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人(木尺素) 查无此人(木尺素) 第65章
作者:木尺素
“我是想跟你好好坦白一次。抱歉祁臧……你可以不怕炸得粉身碎骨跟我一起进入集装箱,可我一直在骗你。
“我从刚认识你的时候,就骗你了。许辞这个名字是假的。你认识的那个许辞的一切……也都是他伪装的。
“‘辞’,这个字,取意‘辞别’。我从认识你、还有其他同学开始,已经想好了要和你们告别。”
第43章
审讯室里, 灯光明明没有任何变化,但许辞的脸色却越来越白了,几乎不见一丝一毫血色。
如果要继续往下, 就该说八年前他在缅甸的经历了。
当时许辞和另外三名队友手脚皆被捆住,再分别被两个人压着肩膀强行跪在地面,等待枪手一个一个的处决。
三声枪响后,漆黑的枪口对准了许辞。
然后是一声“咔”——
那支枪没能打出子弹。因为子弹恰好打空了。
许辞那个时候正好悄悄挣开了手脚上的绳索, 猝不及防从地上一跃而起, 直奔向那名枪手,双手齐上,一把从人手里夺过枪, 再以闪电般的速度用枪柄狠狠击向那人的脑袋。
枪手额头霎时被击中。许辞用力极大, 一时之间他头疼欲裂、耳鸣阵阵, 战斗力骤失。
许辞抓紧机会抬腿猛地踹向他的腰腹,将他踹倒在地的同时迅速骑在他腰上, 按着他的脖颈将他头狠狠按进旁边的杂草中,几许泥点飞起又落下, 许辞操出一把小刀, 稳准狠地用刀尖抵住了他的脖子。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花了许辞数秒, 一气呵成制服住枪手, 他方才喘了一口气。
下一瞬许辞的后颈被人握住, 手掌继续往前端住许辞的下巴,他的另一只手移过来,也用一把刀抵住了许辞的脖颈。
这人的声音低沉如同恶魔的呓语。
他先被许辞制服的枪手道:“阿达, 看来你反应退步了。要不是咱们这位许辞警官估计是从来没有杀过人、没有在第一时间下手, 你已经死了。”
轻声笑了一下, 他又对许辞道:“我们这里这么多人, 你知道你逃不掉,所以想最后一搏,杀了这个枪手,至少勉强能泄愤、勉强算是为这三个队友复仇。可惜一念之差,你已失去了这唯一的机会。我们赌一把,我的刀一定比你快。你杀不了阿达。”
许辞并不言语。
这人又道:“你是不是很诧异,为什么我知道你的名字,为什么本来是你们埋伏我们的……却反而中了我们的圈套?”
这人说的确实是许辞所感到奇怪的。
关于四色花的所有情报,最初是一位缉毒警提供的。他在毒枭身边做卧底,在中缅两国联合缉毒的行动中,将毒枭的动向提供给了中国警方,与此同时他提到了关于四色花的消息,毒枭的老婆孩子已在四色花的掩护下提前离开、应该藏在了果敢这座城市里。
此外,这名缉毒干警还提供了毒枭那些亲属的很多个人信息、以及行为习惯。
四色花的老K是云海省一直在通缉的要犯,当即派出包含许辞在内的四人小队前往缅甸先行打探消息。
四色花组织的人口数量颇为庞大,涉及的产业也很多,许辞他们这次行动的目标并非是将之一网打尽、又或者直接抓住老K,他们做先头部队,先以查清楚里面几个管理者的名单、搞清楚他们的动向即可,一旦发现老K的行踪,他们当迅速通知中方进行支援。
许辞去到缅甸,拿到毒枭家属的资料后,详细了研究他们每个人的行为习惯、性格爱好,通过毒枭的二儿子丹峰好赌的特性,他们暗地里摸排了果敢的所有赌场。
结合这个丹峰喜欢某个牌子的香烟、只喝某个固定酒的特性,他们挨着排查了几个赌场的垃圾桶,锁定了几个疑似丹峰会去的场所。
最后许辞伪装成小贩,专卖这两个牌子的东西,成功找到了丹峰,并与他搭上过几句话。
这个丹峰是个不学无术的毒二代,大概毒品把他脑子搞坏了,许辞几经试探,就听到他说自己有特别厉害的保镖护着云云。其中他特别提到,这些保镖下周要去一个叫木姐的城市送“货”。
