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人(木尺素) 查无此人(木尺素) 第154章
作者:木尺素
吸一口气看向山樱,他道:“前方不会有警察堵你,他们要救人质,要对付客扎寺的那么多人马,没那么多人手用来堵你。不过他们可以通过这个定位装置锁定我们的位置。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追上来。但现在我已经把定位装置扔了,如果你现在逃,还来得——”
沈亦寒话音未落,“砰”得一声枪响,他倒在了地上。
他感到胸口破了个窟窿,无尽的鲜血正带着他身体的温度往外涌去。
双目用尽全力睁着,空中最后一丝光亮已经隐没,无尽的黑暗沉入他的眼底。那一刻传入他耳中的声音宛若来自地狱。
“谢谢你,你果然还是心软了。不过老师……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背叛的。”
第117章
五日后。
在缅甸的主要事务处理完毕, 将扫尾工作交给了专案组的其他人,祁臧、文钰怡等人先回了锦宁市。
市局,审讯室内。
许辞戴着手铐平静地坐着, 在他面前坐着的是祁臧和文钰怡。
摄像机对准许辞苍白瘦削的脸, 他穿着一身囚衣, 背脊挺得笔直,好似无论深处何种逆境,他都能显得这么高贵。
摄像头上红点闪烁, 审讯室内灯光惨白, 在这样的环境里注视着许辞, 喉结上下滑动了好几下, 祁臧才用低沉的声音开口:“客扎寺的情况,我们全都了解了, 刘副厅那边甚至亲自书写了情况说明。八年前八年后, 跟你特别任务有关的、跟四色花有关的事情,后面会有专案组对你进行进一步的调查与评估。现在我要先查连环杀人案的事情。”
许辞点点头。“理解。”
祁臧又道:“当然,过程中我可能也绕不开一些四色花的事情。你可以看情况回答。不该我知道的。你可以不说。”
许辞又一点头。“明白。”
“那么……先从你的身份谈起吧。你的真实姓名,身份,父母到底是谁?”祁臧问他, “你和井望云,又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的真实姓名,是井望云吗?”
许辞目光出现短暂的怔忡。那是他想起了和井望云重逢的那一天。
《月光》的钢琴曲从琴房传出来, 许辞一步步走进去, 没想到竟会看到井望云。
“四色花杀了叶岑, 杀了井安康, 接下来还想斩草除根杀掉他们的儿子。就在这个时候, 四色花发现公安局的大人物刘洋副厅长正在寻找他俩的这个儿子, 以便给予他保护……
“然后四色花就把你送到了刘洋身边,让你装成井望云,继而混入公安系统,成为他们的内奸。
“许辞,你觉得这出戏如果这样演会怎么样。是不是非常精彩?”
那一瞬,许辞感到震惊,以及强烈的不安与担忧。勉强把这些情绪压下去,他上前一把抓住井望云的衣领,颇有些愤怒地问:“你在说什么?谁让你这么做的?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许辞的这般质问,井望云也有些怒了,当即道:“那又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跟我商量过吗?你总是一个人做所有决定,没有人比你更固执更一意孤行。
“你知道我在美国治好了病,听见爸妈去世,而你又失踪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你又知道,八年前我真以为你死在缅甸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
“你先回答我现在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许辞几乎倒吸一口凉气,“你别告诉我你跟四色花联系上了。就算你换了心脏,你也……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身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向爸妈交代?”
“你既然当他们是爸妈,你又真当我是你弟弟吗?”
“那不然呢?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
许辞长长呼出一口气,松开井望云的衣领。“你是不是联系刘叔了?”
井望云道:“是。你疑似死亡,我赶回国,找到他,我告诉他,如果他不将你的下落告诉我,我就自己去四色花找人。
“那个时候他在缅甸的线人告诉了他一件事,山樱把你的照片给了各个场子,让他们留意你的动向。估计他存着拉你入伙的心思。刘叔就说,我和你长得有五分相似,干脆去试试看。于是他帮我做了身份。他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他也想找到你。”
“他疯了,你也疯了。你根本没有受过任何训练!你怎么能去那样一个危险的组织当卧底?!”
