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 无人区日落 第111章
作者:血河
“牛忠贵?”黎纵盯着那三个字反映了几秒才把人脸给对上,“那个喂流浪猫的大爷?”
余霆点了点。
是他打电话把裴慎叫到老楼区去的??
牛忠贵??
那个门卫!!
黎纵不知道是震惊居多还是惊喜居多,这几乎已经可以敲定余霆刚才的推测,温遥可能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老楼。
第130章 真相
老李和向姗已经带着民警把整个老楼给包围了,居民们想热锅上的蚂蚁,几乎全体出动在小区的露天坝里跟居民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警方已经掌握了相关证据,证明温遥曾被长时间囚禁在老楼之内,警方现在要全面搜查老楼,遭到了老楼居民的一致反抗,目前只有等检察院那边的搜查令过来之后才能强制执行,为了避免有心之人蓄意转移或销毁证据,凡出入老楼者必须搜身。
黎纵接到老李的通知赶到老楼,预计检察院的搜查令会在半小时之后此才能送过来,在牛忠贵被警方带走前,他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提前审问。
牛忠贵被民警控制在门卫室里,曾经他夜夜安心入睡单人床成了带针的砧板,他捧着iPad,手细密地颤抖着。手里视频已经循环播放了无数遍,民警反复地询问他“你为什么要给裴慎打电话?”“裴慎接了你的电话之后就来了老楼带走了温遥,是不是你通知他温遥在老楼?”“你为什么知道温遥在老楼?”……
起初牛忠贵始终沉默,几个牛高马大的居民还从民警圈里突围出来,朝着保安室大喊,叫牛忠贵什么都不要说。
可视频里铁证如山,如何抵赖?
民警念在牛忠贵年纪大,并没有使用强硬的手段,只是一遍遍向他强调他们集体犯下的罪行,以及后续将受到什么样的刑责。
可牛忠贵始终低着头,一把眼泪一把眼泪地擦,闷头不吭声。
黎纵穿过人挤人的小区大门,进到保安室里直接将里面的民警都谴了出去,然后关上门,拉上窗帘,把多余的光线和嘈杂都关在了外面。
屋外的噪音隔着门窗传来,光线幽暗。
牛忠贵还在盯着iPad发呆,突然,屏幕从眼前飞走。他回魂似地抬起头来,苍老的面孔满是恍惚,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在发抖。
黎纵用脚勾了勾张椅子坐在他面前,手肘撑着膝盖,视线从下往上看着牛忠贵,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直挺挺地盯着他。
半晌,牛忠贵终于被他散发的低气压压到崩溃,黎纵这才打开手机的录音,往牛忠贵旁边的床板上一声,砸出了“咚”地闷响。
“说吧。”黎纵道。
……
而另外一边,杨维平手底下的人已经浩浩荡荡进了华宇三里湾的大门,余霆先他们一步赶回了裴慎家里。
小蔡果然尽职尽责,被裴慎过肩摔了三次也不还手,愣是凭借顽强的生命力一滴酒也没让裴慎沾。
裴慎清醒时的战斗力真不是盖的,小蔡又不能真跟他动手,于是灵机一动把酒柜锁了,还准备把酒柜的钥匙吃下去,头都已经仰起来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咚地一声,随即又是砰地一声。
余霆冲进来了。
小蔡都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余霆就已经裴慎闪身进了卧室,咣地一声摔上了门,锁芯转动的声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随即大门门板被粗暴地敲响了——
“砰砰砰————”
“市局办案,里面的人开门!”
小蔡拿钥匙的手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放,里看了看卧室门,又看了看大门,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扛不住门外的催促,朝大门走去。
一脸铁血无情的大背头警察查一上来句把一张拘捕令怼到了小蔡的脑门上:“我是市局宣传科科长刘志青,现在请裴慎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
小蔡扒下脑门上的纸,一头雾水:“他不是无罪释放了吗?他又犯什么法了?”
刘志青人高马大,微仰着下颚,端着脖子一副完全不把人放眼里的样子:“法官会告诉你。”
他说完,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刑警,用下巴一指卧室的方向,几个警察就直径上去开裴慎的房门。
“报告科长,门从里面反锁了。”
刘志青上去攥着拳头捶了几下门板:“裴慎!现在警方怀疑你窝藏逃犯,麻烦配合一下,开门!”