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向周围的人炫耀,说那批“货”很正,他提前尝过鲜,并嘲笑赌场里的其他人都没有他有艳福。
通过跟踪丹峰,许辞掌握了他的住处。
再通过监视丹峰,又发现有两名一直跟着他的所谓“保镖”,估计是四色花的人,并且级别并不高。
跟踪了这两位四色花的小喽啰几日,许辞一行摸清了他们平时驾驶的车、以及日常的动线,并悄悄在他们车上安装了窃听器。这两人始终未曾察觉。
如此,通过窃听器,许辞他们小队掌握了一条重要的消息,他们这次会送一批女孩子去木姐,跟一个贩卖人口的团伙做交易。
也不知道那个团伙的头目怎么得罪了老K,据说这次老K要亲自前去送货,但其真实目的是亲自枪杀那个头目、以泄自己心头之恨。
那两人用缅语说道——
“这回少不了要火并吧。得带够家伙。”
“哎,其实我挺烦这种的。天天跟警察斗还不够,道上的还要互殴……我昨天那块佛牌碎了,我该不会要挂吧,艹!”
从这两人的话语来看,这回去木姐对他们四色花的几个人来说,还挺危险的。毕竟他们要跟另一个犯罪团伙展开火并。
经过讨论,许辞小组的四人统一地认为这是个抓住老K的好机会——两方争斗,待四色花的人弹尽粮绝,他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通过窃听器,他们掌握了两个犯罪团伙准确的火并地点,也了解到老K这回带的人并不多,对他们的行动大大有利。
毕竟他们这个先头小队的任务并不在于抓捕老K,于是许辞一行把详细的抓捕老K的策略、相关行动计划、地图、打算埋伏的地点,全都详尽地上报给了云海省省厅的指挥小组。
最终那有铁三角之称的三位领导组成的指挥小组,同意了他们的行动。与此同时他们交代,以保全自身为主,如实际情况不允许抓捕老K,他们可以暂时放弃行动、随时进行撤离。
后来,行动正式开始。许辞他们通过窃听器听到了四色花与另一个犯罪集团火并后的撤退路线,于是提前赶至他们的撤离点进行埋伏。
不料他们成了入瓮之鳖。
竟有另一支四色花队伍转瞬将他们包围。
双方展开了一小段时间的火并,这是后来那名枪手忽然打空了子弹的原因。
不过双方人数实在悬殊,四色花又有地理优势,许辞四人最终落到个被依次处决的局面。
被人用刀抵在脖颈上,脸上的血一滴滴地往下滴,许辞紧咬着后槽牙,不发一言。
那人戴着指套的手把他的下巴往旁边掰了一些,似乎想看清他的模样。
之后他道:“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英雄’、‘美人’,许辞啊许辞,这两项你都占了,怪不得你会短命。”
许辞声音嘶哑地开口:“你最好现在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找到反杀你的机会!”
却听那人一笑。“其实我可以不杀你。因为你已经回不去了。
“你以为……本来我们只派了一队人来处理那个团伙,怎么会突然出现有一支队伍来对付你们呢?
“你们的情报被泄露了。是不是觉得不可置信?你觉得这是那个出卖你们的人呢?
“许辞,你的办公桌的抽屉里,会被找到一张有50万现金的银行卡。你的电脑里,会出现你把情报发送出去的记录。是的,不错。这都是出卖你的那个人做的。不过所有人都不会信你,只会信他。”
许辞那个时候本来心理防线就已达崩溃的边缘。
毕竟他从没想过会被同僚背叛。
那人的这句话更是几乎将他击垮。让他在那一瞬愣在了原地,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趁着他这愣神的片刻,那人狠辣地袭向许辞那只握刀的手。许辞的手腕立时脱臼,可这会儿他连疼痛似乎都感觉不到。
把许辞手里的刀接过来握在手中,再用它轻轻拍了一下许辞的脸,那人道:“你看,直截了当地杀掉你多不好玩。看到你这样的人物死在自己人手里,才更有趣……
“你要是死了,他们怎么会相信叛徒是你呢?
