了什么,姜北眸光一动:“咬回去了。”
江南逗着他玩儿:“怎么咬的,咬了哪儿?”
不知怎的,姜北想到趴市局门口的流浪猫,那猫被女警收拾得雪白,很是乖巧黏人,但也凶,陌生人一靠近它就炸毛,哈着气露出尖牙要咬人。
乖是装的,实际野得很。
江南见他不说话,不逗了,手伸进姜北搭在腕上的外套里,指尖顺着姜北的小臂爬了会儿:“我去医院了,不要想我。”
他总是这样,把人心尖挠痒后便找各种理由开溜。姜北熟知他的套路,没留他,放下衬衫袖子转身走进办公室。
王志鹏看样子来了很久了,煎饼果子都啃得只剩张面皮,油腻腻的塑料袋旁放着两份报告。他对姜北说:“来了?我屁.股坐麻了你才进来,看来是时候给上头建议在市局门口立块牌子,就写‘邪祟与江南不得入内’。”
作为反射弧可绕地球五圈的中老年人,王志鹏曾看姜北讨不到媳妇儿,把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家的未婚闺女全介绍给姜北,结果没一个成的。王志鹏这才发现没对,连夜总结,认为一定是江南的原因,那小模样小性子像姜北英年早生的私生子,姑娘们肯定不愿意当后妈,这才搞不成,因此王志鹏对江南意见很大。
“老姜,不是我说你,当初那案子大家都知道。虽然江南脑子坏掉这事儿全是你的功劳,但他现在能蹦能跳,孩子大了,要学会放手。”
姜北:“……”
一旁的林安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王志鹏,觉得这老哥不是反射弧长不长的问题,而是没有反射弧。与此同时,林安也十分羡慕王志鹏有一双没看过惊悚画面的干净眼睛。
王志鹏啃完煎饼,说:“我去法医那儿拿了检验报告,确定板砖就是作案工具,上面黏了根温妤的头发丝,应该是砸温妤后颈时带下来的,至于其他,没有。尸检结果我也顺道给你捎来了,你看一下。”
第5章 抱我。
“鉴定意见,死者温妤系寰枢关节脱位、引起延髓及高位颈脊髓受压致脑室内出血、呼吸衰竭而死亡,死前所受外力击打为其死亡发生的诱因。我靠,真是砸死的,手那么准,‘手艺人’呀!”林安看完尸检报告,转头望向姜北,“我最讨厌这种变.态杀人犯,但是我们查了温妤的社会关系,没发现有符合‘手艺人’特征的可疑人员。姜哥,你说凶手会不会是随机杀人,那晚恰好碰到落单的小姑娘就下手了?”
姜北想到方才江南说的话,如果凶手真的在模仿画作,那就不是随机杀人,温妤身上的衣物与画中女郎的相似,这是经挑选出来的。可单凭一例案件,不好妄下结论。
“那个跟踪温妤的黑衣男子呢,找到了吗?”
“还没有,”林安说,“案发当晚9点20分左右,有辆私家车的行车记录仪拍到该男子急匆匆地出了榆林路,然后没影了。”
“9点20分警方还没有赶到现场,但江南已经报警了。按时间来算,这个男子比江南更早见到温妤。如果他不是凶手,他看到温妤后不报警似乎说不过去,是凶手,时间又对不上,”姜北翻了翻尸检报告,“老王,你带人复勘下现场……”
王志鹏一蹦三丈高:“再说一次,别叫我老王!”
这一声吼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激灵,林安赶忙奉上枸杞养生茶给他老人家降火:“来,鹏鹏喝口水。我告诉你,你这把年纪千万别轻易动怒,不然头顶秃得更快。”
养生茶王志鹏是喝不下去了,一把打掉在他头顶上游走的罪恶之手:“滚,你们这群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尊老爱幼?难怪你们刑警支队被称为市局最强光棍组,都是有原因的。”
“鹏鹏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林安不高兴了,“我们是把青春奉献给了人民群众,不然谁想今天左手明天右手,别以为你有老婆就可以鄙视我们!”
王八念经,王志鹏不听,起身掸掸衣服潇洒离去,徒留最强光棍组独自郁闷了好久。
“靠,这算不算人身攻击?”林安将茶一饮而尽。
姜北不参与光棍组的讨论,也不打扰,片刻后才说:“大家辛苦一下,找找全市近几年来因颈椎骨断裂死亡的案件。凶手能一击毙命,应该是个惯犯,特别注意那种没结案或者刑期已满释放的。受害人家属现在还坐在接待室等结果,温妤也躺在解刨台上,不论是对死者还是对社会,我们都得尽快交出答卷。”
姜北向来人狠话不多,每当他开始扯什么社会、责任之类的,跟了他几年的林安便知有鬼。只见自家老大去卫生间换下了制服,出来时频繁看手机,还假装不经意地拿走了车钥匙。
林安眼睛一眯,问:“姜哥,需要我跟你一起吗?”
