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 无人区日落 第115章

作者:血河 标签: 推理悬疑

  黎纵确定他是在发呆,刚才那句话余霆根本就没认真听进去,他就是听到黎纵说话本能地嗯了一声。

  “行了,不涂了。”黎纵抽过他手里的棉签扔垃圾桶里,“过来抱抱。”

  余霆任由黎纵抱着他躺在沙发上。

  黎纵让他枕着自己的颈窝,抓着他的手绕过自己的腹肌:“抱紧点。”

  余霆几乎是指哪打哪儿地收紧手臂,把脸贴着黎纵的脖子。

  他越是不说话黎纵就越后悔刚才把他晾在旁边那么久,余霆刚才是被他妈叫进去那么久,以秦佩佩的性格一定说了很多软绵绵又令人难堪的话:“余霆。”

  余霆窝在黎纵怀里闷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黎纵把脸埋进他头发里拱了拱:“刚才我妈跟你都说什么了?”

  “黎纵,”余霆喃喃开口,“要不你搬出去吧。”

  这句话跟黎纵的问题完全对不上号,黎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猛地一下把他推开一点,看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

  什么意思啊这是?

  什么搬出去??

  谁搬出去??

  余霆的嘴唇动了动,漏出了一声叹息:“你父母只是不想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你搬出去,告诉他们你已经和我分手了,这样他们就不会逼你回俄比亚,你也可以回市局继续查案。”

  黎纵震惊地看着他。

  余霆怕他理解不到自己的意思:“其实我们又不能结婚,公不公开没有那么重要,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啊!”

  黎纵一把把他按在沙发上,欺身上去:“你想要跟我偷偷摸摸的吗?以后跟我分开住,工作的时候避开我,跟别人说跟我不熟,下班也要一前一后?”

  余霆被他的话戳中心窝,忽然难受得紧:“你父母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不想因为我…………让你什么都没了。”

  “没有你我才什么都没了。”黎纵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睑着泛红,“工作理想信念自由都不如你一个重要,答应我什么都别想了,让他们接受你是我的事,我会想办法,你别皱着眉,别不说话,你一不说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余霆也不想皱眉,只是黎纵这么难过,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想。

  其实余霆一开始不想公开承认他们的关系也是因为这个,他很清楚,他们这种关系不会得到祝福,余霆孤家寡人一人,论外面谣言翻天也碍不着什么,可黎纵跟他不一样,黎纵有家人,有兄弟,有朋友,有使命,有责任……他也想和黎纵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可是光明正大的后果,就是所有的压力只会由黎纵一个人来背负,就像现在这样。

  黎纵捧住余霆的半边间,用大拇指摩挲着他的眉,想熨平他眉心的褶皱:“是我不好,让我的宝贝受这么大委屈。”

  余霆看着他,轻轻摇头。

  他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他根本不在乎罹博盛和秦佩佩如何折辱他,他只在乎黎纵。

  “余霆你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处理好,你给我一点时间,行不行?”黎纵深深地看着他,这么说。

  为了不让黎纵再看到自己皱眉的样子,余霆勾住黎纵的脖子又缩回他的颈窝里:“我不想你为难,如果退一步能让你开心一点,偷偷摸摸……也不是不行,至少我们……”

  至少我们不会像裴慎和温遥那样……

  余霆不要名分,不要祝福,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这样就足够。

  而他的这些心思,黎纵又怎么会不懂。

  黎纵紧紧抱他在怀里:“我爸的性格我最清楚,我们骗不了他的,他从来都不会给我留任何反悔的机会,假如……”他停顿了一下,“我是说假如,假如他要送你去国外,能给你一个干净的身份活下去,你会愿意吗?”

  余霆摇头。他很渴望有一个干净的身份,但如果没有黎纵,身份干不干净就不重要了。

  黎纵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就算我们分开,他也不会让你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就像……”

  黎纵欲言又止,余霆的视线从黎纵胸口看下去,落在他坚实紧致的腹肌上:“像什么?”

  黎纵沉吟片刻:“我上小学那会儿家里有个专门负责照顾我的住家私教,挺年轻的,二十多岁,会教英文和法文,白皮肤长头发,我特别喜欢她,我就说以后想让她做我老婆,后来她就再没出现了,我爸把她一家都送到尼泊尔去了。”他说着重重地在余霆额角上亲了一口,把他抱得更紧,“你放心,我能处理好家里,就算实在不行我爸妈也只有我一个儿子,只要我不让步他们就拿我没辙的,我一定尽全力保护你。”

  余霆吐息着往黎纵颈窝里钻了钻,安心地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黎纵感受到了余霆不经意间的依恋,纤长柔软的睫毛轻轻划过他的脖颈,也划在黎纵的心上。他不禁想起了初见时的余霆的情景,那时候的他话不多,也不喜欢跟人多说话,对谁都温柔客气,但神色眉眼间总带着薄薄的霜意,虽然他现在也是这样,也正因为这样,当余霆看向他时,他才强烈地感知到余霆对他的那份特殊,余霆对他袒露的柔软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余霆对他说的“我的眼里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你和其他人”。

