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影 罪影 第65章
作者:京久
“我不。”
江南山一样躺旁边,对方的拥抱和体温让姜北出了汗,他待在臂弯里动弹不得,挣扎无果,索性当自己是具木乃伊,不动了。
江南见他乖了,轻柔地揉着他乌黑的发,借着窗外的阑珊灯火,用眼神描绘他的脸。
姜北的轮廓很深,优越的骨骼把面部肌肉支撑得很好,看不出实际年龄,可自律和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眉宇间积攒了某种坚硬又可靠的东西,容易让人忽略他藏在冷冰外表下的柔软。
他没有冷冰冰,只是半天憋不出一个响屁而已。
“阿北,”江南感受着吹拂在脸上的温热呼吸,不禁圈紧了手臂,耳语道,“我腿痛,你抱抱我。”
这招屡试不爽,一阵窸窸窣窣后,江南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个拥抱。
姜北真是困了,满脑子只想哄江南安静,然后睡个好觉,偏生下雨了,医院不像家里装有隔音玻璃,雨点打在窗上,从最开始的淅淅沥沥到密密麻麻,江南也钻他怀里了。
雨势不见停,门外还有值班护士的脚步声,推着医用推车啪嗒啪嗒地走过。一片嘈杂中,似乎只有昏暗里的狭小空间最为宁静,静到可以听清彼此的呼吸声,又靠得那样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有规律的、起伏着的胸.膛,带来一种坠入云端般的心安。
江南不闹了,一颗脑袋怼姜北怀里,姜北却睡不着了,听了会儿雨声,问他:“你害怕?”
江南不要脸地说:“我怕死了,快点安慰我。”
姜北只是问问,真害怕他也不会安慰人,能问一句已是他最大的温柔!
江南还等着他说安慰的话,等半天没等到,抬头用一双猫一样的眼睛盯着他:“你问一句就完了?”
“……不然呢?”
江南“啧”一声:“你真没好好想过你以前单身的原因?”
姜北的下巴让江南的头发扎得有些痒,熟悉的洗发水香味混着湿重的空气萦绕在他鼻尖,怀里的人又滚烫。人一旦有了踏实感便有勇气想以前不敢想的事,因为无论思绪跑多远,回头还是眼前人。
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终于在一众相亲对象身上找到了答案,除开“我们八字不合,你工种太危险,又没时间陪我”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原因,剩下的,全嫌他太闷,连女孩子爱听的甜言蜜语都不会讲。
想到这,姜北大松一口气——幸好江南不是女孩子。
他一口气刚呼完,猛然反应过来,看看怀里眼巴巴等安慰的生物,又在想这玩意儿跟女孩子的区别大概就是少了个“女”字,本质上也是要人哄的。
他不会哄,干巴巴地说:“没事了。”
“哈?”
抠糖专门户江南把那三个字揉碎了抠,四舍五入姜北也算安慰他了,再四舍五入是姜北爱他,心情分分钟飞到外太空,手脚并用把姜北缠得更紧,一不小心绷到伤口,重重抽吸一声。
姜北再次展现他的“温柔”,又问一句:“还痛?”
“痛。”给杆江南就爬,在被窝里蹭着姜北冰冷的脚,蹭暖和了又沿着姜北小腿拨云撩雨地往上滑,不料反被握住脚踝。
两人僵持了一秒,江南用口型说着姜北的惯用台词——再蹭滚下去。也不知姜北听清没,亦或者是不想理他,并没有叫他滚,只叹口气,手掌覆在他伤口上。
隔着层纱布江南都能感受到来自姜北掌心的温度,安抚躁动的痛觉神经,似乎不那么痛了。
雨还在下,夜里气温骤降,江南抱着姜北,嗅到他身上的沐浴液香,睡意上头,思绪漂浮在现实与梦境的边缘,迷迷糊糊间又听见姜北在说话。
“嗯?”
“我说,”姜北掖了掖被子,“老别墅爆燃前,你为什么要跑回去找韩诚?如果你当时听我的往下跳,就不会受伤。”
江南闭着眼嘟囔道:“你确定我跳下楼不会摔成二级残废?”正说着,他猛一激灵,认真审视着姜北,“你是不是希望我残废,好对我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顺便私吞我的工资卡?”
姜北:“…………”
话题怎么一下子跑到了太平洋?
他沉吟片刻,试图拉江南回正轨:“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会不顾自己安危,也要去管别人死活的人。”
江南挑眉:“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个没良心的人?”
姜北没说话。
可江南的确对大部分人没什么同理心,他可以计算温洪亮,也可以怀着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未成年的邱星冉。他明明打算往下跳了,又半道折回,在快爆燃的情况下,正常人都会想着逃生,他偏不。
姜北突然搞不懂他。
“老头有钱,”江南说,“我救他出来,没准他念在我的救命之恩,大大方方把财产给我,我们就发达了!”