“不用,”姜北瞄他一眼,“对了,你留意下那个要赔偿的阿姨。”
“谁?那个泼妇?”林安一想到她就脑瓜仁疼。昨晚那妇女先是见了死人害怕,不敢一个人待,后半夜又吵着饿了要吃饭,到天亮时直接打通任督二脉,腰不酸腿不疼了,死皮赖脸说警方耽搁她打麻将,要赔偿。
“我不是大娘的对手,哎!姜哥你去哪儿?”
话音刚落,姜北只留给林安一片转瞬即逝的衣角。
——
江南在市医院站下了地铁,站在出站口十分嫌弃地闻了闻自己一宿没换的白T,浑身不自在。他一边在身上挠了百八十遍,一边轻车熟路地摸到神经内科副主任医师的办公室。
张医师见他两手空空地来,便说:“片子呢,片子都不拍你来干什么?”
“不拍片,反正拍来拍去都一个样,”江南坐到张医师对面,拿起桌上的人体模型给扭了个羞耻的造型,“我来是想……”
“有一天你会想起以前的事的,不要急,”张医师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赶忙截住话头,“再说你现在不挺好的吗?没必要纠结过去,虽然这可能给调查造成障碍,但那是警察的事。”
江南低着头,脑子里乱糟糟的,早上那个噩梦还纠缠着他:“您说心因性失忆是因为遭受到重大打击从而选择性遗忘某些事情,”他用卫生纸做了条裙子,围在人体模型的腰上,“既然如此,还是不要想起来比较好。我来是想跟您说,以后我不来复查了,我放弃治疗了。”
张医师惊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少儿不宜的人体模型,额角抽抽:“……你确定要放弃治疗?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心理医生,你去打对折,我觉得你还能抢救一下,年纪轻轻的要对未来充满信心。”
“打骨折我也不去。”江南把十.八禁人体模型放到张医师面前,张医师登时瞪大双眼,拖着转椅退到一米开外。
“你不能放弃治疗,我先给你介绍个内科医生,不,你去楼下找我爸看看。你是不是没遵照医嘱?我就说你没好利索,你等等,我马上打个电话!喂,爸……”
这一惊一乍的,江南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正盘算着埋哪儿,直到两股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流出,他才反应过来:“啊~我流鼻血了,一定是肾火太旺的缘故。”
“没有肾火这一说!”张医师挂断电话,塞给江南一包卫生纸,“5楼出电梯左转,走到头就是,快去。”
江南不紧不慢地扯出几张纸捂住鼻子,头都懒得仰,站起身告了辞,慢悠悠地走出办公室。
张医师目送人离开,他还记得半年前江南来的那晚,浑身没一块地方是干净的,后背豁了条大口,血可劲儿地往外冒。跟着他一起来的两名刑警一个说这人是杀人犯,救活了也没用,一个要求必须抢救回来。
张医师正式接触江南是在人醒后,因为不记得事需要做脑部造影,当时他还心慌慌的,毕竟给连环杀人犯看病有风险。但江南出乎意料表现得很好,甚至可以用乖来形容。他像初次被人收养的小朋友,是个清澈又寂灭的存在,常常会让人忘了他还是个嫌疑人。当然,江南也很烦,会不厌其烦地问你同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阵敲门声传来,张医师回神,好整以暇地迎来了他的第二位客人。
“姜副队,这个送您,”他把没眼看的人体模型递给姜北,说,“记得报销,每次来都手痒。”
姜北把模型复原,放回原位:“今天他也问了那个问题吗?”
“没有,估计是想通了,不打算再纠结自己是怎么受的伤了。”
姜北沉吟片刻,神色不见喜怒,淡淡地“嗯”了声。
回答太过简单,张医师别有意味地看他一眼:“姜副队,每次江南来医院复查,他前脚走您后脚就来,您到底是希望他记起以前的事呢还是不希望他记起?”