  这种明目张胆又肆无忌惮的偏爱让黎纵满足得发狂。这么好的余霆,是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连呼一口气都生怕他化了,散了,不见了,怎么在别人眼里就成了糟粕……

  黎纵吁了一口气,余霆感觉到他的胸腔也在随之细微颤栗。

  “黎纵……”余霆叫他。

  黎纵亲了亲他的耳廓,在他耳边嗯了一声。

  低沉磁性的嗓音落进余霆耳朵里,震得他有些后背酥麻:“我还有很多话没告诉你妈妈……她问了很多,但我想先告诉你……”

  虽然余霆不想承认,但客观事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即使他再抗拒,这句话他也是时候亲口向黎纵坦白了,余霆咬牙道:“俞秋风是我心中唯一的父亲,可我的生父……是曹定源。”

第136章 【章节彩蛋:起点】

  【章节彩蛋:起点】

  1995年——

  黑石河的黎明永远伴随着出船的号角声和吆喝声,太阳刚升起的时候码头的船工就已经上工好几个小时了,满载而归的货轮从青山夹岸的江河尽头驶来,蒸汽的涡鸣、两岸的鸟啼、滔滔的水声,拿着指挥棍的舵手挥舞着双手,指挥着船只靠岸。

  船泊来的港,在朝霞的第一丝光线里,整个世界鲜活了起来。

  小小的山镇也从冗长的黑夜里复苏,长满青枫树的大街小巷里,路边的小卖部推开了木制的橱窗,一束阳光伴随着几声自行车车铃声照进了窗,街角卖鱼的大叔手起刀落,背书包的红领巾儿童嬉闹着奔跑过街巷,街道上人越来越多。

  这一天是俞枫第一天上小学,他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看着沿途那些戴红领巾的孩子都比自己大,突然开始眼泪汪汪,揪着爸爸的衣角委屈巴巴地:“爸爸,我可不可以不去学校呀?”

  这是每个孩子一天上学都会说的话,小孩子总会对陌生的环境和人感到畏惧。

  俞秋风瞪着自行车,听到背后传来的稚嫩哭腔,无可奈何地笑了:“枫儿长大了,要认识新朋友和新老师,这样才能学到知识呀。”

  小孩子哪懂这些,更委屈了:“爸爸是老师啊,爸爸也可以教我写字…”

  “哈哈哈哈。”俞秋风爽朗地笑着,自行车在光影斑驳的树下穿行,“那可不行,老师知道的东西可多了,那些知识爸爸可不会。”

  “俞校长——”

  路边传来了呼喊。

  俞秋风在摊位前捏了一下刹车,一个装着茶叶蛋的塑料口袋递了过来,换走了俞秋风的一块钱。

  摊主是为慈祥的大爷,这里是去码头的大路,他每天凌晨四点就会在这里摆摊,茶叶蛋也会早早卖完,但他会特意给俞秋风留上一颗,也会惯例一样在车后座的小子头上揉上两把:“小枫今天起就是少先队员了,上课可要认真听讲,将来要考大学,像你爸爸这样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知道吗小子,哈哈哈哈。”

  飘扬的国旗,鲜艳的红领巾。

  那是关于俞枫童年最艳丽的颜色。

  “我是少年先锋队队员,我在队旗下宣誓,我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好好学习,好好锻炼,准备着为国家主义事业贡献力量!我时刻准备着……”

  响亮的誓词在耳际,俞枫站在国旗下,站在人群中,高年级的学长帮他系上红领巾,那天的阳光格外明媚,仿佛一切都能得到神明的祝福,年少的俞枫会像誓词中写的那样,在阳光下茁壮成长,和世界上90%的孩子一样在校园里平静地度过少年时期,然后考上大学,长成一个好人,像父亲一样被人夸奖,被人尊敬。

  但事实是他好像永远没有那个机会。

  命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也许就是那个秋天。

  俞枫永远记得父亲爽朗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蔓蔓,快去买菜,阿坤回来了。”

  俞枫从堂屋门板后面探出头来。那是他印象中第一次见到曹定坤,但从父亲的话中他知道这个姓曹的叔叔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家里了。

  小俞枫天生性格安静怕生,可这个曹叔叔和其他上门来的客人都不一样,他似乎特别喜欢小孩子,特别喜欢俞枫,会像父亲一样送俞枫上学,把他举过头顶。

  但俞枫并不愿意和这个曹叔叔亲近,甚至讨厌他。因为自从他来到这个家后母亲就变得很奇怪,她总是会一个人躲着悄悄地哭,只要有曹叔叔在,她总是低着头不爱说话,有很多次俞枫在睡梦中被吵醒,睁眼就看到母亲守在他床前哭。

  有一天俞枫在体育课上磕破了头,父亲和母亲在医院里大吵了一架,他隐约听到父亲说“枫儿不是我的孩子”,俞枫很伤心,为什么父亲会这么说?