“…………”姜北泼他瓢冷水,“你是不是没睡醒?”
“我压根没睡,”病床着实挤,江南小幅度地调整姿势,用指尖滑过姜北脸上的细小伤口:“我不去找韩诚,你也会去,可我不想你去。”
他触到姜北的唇角,飞快落下一吻:“别想了,睡吧,晚安。”
话题结束得猝不及防,姜北只好闭嘴,动了动被枕麻的手臂,到底没抽出来。
雨下了一整夜,噼里啪啦打着窗户,直至清晨时才变小。天微亮,整座城市逐渐苏醒,笨重的公交车三步一喘,堵后边的私家车小电驴按喇叭狂催,昭示着忙碌的一天即将开始。
越野车在细雨朦胧中缓慢行驶,林安起了个大早,主动担任司机,跟着破导航走上一条最堵的路,到达老别墅时,东阳市辖区公.安局的民警已经忙活好一会儿了。
带队的人姓钱,叫钱平,是个谢顶的中年男子,他头顶锃亮,配上一张满是肥肉的脸,仿佛肥油都铺到了后脑勺。
他收到协作函,便亲自来现场等姜北他们,早先还做做样子,带着一帮子人搞现勘,见姜北一两个小时不到,心想这宁安市市局刑警支队的副队怕也是个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草包,没准还在狐狸精被窝里做美梦呢,既然如此,那就是同道中人,还做什么样子?钱平直接叫人开始“挖宝”。
“哎呦,姜副支队是吧,”钱平见人来了,跨过一堆杂物,蹬着两条小短腿跑来,抓起姜北的手摇三摇,旋即从兜里摸出烟盒,一人发一支,“麻烦你们亲自跑一趟,我听说了,昨晚这失火了,还有人袭警,性质相当恶劣,必须严查严办!”
话虽这样说,但钱平丝毫不动,叼着烟扯淡,他处事圆滑,明显是根老油条,没说上两句便开始称兄道弟拉关系,一口一个姜老弟地叫。
在别人的地盘上,姜北也不好甩脸子,皮笑肉不笑地同他虚以为蛇,眼珠四下一瞟,看得出工作没有多大进展,东西倒翻了不少出来,整整齐齐码在空地。
姜北扬扬下巴:“那是什么东西?”
钱平顺着看过去:“那个呀,没烧坏的小物件。”
两人边走边说,钱平跟观光导游似的,嘴巴叭叭地介绍:“姜老弟有所不知,这韩家以前在咱东阳市可是响当当的大户人家,那谁......韩文洲要是还在,还有马云什么事?他在咱东阳市发家,有了根基,打算开拓市场,跑去宁安市,就你们那,可惜天妒英才,早死了。”
“我记得他爱搞慈善,也爱收藏些漂亮玩意儿,”钱平手指夹着烟,用烟头指指空地上的东西,“那些全是,估计价值连城呢,没烧坏总得给人扒拉出来,到时候还给家属。”
说的好听,可姜北看他眼露贪婪,根本没打算还,便知道他满身的肥油是怎么来的了,估计没少捞油水,现下连死人的东西也不放过。
“该还,”姜北接过话,顺手招呼来几位民警,“韩老先生住院了,来不了,既然你辛苦把东西收拾了,那把这些全部打包,待会儿送他家去。”
钱平立马跨下脸,这人咋说啥信啥?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东阳市辖区公.安局的民警一看他们队长的脸色,不好动手收拾,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林安率先抄箱子装东西,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动起来。
钱平不好明说,烟头一扔,腆着个大肚子加入装箱队伍,脸色愈发的青。
“满脑肥肠,”等他走远,林安小声骂一句,又拎起一花瓶,吹了表面的灰,感叹道,“韩文洲审美可以呀,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别是些赝品,姓钱的怕是想不通。”
姜北没理这话,带着林安在周围逛了圈。
经大火一烧,别墅彻底不复当年风采,就连花园也未能幸免,炸飞的瓦片残砖落得到处都是,又铺了层厚厚的灰烬,雨一下,熬成一滩烂粥,一踩一脚泥。
待开发区人烟稀少,没什么活动痕迹,再加之迟迟不动工,野草长得甚旺,就要没过膝盖,压根看不见路。
姜北的裤脚被水洇湿,不再往前走,拍拍林安,示意他看草丛深处:“那边有压倒痕迹,叫姓钱的带几个痕检过来。”
林安冷哼一声,视线转向一旁:“我看他没空。”
钱平当真满脑肥肠,想着有外人在,大件的不好带走,小物件还是可以顺手牵羊的,反正房子烧了,鬼知道什么东西没烧坏,点数也点不出来,不如薅点走,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他眼珠子一抡,瞄准时机往衣兜塞东西,心道稳了,然而一颗心还没落回胸腔,后背便被人拍了一把。
“钱队捡的什么好东西?”姜北丝毫不给他反应时间,两指一伸,勾出他藏在衣兜里的一副银手镯,随着动作响起清脆的银铃声。
姜北一听这声音就反射性头疼……不,是哪哪都疼,仿佛手里握着块烫手的山芋。