小蔡:“????”
窝藏逃犯??
什么窝藏逃犯?难道他说的是温遥?可温遥不是死了吗?
小蔡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刘志青连续敲了三次门,对着冷门板喊了七八遍,然后往后退了几步,旁边的刑警立马会意,上前抬腿就要破门进去。
就在那么0.01秒间,小蔡的脑子飞速转了十圈。他听黎纵提过这个叫刘志青的,他是市局副局长杨维平的手下,现在余霆还在里面,如果他和嫌疑人四下接触被发现会怎么样?
他下意识觉得不能让刘志青撞见余霆,突然“啊”了一声,冲上前去。
刘志青被后脑传来的惊叫吓得头皮一紧,皱着鼻子准备开骂,刚一转头就看到黑影疾风闪电地从眼前蹿了过去。
破门手的腿刚抬起来就被窜上来的人抱住,整个人差点没站稳:“喂喂喂喂!你干……”
小蔡抱着对方一条腿,像推斗车一样把人往后推,破门手只能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肩膀,往后蹦跳了好几米,然后双双摔了一地。
刘志青看着摔在地上的两个大男人,目瞪口呆了还几秒才震声怒喝:“你是谁??敢妨碍警方执行公务!!”
小蔡爬起来冲到门边,贴着门板摆了个大字的造型,把门堵得死死的:“警察手册第九页第三章 第十二条附二条规定,执行公务期间,非遇特殊反抗不得私毁民宅,你这样不符合规矩。”
刘志青一愣,摸了摸他油光水滑的大背头:“门清儿啊,哪个区的兄弟?”
小蔡本能报上了老户籍:“百景县一分局第九治安大队蔡辽。”
百景县??刘志青牙疼似地上下打量了小蔡一遍:“专案组高队长的人?”
小蔡刚想说不是,但这个时候报高琳的名号也没坏处:“是!”
刘志青哂笑一声:“既然是同僚就赶紧让开。”
小蔡脊梁骨贴着门板一脸视死如归,刘志青根本不买账,直接手一指,他身后的刑警就要上前来把人架走,小蔡正打算奋起反抗,身后有的门突然往里打开了。
小蔡整个人往后一仰,撞进了一个高的胸膛里:“裴……裴慎??”
裴慎面色铁青,熬夜长出的胡茬让他白皙俊朗的面容过分沧桑。他抓着小蔡的肩膀把人推开,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刘志青面前。
裴慎的身高比刘志青高出太多,两人面面而立,裴慎几乎是低头看着他的脑门。
刘志青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窘迫起来,咽了咽口水准备针对则裴慎浑身的酒味点评一番再说出警察抓人专用的台词。
可还没来得及说出他的台词,裴慎就双手握拳递到了他鼻梁前。
刘志青一怔:“???”
虽然裴慎一声没吭,但他总觉得裴慎瞧不起他,在骂人和不骂人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直接后退了一步:“铐上。”
一双手铐从旁边伸出来,铐在了裴慎的手腕上,刘志青推了裴慎一把,两个刑警上来一左一右地押着他,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去了。
刘志青掉在了队伍的最后一个,临走前还伸长了脖子往裴慎的房间里瞅,最后留给小蔡一个“瞧你那傻逼样儿”的眼神,踩着程亮的黑皮鞋踢踏踢踏地走了。
小蔡站到门口确定刘志青一行人已经走远了,才反锁了大门跑到卧室里找余霆。
余霆藏在窗帘后面,从窗户往楼下看,裴慎被押上了警车,被推上车的最后一刻他抬头朝余霆的位置看了一眼。
余霆身后的窗帘“刷拉”一声被拉开,小蔡一脸惊惶:“余师兄,裴慎不是无罪释放了吗?为什么刘科长会冤枉他窝藏逃犯啊?”
余霆压着瞳孔,看着闪着警灯的车辆开出小区:“刘科长没有冤枉他。”
“啊?”小蔡惊愕。
“25号凌晨从老楼带走温遥的,就是他。”
小蔡张着嘴:“???”