  但当年幼的俞枫哇哇大哭,抽抽噎噎地问父亲“您是不是不要我了”,俞秋风还是会像从前一样蹲下身,噙着泪笑着说:“枫儿永远是爸爸的宝贝。”

  可是母亲却变了,母亲变得郁郁寡欢,终日以泪洗面,还会崩溃地冲他吼:“为什么你要来到这个世上”“你要是死掉就好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俞枫从那天开始变得喜欢上学,他不想回家再看到那样的母亲。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因为在那一天“世界”毁灭了,“俞枫”也死了。

  那天天空阴霾,似乎随时都会有一场倾盆的暴雨,整个世界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俞枫独自在校门口等了许久,等到所有的同学都离开了,父亲也没有来接他。

  他只能在蒙蒙细雨中撑着小伞朝家的方向走,路上都是穿着雨衣行色匆匆的人,那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回家,原来父亲送他上学的路有那么远。

  回到家,家里的场景和往常一样,母亲在哭,但原本该过来将他带回屋写作业的父亲却夺门而去。

  那是俞枫最后一次看到父亲的背影。

  母亲在父亲离开家之后喝下了一整瓶农药,俞枫虽然还小,但他记得父亲说那个东西是不能吃的。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俞枫来不及拿伞就冲出了家门,他要去叫人来救他的母亲。

  这时,他在家门前的巷子口遇见了许久不见的曹定坤。曹定坤穿着雨靴,浑身湿透地站在巷口。俞枫飞快地向他跑去,即便他不喜欢这个叔叔,可这是离他最近,能最快去救他母亲的人。

  但曹定坤并没有跟他去救人,他被曹定坤手里的灰毛巾捂住了口鼻,渐渐失去了意识。

  在梦里他听到了地动山摇的爆炸声,黑色的烟尘和漂浮物笼罩了整个世界,火光将黑暗烧成了红色,他害怕极了,不停地奔跑,摔倒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

  突然,眼前的红色消失了,四周只剩一片漆黑,黑到俞枫以为自己的眼睛已经瞎了。

  他被困在一个狭窄又不透光的铁盒子里,只能在黑暗中哭喊,摸索。

  当搜救队找到他时他已经被困在里面整整48个小时,整个小镇都毁了,就像他梦中看到的那样,连亘的山体坍塌掩埋了半个小镇,江水涌上河岸,街道浸泡在泥水之中,黑烟蔽日,空气中漂浮着黑色的颗粒物,到处都是穿着防护服的人,他被裹进防辐射的睡袋中带出来,永远地离开了那片废墟一样的土地。

  岐兰山孤儿院成了他唯一落脚的地方,由于恶性经历造成的心理创伤,性格孤僻的他并不受欢迎,院里别的孩子都叫他“小哑巴”,院长李兰英是个善良的女人,她给了俞枫很多的关怀和温柔,还时刻都惦记着要给俞枫找一户人家,希望他在健康的环境下能慢慢开朗起来。

  1997年夏天,一个叫张宝艳的女人从李兰英手里领养了俞枫。

  李兰英本以为俞枫会在一个归侨精英家庭中长大,但其实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俞枫被张宝艳卖给了连云港的黑道一姐——南朝明珠夜总会的常盘。

  八岁的俞枫在那座披着销金库外衣的犯罪泥沼里惶惶度日,常盘对这个自己用二十万买来的孩子有着刻骨铭心的恨,他将俞枫随手扔给了南朝明珠的大堂经理。

  大堂经理是个肥胖的中年女人,她让俞枫睡在员工更衣室的隔板间里,那里有一张简陋的钢丝床,他白天跟着大人们到处打扫卫生、端酒送茶,晚上就蜷缩在属于他的那块角落里。后来常盘开始安排他给各个包间的老板送酒,送烟,送一些奇怪的小袋子、小盒子,俞枫听说那些是毒品。

  可毒品是什么?

  这个答案俞枫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十岁后的俞枫已经有了一点小少年该有的雏形,清秀的外表和淡漠的性格吸引来了很多欲望低俗的人,常盘开始利用他向那些人销售毒品,也让他参与贩毒,时常会被发癫的瘾君子打得头破血流,一个伤口还没痊愈就会添上几处新伤口,很多次还险些被客人逼着吸毒。

  他曾经五次试图逃离那个牢笼。

  当然,他无一例外地被抓了回去,经受一次又一次地毒打和软禁。

  在他十五岁那年,他从一个老女人的包间里逃出来,沿着连云港金融街一路飞奔,被常盘手底下的打手追了四条街,也就是在这个夜里,他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那个警察——程瑞东。

  ……

  【正文】

  余霆依偎在他怀里,闭着眼喃喃地讲述着那些被岁月掩埋早已蒙尘的往事,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被云淡风轻地诉诸于口:“曹定源是我父亲的同学,他参加了我父母的婚礼,在婚礼当晚他强暴了我的母亲,后来……后来核爆案过后,他逃到了金三角,走之前他嘱咐常盘一定要找到我,常盘查到我在岐兰山,出二十万让张宝艳把我拐来……她是曹定源的情人,她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