“正因为这样,我才能获得山樱的信任,他还真以为我就是个靠骗女人感情来赚钱的一事无成的废物。他以为我在四色花有现在的地位,都是他培养的结果。
“我和四色花的人潜入了锦宁市。山樱让我熟悉一下锦宁市,最好扮作你找到你从前的街坊邻居套套近乎,为后面取代你做好准备。这几天他们去云南忙药厂的事了,我这才有机会找你。正好我注意到了师姐去世的事,就借老师的地方与你见上一面。”
顿了一下,井望云往茶室的方向瞥了一眼。“虽然我还不知道山樱的具体计划,但他一定会试图让所有人认为你撒了谎,而我就是那个真的井望云。
“既然山樱疑似在警队有内应,那么,到时候除了你、我、刘副厅,所有人都要认为你真的撒了谎,这样才能真正骗过山樱,让他以为他的计划真的成功了。
“所以我特意单独见了袁尔阳一面。外面那位警官姓祁对吗?袁尔阳应该会把我是井望云的事情告诉那位祁警官。这会为他后面怀疑埋下伏笔,继而调查你的身份,一步步怀疑你真的是四色花安插在警队的间谍。
“祁警官、所有警官必须要怀疑你,我们才能骗过山樱。哥,你可千万保守住秘密。”
如此,就算许辞撂挑子不干,山樱也会主动对付他。他只能化被动为主动,化危机为转机。何况无论如何,他都要把井望云的命放在第一位。他不能允许他这唯一的亲人受到任何伤害。
于是他只能欺骗祁臧。
——就是在那一晚,离开琴房后,坐进祁臧的车里,许辞对他说,其实自己从来没有对他动过心。
眼下,许辞看向祁臧道:“井望云,是我的弟弟。”
祁臧皱眉:“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我们确实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都当彼此是重要的家人。确实,我不叫井望云,不叫谢桥,也不叫许辞……”
话到这里,许辞垂下眼眸,嘴角勾着略带自嘲的笑容,“就好像这世上根本没有我这个人似的。”
闻言,祁臧双手紧紧握成拳,再听许辞道:“不过我确实姓谢。我现在履历上的谢黎明,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当年……当年我的生父,与叶苓、井安康都是大学同学,也是好朋友。
“在他们上大学的时候,我生父先与叶苓相恋。我的爷爷奶奶都在美国,生父想回美国继承家业,叶苓却想留在中国,有了这样的冲突后,两人的感情出现了一些问题。加上我生父那会儿没有定性,也就离开叶苓独自去了美国。
“那段时间他留恋声色场所,跟一个脱衣舞娘在一起了一段时间。那个舞娘叫Mary,也是中国人,她长得非常像叶苓……我看过照片,是真有七八分像,所以她被我生父当做了代替品。我就是Mary生的。
“我生父的父母反对他和Mary结婚,他们没能成。Mary一个人在美国闯荡,英文也不好,挺苦命的。生下我后,她嫁不进谢家,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肯娶她的人,还能给她绿卡,但唯一的条件是,她不能带上我,于是她离开了我,我就跟了我生父。
“蹉跎了这么些年,我生父发现他的真爱还是叶苓,于是给她打了电话,想和她重新在一起。但叶苓那个时候已经快要和井安康结婚了。我生父失心疯发作,带着我回国上门找叶苓,指着我对她说,我长得那么像她,我是他们两个人的爱情结晶。”
说到这里,许辞摆摆头笑了,“他是真的失心疯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好像他是带球跑的那个似的。叶苓根据我的年龄推算,有可能他们还没彻底分干净,我生父就找了Mary,当然更是愤怒,她说,他们是和平分手,本来是可以做朋友的。但她现在只想跟我生父彻底绝交,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面。