“所以多亏阿达的子弹空了。我必须让你活下去才行。
“许辞,没有人会信你。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叛徒。
“一旦你回去,等待你的只有审判和一个牢笼,你永远没有报仇的机会……换做我是你,我会做个逃兵。
“当然,有朝一日如果你实在没有去处了,欢迎你加入我们这边。我们这里一直求贤若渴。至于怎么找到我……就看你的能力。那是你加入我这里的试题。”
紧接着许辞听到有人跑步过来的声音。
喘了几口气,那人对钳制住许辞的人道:“山樱先生,有一队人马过来了。这四个人刚才肯定发求支援的信息了。”
“行。咱们撤吧。”山樱松开许辞,懒洋洋地活动了下手腕,带着手下的人翩然离去。
许辞浑身冷汗地立在原地,直到些微人声传入耳里后,他下意识选择了逃跑、远离。
在刚遭遇四色花包围时,他们小队第一时间给指挥小组发去了求助消息。
另一场缉毒行动进行得颇为顺利,大毒枭已落网,中方还留了一部分警察在这里协同缅甸警方抓捕他下面的几个小喽啰。
正好有一部分人离许辞他们行动的地方很近,随时可以过来增援。这也是指挥小组同意他们行动的原因之一。
收到请求支援的消息,指挥小组迅速联系了这队警察,他们这便立刻赶来援助。
可许辞确实因为山樱的话动摇了。
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回去。
他不怕坐牢、也不怕死,他是怕彻底失去找到真相的机会。
只有他知道他们之中存在一个“内奸”。
他不能死在那个人的算计和背叛里。
于是许辞穿过丛林,一直往前跑,直到跑到一处山崖,他在那里留下的一只鞋、一部分衣料,制造出自己坠崖的假象。
山崖下面就是湍急的江流。
不过那处山崖其实并不陡峭。
为了避免警察会追踪足迹,许辞把脱臼的手腕安了回去,顾不得疼痛、甚至腕骨彻底受损的风险,徒手攀下山崖,再顺着江岸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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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要介绍了一切,许辞道:“我在山崖下顺着的江岸走,就是那个时候遇到了平安。他为了找妹妹,一直在东南亚调查人口贩卖团伙的事情,甚至不惜做卧底。
“四色花与那个团伙火并之际,他抓住机会,冒死救了一帮人出来。我遇见他的时候,两个人都非常狼狈……后来一起找地方养了几天伤,就这么熟悉起来。
“当时那个情景下,我选择不与赶来增援警察的碰面,是有些偏激、有些杯弓蛇影,是受了山樱话语的影响。养了几天的伤后,我冷静下来,于是给刘副厅打了个电话,问他……问云海省省厅那边有没有发现什么。他给我的回馈,居然跟山樱说的是一样的。
“所有人果然都在怀疑我。我一旦回去,几乎没有为自己伸冤的可能。所以我彻底选择了离开,想自己调查一切。
“刘副厅没有参与这场行动,不过在我出发之前,他帮我准备了一套别的身份。这样,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被四色花发现了,或许还有机会借用另一套身份离开缅甸、回到国内。
“我就用那套护照想办法辗转去到了澳门。我父母有个至交好友正好在那边出差。他叫谢黎明,在芝加哥有两家会计师事务所。在他的帮助下,我去到了美国……之后在西北大学念了一个为期一年的M□□S项目,回国后,我进了清丰集团。”
许辞的讲述隐去了所有的惊心动魄,他全程平铺直叙、语气轻描淡写,就好像在讲述自己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
可听故事的祁臧握了一下拳,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湿透了。
他竟听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后怕,怕到心脏跳得极快、就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去。
如果不是内奸需要一个人顶罪,而许辞恰好又是那最后一个被“处决”的人,他早已死在了缅甸。
而死亡这件事,是他早就预料到、也准备好的。
几时辞碧落,谁曾伴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