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 无人区日落 第118章

作者:血河 标签: 推理悬疑

  余霆在车里!!

  他在车里!!

  靠近爆炸通道口的车窗玻璃全部被冲击波震碎,大普拉多的车厢里空空如也。

  余霆在哪儿?

  余霆在哪儿?

  他在哪儿??

  “余霆————”

  黎纵在人群中窜动,声音被密集的人声物声淹没。

  余霆不在停车场?

  他会不会离开车库了??

  对对对!!他不在车里一定是离开了!!

  黎纵掏出手机,颤抖的手屏幕上按错了好几次。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的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请稍后再拨……”

  打不通!

  为什么打不通!!

  黎纵站在人群里,声嘶力竭地大喊:“余霆——”

  急躁而迫切地呼唤从一众噪音里脱离出来,撞进了耳膜。余霆倚着一辆黑色捷达车的车胎坐着,蹲在他身边的白皮印度人用巴宝莉的手帕捂着他脖子上的伤口,突然听到黎纵的声音,他猛地站了起来。

  像是冥冥中的预感,黎纵猛地一个转身,就看到不远处余霆从一辆车后面站了起来。

  看到余霆的一瞬间黎纵的脑子轰地白了一片,随即扒开眼前所有挡路的人,冲过去一把将人紧紧地抱进怀里,狠狠地往怀里按,像是只有这样才能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黎纵……”余霆在他耳边轻呼。

  黎纵突然抓着余霆的肩,拉着上下检查了两遍,急得瞳孔猩红:“伤到哪儿了?疼不疼??脖子怎么流血了??严不严重??我看看……”

  “我没事,”余霆捧住他的脸,目光湿润,“被玻璃划了一下,小伤口而已。”

  黎纵瞳孔都在发抖:“…………”

  余霆冲他轻轻一笑:“你看,手脚都好好的。”

  “!!!”黎纵再一次把他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黎纵的心惊肉跳通过体温传过来,那么清晰,这一刻余霆突然如有实质地感受到了什么才叫“活着”。

  他刚才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黎纵了,那种对生的贪恋是他前所未有的,曾经他无数次面对死亡,毫不犹豫用性命做赌,从未在生死之间诱惑半点犹豫,从他内心而言,那时的他甚至是期待死亡的,可是现在,他想活下去,和黎纵一起活下去。

  黎纵反复在他耳边低喃,重复着那句“还好你没事”,像是不安的呢喃。

  余霆笑了——是啊,还好我没事。

  “小老板。”

  浑浊的男声不紧不慢地响起,声音不大,是印度独有的口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带着穿透力。

第139章 归属

  清瘦高挑的印度人约莫五十出头,穿着剪裁精良的西装,即便沾上不少污渍,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让他显得既放松又挺拔,宛若青松。

  就是他在爆炸前一刻拉开仓库门救出了余霆。

  余霆向他致谢时他只是浅淡一笑,余霆就在想,即便这位先生不会说中文也至少会英文,因为他怎么看都是一位有着高度学识涵养的人,而且他有一张欧洲人般的白皮,更有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脖子上还挂着用棉线做成的白色圣绳,这足够说明他拥有婆罗门的姓氏,也就是印度最高血统的高种姓人,这样的人在一出生就是贵族,他不可能不说英文。

  所以余霆判断这位先生是不想跟他交流。

  事实也真是如此,他的一句“小老板”发音沉稳熟练,虽然带着少许的口音,但仍然能听出他对这门语言的熟练。

  黎纵对市局地下停车场出现印度人这件事完全不惊讶。

  听到熟悉且久违的声音他没有立刻转身,而是摸了摸余霆的脸,擦去他脸颊上的灰尘,转身的瞬间温柔和冰冷在他瞳孔里无痕切换。

  罹近·拉德文·夏玛尔……此人是罹博盛的心腹,是阿特塞第宫里的大总管,也是罹家的大总管,十一岁时就进了罹家,就像个全能的贴身管家,罹博盛无论去哪儿都会带着他,后来就干脆让他跟了本家的姓,但也保留了他原本的高种姓,是罹家“近”字辈的元老,按照辈分黎纵还得管他叫一声叔。