“听到这样的话,我生父那个奇葩把我往叶苓家门口一扔,跑路了,说她不想认我这个儿子,也得认。叶苓是个很好的人,井安康也很好,他根本没跟我生父计较,而是认真照顾起了我。
“我生父虽然比较奇葩,但也不算不负责任。当时他其实没走远,看见我走进了井家,这才离开的。他其实可能就是……想通过我,跟叶苓建立某些联系吧。
“所以,其实是我的生母和叶苓长得非常像,我也就和井望云长得像。小时候我和井望云有七八分像,等大家五官都长开了,也有五分左右的相似。
“后来慢慢地,通过我,我生父还真找到了跟井安康、叶苓相处的模式,生父慢慢放下了从前,跟两人重新成为了朋友。我不愿意回美国,叶苓和井安康看着我和他们的儿子那么像,很愿意把我们当亲兄弟照顾,觉得我们彼此有个照应,也挺好的,我后来就还真的住进了他们家里。
“平时我在锦宁市上学,寒暑假会回美国。我生病发烧,全是他们在照顾我,在学校里遇到麻烦,也是他们跟我谈心,帮我解决问题……
“所以我是把井、叶两人当做了亲生父母,也把望云当做了我亲弟弟。这两人一个律师,一个会计师,早些年的时候还好一些,等我和望云稍微大一些,他们双双常年出差,其实在家的时候并不多,跟邻居们也基本不认识。周围也就没人知道,我们家其实有两个孩子。平时我和望云算是互相照顾着,就这么一起长大。
“我高一那年,望云初三,他的心脏出了很严重的问题,我那远在美国的生父认识一个这方面的专家,也帮他在美国找到了一颗健康的心脏,于是他去了美国做手术,疗养。
“这部分的治疗费用不低,毕竟望云在美国没有医保,叶苓不愿欠我生父太大的人情,在看望过望云后,还是接了工作,就这样去了缅甸……”
讲到这里,许辞面上笑容尽失,声音也变得非常沙哑。“望云心脏不好,也不知道术后效果怎么样,有没有排斥反应。这种情况下,被四色花的人追两步,甚至被他们打一通电话威胁,他可能会心脏病发。
“更何况,刘副厅找过来的时候,正是望云准备进入手术的前两天。如果他从刘副厅那里听说一切,很可能熬不过去,会当场死在手术台上。我得保证他的情绪不出任何问题。
“再加上我当时听刘副厅说,四色花的人可能会留在锦宁市斩草除根,我不想让他们找上望云,于是我顶替了他的身份。这样一来,四色花就算要杀,也是会杀我,而不是望云。
“至于其他难题,比如如何哄骗望云、拖延时间、甚至收养他给他身份让他留在美国……我都交给了我的生父去处理。我很希望望云干脆一直待在芝加哥不要回来。”
略停顿后,许辞抬眸重新看向祁臧。“就是这样,为了确保望云平安,没有任何一丝风险,我在高一那年顶替了他。而他为了确认我有没有死,为了寻找我的下落,答应了刘副厅的要求,最终于三年前去缅甸,加入四色花,成为了警方的线人……
“我们两个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不仅长得有点像,性格脾气也像,都是那么……又臭又硬又倔。
“祁警官,就是这样。我都交代清楚了。这回再无隐瞒。”
第118章
审讯室陷入沉默, 很长一段时间内,祁臧一句话都没有问,而坐在他身边的文钰怡居然也没有发问。
空气一片静默, 连手表指针的“咔嚓咔嚓”跳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许辞静静与祁臧对视许久, 继而主动开口问:“老K的问题解决了吗?病毒的原始资料, 和解药试剂的样本,有没有搜到?”
