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影 罪影 第98章
作者:京久
姜北一看他表情就说不出重话来,同时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家长,江南在他身边有段时间了,脾性一点没改,反倒仗着他不敢怎样而越来越肆无忌惮。
他掰过江南的脸,让对方面朝车窗外,实力上演眼不见为净。
后排等着看好戏的两人等了半天只等到这不痛不痒的“大结局”,不禁有点兴意阑珊,正准备下车,又听江南解释道:
“我刚去户籍室问点事情,上次我去办理户口,工作人员问我要出生证明,我没有那东西,然后她说亲子鉴定也行,但我也没爸,做不了亲子鉴定,还是许叔叔帮我解决的。”
林安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又坐回车里:“你和我老大的老大DNA对上了?”
江南翻了个白眼:“医生的建议是,你最好多吃点核桃。”
姜北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是说,上户口如果不能提供出生证明,就需要提供亲子鉴定报告?”
江南点点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几个走失儿童被领养了都没人发现他们是被诱拐的,按常理,领养人领养了孩子后,一般会把他们纳入户口,我问了工作人员,即使是收养的孩子入户口,也需要做亲子鉴定证明被领养人与领养人之间非亲生关系,既然如此,为什么发现不了,难道数据库里匹配不到与他们吻合度高的DNA,所以才没找到亲人?”
姜北很快抓住了关键:“还有一种可能,领养人根本没有给这些孩子上户口。”
若真如此,他们领养孩子还有何意义?不上户口就上不了学,甚至很多交通工具都不能坐,难道他们就把孩子养家里玩儿?
此话一出,林安想起那几个打不通电话的领养人,即使车里开着暖气,也无端有些发冷。
刚开始他还庆幸孩子是被人领养了,现在想来,庆幸个屁,户口都不愿意给人上的养父母,会是什么好东西?
“不行,我得再去审审邱宗傅。”
“没用的,”姜北刚交完两百块钱罚款,心情不是很美丽,疲惫地掐了掐眉心,“领养人给不给孩子上户口,不关邱宗傅的事,他需要做的是审核领养人的资料,看符不符合要求,剩下的与他无关。”
林安再次坐回车里,顺带“艹”了声:“那意思就是,哪怕这件事明摆着有猫腻,只要没有人愿意出来指认,我们就没办法?那些孩子就能当是被正常领养走的?”
“你想多了,”江南笑起来,“不会有人出来指认的,首先,高建春已经死了,其次,你们没有想过为什么邱宗傅要铤而走险用领养的方式把孩子送出去吗?明明暗箱操作才最能掩人耳目。”
众人同时沉默,做出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比起在座的刑警,江南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闲得慌,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想更深层次的问题,可能在在座的人忙着与嫌疑人斗智斗勇、或者四处奔走收集证据时,他的思维已经跑到外太空了。
“这只是我的主观臆断,你们捡着听就好——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整起儿童拐卖案中,除去受害者,还有三个参与者,分别是高建春、邱宗傅、以及领养人,这三个参与者的‘职责’一目了然,其中邱宗傅的风险是最大的,因为他不仅负责收儿童,还负责‘销售’儿童,一旦被发现,他的性质比高建春还恶劣。”
江南顿了顿,又说:
“想要降低风险,最好的方法其实不是暗箱操作,而是让这件事‘合理化’,邱宗傅得斩断与高建春的联系,至少不能让你们从资金流水上发现他和高建春有金钱来往;又得斩断与领养人的联系,这里他采用了合理领养的方式,如此一来,你们不能从手续上查出他有什么问题,况且孩子一旦被领养,之后发生的事也跟他无关了,其实就是推卸责任。至于效果嘛,大家都看到了,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邱宗傅收留了被拐儿童,但也仅限于收留,顶多关个两三年就能出来了,因为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是贩卖儿童,也就是证据不足,对于证据不足事实不清的案子,连起诉都无门。”
车里再次陷入安静,大家都在思考这番听起来不可思议的言论。
这时一直没吭过声的杨朝突然道:“为什么说只有三个参与者,而不是四个?”
这下就连江南也转过头去好奇地看着他。
杨朝解释道:“你们一直在说领养手续是对的,我老早就想问了,为什么会觉得是对的?正规的领养流程,是先由领养人提供所需资料,福利院方也要提供被领养人的捡拾经过证明,这个证明是由派出所开具的,所有资料审核通过后才能取得收养证,再谈上户口的事。”
“邱宗傅交代了,他‘捡’到儿童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报警,捡拾证明是确定孩子有人要领养后才临时去开的,这玩意儿能随便开吗?不都要先证实再开吗?”
姜北:“你的意思是?”