让人抓了现行,钱平涨红着一张脸,干咳两声,索性破罐破摔,说:“姜老弟要是喜欢,拿走,这儿全是我的人,没人说出去。”
他观察着姜北,要是姜北肯收,院里那些瓶瓶罐罐他也能顺理成章地带走一些,一副银手镯,哪有珍藏品值钱。
林安也张着嘴巴乱说:“银的值几个钱?你看看这镯子,还没满月吧,那么小一个圈,送我我也戴不进去,钱队要做人情,未免也太不实诚了。”
钱平实在没搞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出了一脑门的汗,试探性地指指身后的花瓶:“那……”
姜北明显对花瓶没兴趣,只把弄着镯子。
银镯子直径小,成年人的手腕戴不进去,还坠了两只银铃,一看就是小孩的东西。一般家里生了孩子,长辈们会送长命锁银手镯之类的,寓意平安吉祥。
“这也是你从现场扒拉出来的?”
钱平一点头:“啊,韩家人用的全是好东西,姜老弟看上哪件拿哪件,别客气。”
“我是想说,镯子分明是小孩子的尺寸,”姜北听不得银铃声,反手塞给林安,又问钱平,“可韩文洲不是无后吗,留着镯子干嘛用?”
第77章 婴儿。
钱平哪里知道, 韩文洲发迹那会儿,他还是个毛头小子,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想打豆豆,最多只听过长辈们闲时扯淡,说隔壁家的孩子真有出息, 至于韩家的家事,他并不了解。
“可能是送朋友的吧, 再说,他不是娶了个媳妇吗?也有可能是提前备给孩子的,结果他媳妇死得比他还早。”
钱平顿了顿, 面露讥讽:“所以这人呐,哪有一直顺风顺水的, 早早把这辈子的运气用完了,是没有好结果的,还连带着身边的人遭殃。”
听他一番话,姜北兀自琢磨。
韩文静因着韩诚失踪, 和韩文芳吵架, 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翻出来了,却独独没提过韩文洲早逝的爱人, 好像他们一家子哪怕撕破脸皮,也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绝不提及大嫂。
为什么?
还有韩文洲, 他当真如钱平所说,因年轻时太顺, 运气用完死的?这也太扯了, 更扯的是, 韩文洲夫妻俩全短命,这怕是犯了太岁。
可姜北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再加之韩家两姐妹对大嫂极其微妙的态度,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天色愈暗,乌云压在头顶,似乎有一场大雨即将来临。不管韩家的家庭关系如何复杂,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先找到唐志宇,他是个关键人物。
姜北看看四周,此处荒无人烟,摸排走访是不可能的,除非地上爬的天上飞的会说话。他又指指花园外的草丛,说:“那边有压倒痕迹,带几个痕检过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
钱平十分不乐意,好歹是他的地盘,哪轮得上外来人指挥他做事,但又忌惮姜北发冷的脸色,只好招呼来痕检,假巴意思嘱咐对方仔细勘查。
那痕检员跟着钱平混,也混出了一身肥肉,提着工具箱在一片狼藉中走得艰难,偏生脚下的碎砖瓦还要与他作对,路没走几步,滑打了几个,一百多斤的肉险些摔地上。
姜北看着这帮子人真糟心,格外想念老王老张他们,恰时手机响了,他走出几步,去旁边接听。
“老大!”郁梓语气急促,喘着粗气说,“唐志宇他老婆预产期提前,羊水破了,这会儿正往医院送,她说她想见唐志宇。”
先前郁梓被派去守着韩文芳一家人,想着有孕妇,有个女警在方便一些,没想到还真让郁梓碰上了孕妇生产。
电话里的救护车鸣笛声声声催人,姜北掐着眉心,也不知上哪去给产妇找老公。
“先稳住她,送去医院再说。”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哎呦”一声,痕检员还是没能逃过摔个狗吃屎的结局,踩到团软乎乎的东西,脚下一崴,脸先着地,接着鼻血横飞。
一百多斤五花肉掉地上的动静还有点大,钱平心疼工具箱,忙不迭捡起来:“你怎么回事?路都走不稳!”
痕检员可委屈了,烂泥似的瘫坐在地,抱着摔破的膝盖疼得呲牙咧嘴:“我哪知道踩到了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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