  “好久不见,小老板。”夏玛尔微微鞠躬,带着高贵而臣服的微妙姿态。

  黎纵嘴角一提,冷笑了一下。

  上个月他们才在高速路口的收费站见过面,那时画展的商务车队被几个吸毒的瘾君子开车给撞了,当时他和黎纵远远照过一面,严格算起来确实不算太久。

  黎纵冰冷的视线撞上夏玛尔恭敬的目光,在吵闹混乱的空间里极其突兀,如同流动的川流中静止不动的参照物。

  时间被拉到冗长的程度,许久后,黎纵漠然转身揽过余霆的肩,带着人离开了烟尘弥漫的车库。

  市局接待室里,黎纵亲手给余霆脖子上的伤口消毒,贴上纱布,面生的中年刑警拿着本子给余霆做笔录,周围没有执法记录仪,没有记录员,没有任何录音设备,只是让余霆详细描述爆炸的经过,黎纵则远远的倚在窗台边,环抱着双手一言不发,连五官都没动过。

  余霆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陈述了一遍,中年刑警只是寥寥在纸上画了几笔:“我基本了解了,你是一个人坐在车上,听到了疑似有人在求救,然后进到了厨用仓库,然后恰好碰上面粉泄漏,发生了爆炸意外是吗?”

  “…………”

  这根余霆所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现场已经被全部炸毁,找不到您所说的沾着口香糖的灯管或是收音机,更没人见到过金发的女人,所以这大概率应该是一个意外。”

  余霆没有立刻回答。

  这肯定不是意外,当时明显有人故意引他进仓库,面粉是提前撒好的,通风管道和灯光明显被动了手脚,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场设好的局,但爆炸发生之后,确实一切都被灭迹了,而那些东西都是仓库里本来就存在的物件,即便是找到碎片残骸也不足以证明什么,但是这么大个市局,监控里为什么也找不到金发女人?

  久久得不到余霆的回答,中年刑警催促道:“余警官?”

  余霆只是轻笑了一下,伸手抽过了中年刑警手中的笔,在笔录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感谢配合,这次事故上级会酌情给您给予赔偿。”他说完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安静下来,黎纵面无表情地走到余霆面前蹲下,将他挽起的裤脚放下去,遮住了缠着纱布的脚腕。

  余霆垂眼看着他,黎纵五官深邃而锋利,一侧的光影在他五官折角处投下阴影,五官色调浓重而鲜明。

  黎纵从车库回来就没有说过话,也看不出情绪,但余霆能感受到他在愤怒,即便他给余霆整理裤脚的动作那么轻柔。

  余霆俯身抓住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黎纵知道余霆不想待在这儿,他帮余霆理了理衬衣领,声线低到极致:“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黎纵径直离开接待室,进了隔壁的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一般是内勤人员打卡和开例会的地方。

  黎纵进来的时候夏玛尔的笔录也刚做完,刑警跟黎纵擦肩而过,黎纵反手就锁上了门。

  夏玛尔见到黎纵,起身微微欠首。他头还没抬起来,黎纵两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是你干的!”

  虽然爆炸的仓库里找不到任何人为制造的痕迹,痕检的人也基本将这件事定性为是仓库管理不善导致的突发意外,但黎纵不相信这只是意外。

  夏玛尔并不反抗:“刚才的情况真是非常危险,还在我就在附近,及时从外面打开仓库的门,才救下了余警官。”

  黎纵竭力克制自己,盛怒在他的眼眶里就要装不下:“你怎么会在那里?”

  罹博盛的车根本就没有停在地下车库里,夏玛尔这么一个高姿态的老生,平时皮鞋沾一点灰都要立马叫人给他擦鞋,怎么可能没事在地下室里晃悠?