“嗐,说句不好听的,反正基层那点事大家都懂,每天抓扒手抓小流氓就有够忙的,对于一些需要开具的书面证明,难免会一时走神出现失误,”杨朝道,“但要不是失误而是故意给邱宗傅放水呢?所以我们不能把开具捡拾证明的人排除在外。”
这么一捋,看来看似完备的领养手续后面还有很多值得深敲的地方。
林安越听越懵:“不是,咋又扯上同行了?越扯越远。”
姜北没理他,倒被“同行”两个字戳到了神经,忽然想起之前林晓来市局报警,高建春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的事。
“既然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也还算有可取之处,那就按这个方向来吧,杨朝查一下是谁给邱宗傅开具的捡拾证明,林安继续联系领养人。邱宗傅属于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所以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更不能让事情发展成证据不足,证据不足的后果,江南已经给你们生动演示了。”
江南:“?”
姜北伸手替他顺了被空调风吹得翘起的黑发,说:“这位就是因为证据不足溜出来的,外边好玩吗?”
“一般,”江南老实说,“和你一起才好玩。”
“那麻烦把罚款还给我。”
江南小声嘟囔:“小气。”
林安难得没有对这波狗粮发表感言,还在消化庞大的信息量:“不是,什么叫‘大家都有想法’?我还有五百个字没听懂,哪来的想法?”
杨朝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对了,杨朝说不止三个参与者,那受害者呢?”姜北盯着车窗外,发现一直等在大厅的妇女还没走,固执地想见邱星语……佟梓萱一面。他接着说,“仔细一想,邱枫是不是也算受害者?他出事那天新闻刚好播出,他也许是看到了,才让旁人认为他是威胁,这才出了事。这件事等邱枫醒了再问——”
话音未落,忽听市局大厅传来一声属于小女孩的尖叫,一直坐在长椅上的妇女听得这一声,五脏和四肢都像新生一般,麻利腾起身,拨开人群想要去抓女孩。
“萱萱,你过来,我带你回家……”
“走开!”邱星语不知哪来的力气,小爪子挠伤了抓着她的民警,仗着身量小溜下地,想从别人腿下钻出去。
“别让她跑出去了!”
一干人怕踩着她,也不敢有大动作,弯腰逮泥鳅一样的小女孩。
妇女一见邱星语如此抗拒,终是忍不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间大厅里塞满了哭嚎声、尖叫声,场面混乱不堪。
江南趴在姜北肩上看戏,片刻后轻声问:“姜副支队,你觉得那个小姑娘是受害者还是参与者?”
第117章 不行。
邱星语到底年纪小, 长得跟个小兔子似的,一步只能蹦那么远,终究不是一群大老爷们的对手, 没一会儿就被人从门口拎回来塞给了女警。
女警还想劝邱星语与她妈妈说句话,邱星语不肯,全身都在拒绝, 跑不掉就直往人女警怀里钻,鼻涕眼泪抹了大姑娘一身, 完全不像当初那个穿着红色蓬蓬裙站在灯光下唱歌的优雅小公主。
“怎么回事?”林安走过来问,“不是让你看着她吗?”
女警嘴一瘪:“那么小,我又不能把她锁起来, 她说她想吃巧克力,我想她快一天没吃饭了, 就回办公室给她拿,回来人就悄悄跑了。”
“你还没个小丫头片子聪明,”林安斥道,顺手捡起邱星语蹬掉的雪地靴, “抱回去, 鞋底板都给蹬破了,回头拿双面胶补一下。”
“哦。”女警委屈巴巴, 一边想林安单身多年果然靠的是一身正气。
比起让邱星语去面对陌生的妈妈,她更愿意回小房间待着,不过她的真实想法还是最想溜回熟悉的福利院去, 趁人不注意发起奋力一击,一把推开搂着她的女警, 可惜小短腿没跑出几步又被捞回来了。
众人也是心累, 赶紧把她抱回小房间, 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直延绵到走廊尽头。
地上的妇女本想把身上的睡衣脱给她盖着,看到女儿如此抗拒她,只好缩回想触碰的手,捂脸呜咽起来。
这个认亲场面实在不温情,反倒充斥着无奈和心酸。妇女并非生而不养,但她确实错过了女儿的童年,或许那个小姑娘至今为止还没学会喊“妈妈”,这个温暖的名词于她来说不过是两个冷冰冰的汉字而已,她认不认识都还要另谈。
不是所有的遗憾都能被弥补,事情发生了,修修补补还是会留下一道疤,假以时日,这道疤会被“懂事”、“体谅”所掩盖,但不会痊愈,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困在无法弥补的遗憾里,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使人草木皆兵,日复一日地受着心理折磨。
作为旁观者,姜北对邱星语的印象算不上好,总感觉她像朵肆意生长的花,不仅提前开到了荼靡,甚至还长越界了。
他现在看到邱星语,心情很是复杂,同时也很好奇邱星语是怎么长成这副样子的,若她从小待在爸爸妈妈身边长大,也该是个无忧无虑且单纯的小公主吧。
正想着,忽听江南凑到他耳边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姜北在组织语言,“养个孩子好难,得保证他的安全,还得预防他长歪。”
“你又不生,这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江南顿了顿,眼睛一亮,“还是说你想通了,准备生一个?”