楼底下围观的人群开始渐渐散去,余霆的声音低到有些无力:“这次他不是被冤枉的,”他说着又转念,“但可能也是被冤枉的,因为……”
因为温遥是无罪的……
小蔡听得似懂非懂,抓了抓后脑勺:“可是温遥他……他不是无罪的吗,如果裴慎把他藏起来了,那就不算窝藏罪犯了吧?可……可法官会不会治他妨碍公务的罪啊?”
余霆道:“会。”
“那裴慎他不就是……可是裴慎把温遥从老楼带走,温遥又怎么会死在船屋里呢?”
余霆微不可察叹了口气:“带走温遥的确实是裴慎,可后来温遥从诊所消失了,后面的事裴慎说他不知道。”
小蔡脑子卡壳了一下:“您的意思是……裴慎他从温遥从老楼带走了,然后又把人给弄丢了?然后……然后……”
“然后温遥死了。”余霆补充。
事到如今,温遥的死因已经不是这件案子最可怕的地方了,最可怕的,是刚才在那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裴慎对他吐露的真相,那桩将人性的丑恶曝露无遗的真相……
……
第131章 花与少年
老楼的混乱还在继续,保安室里,牛忠贵他用苍老如枯树皮的手指拉起衣角,擦拭着眼眶:“是我……是我打电话给裴慎。”
黎纵漠然道:“为什么?”
“因为……”牛忠贵哽咽起来,刚擦干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因为他要是再不来……温遥就要死了。”
这是句话压在他心里太久了,这脱口而出之后随即而来的就是心理防御的崩塌。牛忠贵一个花甲老人,捂着脸肩膀不断颤抖,被岁月压弯的脊梁像是再也直不起来。
老人的呜咽声像卡带的旧收音机,黎纵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他断断续续地把那个令人震惊的故事,原原本本地陈述一遍。
“这件事…要从京西善建的律师来我们小区那天说起。”牛忠贵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脸,“5月初,一个姓乔的律师找到了我们,向我们提出了拆迁……我们高兴坏了,我们那个房子都破烂成那样了,我们……我们着了道了,我们不知道土地不能卖啊!”
牛忠贵痛悔不已地拍着大腿,苍老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有些语无伦次:“沈律师他说京西善建快垮了,只要拿回拆迁签字的那张纸…还有那个土地合同,只要拿回来就会没事的啊!我们死也没想到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们对不起温遥……是我们对不起他啊……”
牛忠贵的悔意在他的哽咽中显露无疑,但这一切似乎早已没了意义,温遥的生命已经逝去,而他也似乎无比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才会这般痛哭流涕。
牛忠贵原本以为会带进棺材的秘密,在和盘托出的这一刻回溯了时光,他掩面痛哭,在短暂的黑暗里他仿佛又回到了五月初的那天清晨,阳光带着一如往常的温暖洒进老楼,保安室桌上的收音机播报着晨间新闻,温遥清瘦的身影按时按点地穿行在两栋单元楼之间。
那是温遥每天晨起上学前必须做完的一件事——老楼有十六位独居老人,因为担心年迈的爷爷婆婆独自在家发生意外,温遥每天早晨都会挨家挨户敲开他们的家门,确认他们平安地迎来了新的一天才安心地去学校上课,在经过大门口时,他总会在保安室门口停下来,接过从窗口递出来的两颗水煮蛋,笑着说一句:“早上好啊牛大爷!”
这样的场景就像是固定的模板,从温遥住进来就一直如此,日复一日。
温遥爱笑,只要是有人看着他,他脸上永远都挂着清澈灿烂的笑容。起初大家知道他是“没人要的孩子”的时候都挺心疼他,也许是处于留守老人的好善心,老人们都很照顾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阳光善良的小伙子,一来二去也就亲近起来。
开朗体贴的温遥很快成了“大家的孩子”,哪家的老人生病了,哪家用的危险液化气,哪家的的老人腿脚不方便…等等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老人们都喜欢这个善良的年轻人,温遥的大学生涯是吃着“百家饭”过来的,学业上又有何家夫妇的资助,回到老楼每家每户都有他的热饭热菜,温遥常说:“我不是没有家,对我好的人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世上有好多人对我好,所以我有好多个家。”
温遥总是被大家说成“可怜的孩子”,但他并觉得自己可怜,他又很多对他好的“家人”,还有院子里那些黏着他的那些小猫,他觉得这些都是上天对他的眷顾,他暗暗决定,哪怕自己出身不好也要努力活成发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