  黎纵是何等冲动,夏玛尔看着他长大,看着他长出羽翼从阿特塞第宫的宫殿里飞出来,他在想什么夏玛尔能一眼看破。他淡然道:“我碰巧在,顺便救余警官。”

  黎纵质问道:“是我爸的意思?”

  在黎纵愤恨的凝视中,夏玛尔依然保持着微笑:“老板他知道您很在乎那位余警官,余警官出事了您一定很难过,所以让我好好保护他。”

  黎纵攥着他衣领的指关节喀喀作响:“谁默许你们这么干的?杨维平??”

  没有杨维平的默许谁能进得了仓库?谁改得了这里的排风设备和照明?

  他们就是在拿余霆威胁他,这个下马威就是罹博盛给他的警示,就是在告诉他他们想做掉余霆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这一次只是一个警示,下一次就不一定再有人及时相救了。

  “您误会了。”夏玛尔任由黎纵拎着他的领子,嘴角的弧度轻松自然,“这次爆炸是仓库里的面粉泄露引起的,易燃粉末没有好好保存,在干燥的夏天里是很容易出现意外了,这只是一个自然的物理现象。”

  “自然现象??”黎纵恨不能揍他,“那个女人和录音机也是自然现象?”

  夏玛尔欣慰地看着他,嘴里吐出来的话截然相反:“我在停车场并没有看到女人,杨局长也查看了监控,怕是余警官看错了。”

  “!!!”

  黎纵恶狠狠地瞪着他,夏玛尔的冷静是对他的愤怒最好的催化剂。

  这已经牵涉余霆的生死,他根本无法冷静。

  黎纵以为自己能想办法处理这段关系,能想办法让罹博盛接受余霆,可万万没想到,那个他的父亲会把商战上你死我活的手段用在自己儿子身上。

  为什么?

  他为什么他总是不给黎纵留一点退路?

  巨大的愤恨和悲恸搅在一起压得黎纵不堪重负,他沉沉地卸了一口气,所有的恨憎怨顷刻化成了如阴翳一般散不开的无力感,揪着夏玛尔衣领的手一点点地松开。

  他低下头掩面沉默了很久。他知道在罹博盛面前和杨维平面前,他不一定能保护余霆,就像今天,余霆总会离开他的视线,如果夏玛尔没有在最后一刻打开那扇门,余霆早就死了。

  夏玛尔看着黎纵长大,黎纵从小到大见他的次数比见罹博盛还多,他了解黎纵,黎纵和这个世界相处的模式就只有两种——愤怒和无视。

  他以为这一次黎纵只有“愤怒”这一条路可以走。

  但偏偏黎纵选出了第三条路,黎纵抬头看过来的那一秒,夏玛尔从黎纵漆黑如夜的眼眸里看到了某种不骄不躁,极致坚定的东西。

  “你回去告诉他,如果他要对余霆下手,他得到的一定是两具尸体。”黎纵声线冷得发寒。

  “…………”夏玛尔直视着他,沉默了片刻,颔首道,“我会替您如实转述的。”

  就这么短短半刻,黎纵的愤恨仿佛烟消云散,只剩下了冷漠刻骨寒意沁满他的眼眶,却奇迹般没有一点攻击性,仿佛只是很认真地表达了他最真实的想法 ,仅此而已。

  “我知道,”黎纵的声线松懈下来就带着乏力和疲惫,“他要碾死我也易如反掌,如果他们真嫌我丢人,可以不认我也可以碾死我,但是余霆……那个他们瞧不上眼的渣滓是我的命,我这辈子没想过为谁而活,但是为了他我什么都情愿做,甚至去死。”

  “您不可以,您姓罹,您的生命属于整个阿特塞帝宫,属于您的父母,我的老板。”夏玛尔声音和煦,“我的家乡在印度,我的母族夏玛尔家族最看重资本和阶级,夏玛尔族人必须遵守严格的血脉世袭,让家族的尊贵和荣耀世代相承下去,就像您一样,您的命运也是如此。”

  黎纵笑了——属于?

  他属于谁?

  曾经黎纵也想问这个问题,自己究竟属于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