姜北时刻谨记不要和智障计较,实在不行就把他捧杀成大智障,好在他对付智障的经验越发丰富了,知道怎样才能让江南闭嘴,于是冷不丁来一句:“不是我想不想通的问题,而是你行不行的问题,懂了吗?”
江南笑容一收——这话什么意思?侮辱他?
他还没从姜北无情的质疑中缓过来劲儿,发出质疑的人便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
江南兀自沉思了会儿,越想越没对——以前在这种情况下姜北最多叫他滚,今天却足足说了二十二个字,还字字诛心!难道真是因为姜北忍受不了他的破烂技术,才忍无可忍道出了心里话?
那不能,泷泽萝拉可是位好老师,他学习能力又强,人又年轻,不会出现技术不过关的情况,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东洋的技术传入内地,出现了水土不服,或者是姜北不懂欣赏。
真不能生,那也是姜北的问题啊,怎么能怪他呢?
江南委屈巴巴,走出五米远的姜北都听见他的嘤嘤声了,回头一看发现是幻听,江南并没有嘤,只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市局外边走,从背影上看,还有点挫败感。
想他江南哪天不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美”的高傲姿态,连走路都在散发美貌,继承天价遗产后更是走出了暴发户的风采,这样子姜北还是第一次看到。
姜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忍不住问道:“你去哪?”
江南脚步没停,背朝他对他挥了挥手:“大保.健。”
姜北:“…………”
他收回刚刚说的话还来得及吗?
话说江南嗓门真不小,这下市局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要去做大保.健了,纷纷投来难以言喻的目光,一直在两人之间转悠,好像只要江南走出这个门,就坐实了他不行需要保.健的事实,反过来想,岂不还证明了姜北……
姜北实在不想当禁.忌片男主,三步并一步逮他回来,以挽回跑偏的局势。
这位过期的问题儿童并不比邱星语省心,得时时刻刻看着才行。
江南被命运勒住了喉咙,半拖半就地来到大厅,他以为姜北会拖他到个人办公室关起来,以免他出去丢人现眼,没想到姜北却放了手,转而去扶起地上长坐不起的妇女。
看得出邱星语长得更像妈妈,她那双葡萄般的大眼睛简直跟妇女一模一样。
面对伸过来的手,妇女没拉,只缓慢抬起头,双目含悲地望着姜北,问:“她是不是不愿意认我?”
“先起来吧,地上凉。”
妇女不重,隔着衣服都能摸到她嶙峋的瘦骨,想来是这些年吃不好睡不好,把身体拖垮了。姜北轻而易举地将她扶到椅子上,又要了杯热水给她。
“这是正常的,”姜北搜肠刮肚地找措辞安慰她,“很多小孩连上个幼儿园都会出现应激,更不用说换个环境重新生活。”
“可她要是一直不认我呢?”妇女垂下头,把脸埋进脱下的睡衣里,肩膀止不住抽动,显然姜北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她,“她这个年纪,记事了,她会一直记得是我把她弄丢的,她会怪我。”
“怎么会?不是你的错,”刚还要去大保.健的江南又披上了人皮,一本正经地说,“明明是坏人的错。再者,小孩总会长大的,小时候不懂的事情长大了总会懂,人和动物的区别就在于那点看似没什么用的感知力和丰富的七情六欲,有一天她会具备分辨好坏的能力,也能体会到你们的用心良苦,至少她从一生下来就是被爱的,在这点上她该没有遗憾,只要她不是铁石心肠,就不会怪你,只不过你需要在她身上多花点心思。”
闻言,姜北抬头错愕地端量着江南,同时又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他好像对江南说过类似的话,关于那句“你一出生就是被爱的”。
江南看似在安慰妇女,可姜北总感觉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的童年还不如邱星语,从记事起耳边就充斥着母亲的谩骂,他有时会用“疯女人”来称呼自己的母亲,但更多的时候,是叫“妈妈”。
姜北不知道江南是出于本能还是怎么的,印象里只有小孩才会叫“妈妈”,带着点依赖撒娇的味道,凡是长大了,都习惯叫“妈”,可江南还没来得及长大,那位被称之为“妈妈”的人便不见了,所以他称呼母亲的方式才会停留在小时候吧。
姜北一直以为江南恨自己的母亲,如今看来并没有,亦或者是他无意间说的话安慰到江南了……算了,还是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江南迎着姜北过分怜惜与慈爱的目光,一眼看穿对方在想什么,微微蹙起了眉,用眼神回复姜北:再看我去做大保.健了啊。
姜北懒得理他,把注意力放回妇女身上:“您先回去休息吧,我试试跟她聊聊,如果她愿意见您,我再让人通知您过来。”
妇女摆了摆手,表示不回去。
姜北见劝不动,倒也不勉强,随后起身往走廊尽头的小房间走去。
邱星语大抵是哭累了,这会儿虚弱地趴桌子上,也不跟守着她的女警说话,只埋头抠着桌面的漆。
这小姑娘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内心被未知的恐惧占据着,一改往日的娇纵蛮横,头一次露出真正属于小孩子的仓皇无措,一双眼睛时不时瞟一下,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开门的动静惊动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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