祁臧终究道:“你的猜测没错。老K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每在缅甸开发一个新业务,他都会从客扎寺开始。那里是他的大本营。相关资料我们都搜到了。老K那边还没有开口。”
这个时候文钰怡补充道:“你骗过了我们所有人。经过现场勘查, 我们大概还原了你的设计。不过光是我们的推测还不够。最好你可以做口头补充。我会向上面提交报告。我不得不承认……你做得非常漂亮。许辞, 我很佩服你。”
许辞淡淡道:“这件事也要多亏望云, 没有他, 我很难全身而退,恐怕还真不得不杀老K。我倒是不介意杀了他。只是还需要他活着。”
多年来, 四色花恶行累累, 犯下太多大案要案,老K落网无疑非常关键,四色花在东南亚的犯罪网络、各项犯罪事实……需要老K的口供,也需要他提供线索,让警方顺藤摸瓜抓住他的同谋, 以及其他犯罪团伙。
包括这次刘副厅特别关注的病毒,四色花只承担一部分传播的作用,对于还有哪些团伙参与、实验主导者是谁等等, 都需要通过他提供证据与线索。
这样的人, 当然人人除之而后快。但比起杀死他, 更难做到的是将之活捉。许辞偏偏做到了。
在客扎寺的时候, 从乌鸦那里验完货, 井望云负责将铜像摆进佛殿的工作, 也是他亲自带着许辞藏进其中一个铜像。
在这期间,他还偷偷在许辞旁边的铜像里藏了一具硅胶像。那是他一早找人制好的、跟老K一模一样的硅胶像。
他们选择铜像的位置也很讲究,猜到大门口有安铁盯梢,窗户外应该还有狙|击|手,于是他们特意选在了视线盲区,不至于让狙|击|手发现端倪。
那日在佛殿,安铁让手下假装枪支走火,以枪响引起老K的两个手下的注意,他此举的目的在于让许辞从佛像里钻出来,杀掉老K。至于他能吸引这两人多久的注意,许辞又能不能一击得手,这些细节他们是无法做到提前商量的,得靠许辞随机应变。
于是后来发生的一切有些超乎安铁的预料,但他并没有怀疑许辞,以为那只是许辞杀老K的策略。
在阿朴和包新立被枪声吸引走后,许辞从佛像里出来,一记手刀劈晕了站在他方才所藏铜像前的林景同,免得他发现真相,继而在老K还没来得及开口呼救之际,反手就往他肩膀上扎了一针麻醉剂。
“我没事!我手下一个弟兄的枪走火了!对不住了啊!”
“哪个不长眼的!”
“安达,你不行啊,手下怎么回事?”
……
这是佛殿门口,阿朴、包新立与安铁的对话。
简短的对话后,他们二人返回佛殿,许辞已经拖着昏迷过去的老K去到了铜像后方。在那二人看来,那就是老K离奇失踪,而林景同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作为老K的亲信,他们自然也得关注老K干儿子的生死,于是赶紧上前查看他的状况。
许辞就趁这个时候再度出手。等把老K那两个亲信相继放倒,被许辞几个巴掌打醒、还差点被他用来挡枪的林景同自然得问他,老K去哪儿了。
许辞说把老K打晕了放在了铜像后方,他这就把人拖出来杀掉。如此,许辞去到了铜像后方,将老K拖了出来。
那个时候他拖的当然不是老K本人,而是硅胶像。
将硅胶像拖出来的时候,许辞基本后背一直对着林景同,将老K的身体挡住了一半,脸部更是没让人瞧见。
佛殿内照明靠的是酥油灯,昏暗灯光下,林景同并未发现端倪。离得远的狙|击|手,以及在佛殿门口遥遥窥伺的安铁,也就更发现不了。
最后许辞割破的是硅胶像的喉咙,提前埋在脖颈里的血包迸射出来,他因此被喷了满脸的道具血。
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的设计,然而难度系数极高,但凡稍有差池,许辞活不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