“顺其自然,”姜北说,“他的口供对案件的调查很重要,能记起来当然是……最好的。”
张医师心道好他妈官方,真这样想就不会来医院问情况了。
“我看江南对自己有没有杀人这事不怎么在乎,倒是很在意是谁伤了他,每次来都问。”
姜北没说话,把卫生纸揉皱了。
“总有一天他会想起来的,就算你们瞒着他也没用。况且他又不傻,你作为‘肇事者’把人接回家照顾,说不定他早就琢磨通了,归根究底,是你当时不相信他。”张医师充当了回心理医生,看到姜北的脸色发生了变化,才及时打住。
姜北抬手摸到侧颈的咬痕,痒痒的,似乎又把他拉回到那个雨夜。是的,他不相信江南,职业习惯让他只相信证据,可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江南是干净的。
另一边,老中医确认江南只是上火导致的流鼻血后,拉着江南讲了堂养生课。
“年轻人不要过度消费身.体,夏秋交换季注意清淡饮食,更不要看网上的小广告去买什么补药吃。像你这种小年轻,正是火旺的时候,吃多了会给身.体造成负担,反而不好。所谓开源节流,你不节制怎么开源都没用,我的建议是,一星期两到三次……”
越说越离谱,江南的鼻血流得更猛了,微笑着听完老先生花几十年总结出的养生大法,觉得没什么用,于是脚底抹油开溜,出门就把俩鼻塞崩垃圾桶了,而后迈着“我最靚”的步伐摇到医院门口,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停在路边。
“这位长官,能搭个顺风车吗?”江南敲敲车窗,没等人回答,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飞快地在姜北面颊落下一吻,“你跟踪我?”
姜北耳根发烫,正想着怎么把跟踪变成偶遇,主意已经在加载了,却率先发现了江南的异常:“你鼻子怎么了?”
“哦,流鼻血。”江南扯了张湿巾,对着镜子清理干涸的血迹,从这角度看,眼角形状异常漂亮,夹着层薄薄的雾。
“医生说我火太旺没地方撒,所以流鼻血了,如果还不能泄.火,可能会引起血崩。”
姜北的剑眉瞬间拧成麻花状,不由地整了整衣服,把敞开的衣袖扣也给扣上了。江南从镜中看他小动作,哪都给遮上了,只留段流畅的脖颈,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
“阿北,”江南逗他,拿一双含了水的狐狸眼瞧着他,舔湿了唇,绵绵地唤,“阿——北。”
姜北像是溺在了江南眼里,近乎仓惶地别过脸:“这个问题……额,多喝热水。”
“我不。”江南凑上去,并没有追问姜北为什么会来医院,两人心照不宣地把这事翻篇。江南用双臂环住姜北的腰,头磕在肩窝处,咬上那段心心念念的侧颈,嘟囔道,“抱我就能好。”
拥抱是种浪漫行径,也是姜北能给出的最大回应,在这方面他从不吝啬,认为小孩要适当地哄着,给足了安全感对方才会乖。
江南享受着这个怎么也不会腻的拥抱,满足地弯起了眼睛,余光突然瞄见对面马路上躲在大树后的黑影,脸色蓦地冷下来,沉声问:“跟踪温妤的男人你们找到了吗?”
“怎么了?”
这时电话响了,姜北还没来得及断开车载蓝牙,江南就按下仪表盘上的接听键,林安的声音一瞬间冲破喇叭,在车内回响。
“姜哥完了!”林安听上去很着急,“刚接到报警,那个要赔偿的大娘死了!我正和老王往那边赶呢,半路接到的通知,说人死在了自己家。”
第6章 珍珠。
“我和银莲都死了老伴,银莲的儿女又在外打工,不常回来,我想着和她搭伙过日子,中午去超市抢了几斤牛肉,想给她送来。电话里还说得好好的,一开门就看见银莲坐椅子上,叫了几声没反应,走近一看,死了,立马报了警。”
死者是昨晚发现温妤尸体的妇女,叫徐银莲,是个独居老人。据她的老相好说,来时见家门没关,就推门进去了,后发现人已经死了。
王志鹏本来带人来复勘,接到通知后直接上楼,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不大的客厅里闪光灯此起彼伏,现场勘察员忙着收集指纹、脚印,法医对着尸体皱起了眉。
姜北从警员手里接过手脚套,戴好跨过勘察板进到屋内,冲法医扬了扬下巴:“怎么样?”
“死者低下.部有淡紫色的斑点状尸斑,推测死亡时间在2到4小时前,面部发绀,锁骨胸骨及肋间骨出现三凹征,另外……”法医顿了顿,说,“死者体表无明显伤口,除了后颈有一处钝器击打伤,作案工具是把锤子。”
八.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基本是南北通透户型,穿堂风将在场的人都吹出了一层白毛汗。两天内发生两起颈椎骨断裂死亡案件,不禁让人联想到半年前的连环杀人案,这是又诞生了一个连环杀人犯的节奏。
徐银莲的尸体还没进尸袋,安静坐在餐椅上,闪光灯对着她三百六十度地拍。她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偏向门口,双眼大睁,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姜北扶起徐银莲的头,发现她竟化了妆,妆容与她的年纪极其不符,白中透红。
“这么说死者从市局回家后就遇害了。她平时有化妆的习惯吗?”
报警的老相好摇摇头:“没有,银莲说儿女赚钱不容易,不搞那一套。”
“那就是后面化上去的,”姜北用棉签蘸取徐银莲嘴唇上的口红,这颜色比他妈用的要暗。姜北认不出,抬手招呼,“老王,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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