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 无人区日落 第156章
作者:血河
简衡没想到余霆回在这里,跑出了喜出望外的步伐:“余师兄您怎么来了?”
周围的刑警都看了过来,开始嘀嘀咕咕地议论起来。
余霆穿着白衬衣站在大楼的阴影外,整个人像阳光下的一块沙冰,冷到给人一种异常平静的感觉。
他穿过周遭的目光,走到简衡面前,视线却落在不远处拥挤的人潮里,阳光倾斜着照过来,显得他的瞳色越发淡浅:“简副,出什么事了吗?”
简衡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三下五除二把现场的情况全跟余霆说了一遍。
余霆吃惊:“邢卓挟持了罹董?”
“还不止。”简衡一脸焦头烂额,“沈栋还挟持了杨局的千金,这会儿还在天台上僵持着,邢卓要咱们警方拿沈栋换罹董,纵哥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电话打爆了也打不通。”
邢卓挟持了黎纵的父亲,要警方拿沈栋换罹博盛的命,可沈栋也挟持了杨玉宝,胁迫警方给他让道。局势就像套娃一样,在不舍弃任何一方的情况下,几乎就是个死局。
余霆一瞬间沉下眼:“杨局呢?”
简衡到道:“杨局说了,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抓沈栋。”
杨维平的决定余霆根本不意外,如果他现在选择徇私放走沈栋保全自己的女儿,那么死的就是罹博盛和着广场不计其数的学生群众。
众目睽睽之下,杨维平别无选择。
邢卓是个狠角儿,他的目标不是罹博盛,他要的是沈栋。
余霆太了解邢卓,他盯上的猎物绝不轻易放过,想对付他,一百个谈判专家过来围着他讲三天三夜都没用。
解决他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么杀了他,要么满足他的条件,把沈栋给他。
余霆仰头望了一眼天台的方向,目光平移到简衡脸上:“带我去天台。”
第182章 人质
沈栋已经完全失去了初进警局时的镇定,极端崩坏的情绪让他面目狰狞。
他知道以市局出警的速度杨维平早该到了,之所以到现在没见到人,只能说明杨维平压根不会来。
天台周围的护栏实在太矮,沈栋只能拖着杨玉宝缩在地上,用身后的矮墙挡住狙击手的视线。
杨玉宝被拖着在粗糙的水泥地面拖行,水手裙下面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已经伤痕累累,膝盖被磨得血肉模糊。
沈栋狠狠勒住她的喉咙,把枪口塞进她嘴里,怒吼:“再乱动我一枪打死你!”
周围的特警像两道密不透风的人墙,没有任何退步的趋势。
杨玉宝的俏脸上眼泪混着灰尘,嘴里的含着枪口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声音,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仔细听仿佛还能听见她含含糊糊地呼唤着爸爸。
杨维平坐在科技馆地下停车场里的指挥车上,面前屏幕的光落进他眼里,看不出任何可以被称为表情的东西。
屏幕上是天台传回来的实况画面,杨玉宝的哭声在耳麦里格外清晰。
作为一个父亲,他现在本该站在歹徒面前,拼尽全力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可他不仅是一个父亲,他还是一个警察,一个干部,他的身份束缚着他,每一双看向他的眼睛都是加注在他身上的枷锁。
车厢里并不缺人,却很安静。
每个人都清楚知道杨维平接下来会下达什么样的命令,现实会比电影里的表象残酷一百倍,那些英勇就义、自我牺牲的英雄大多都并非自愿,是肩头的责任和社会的压力逼迫他们做出对自己最残忍的决定。就像此刻,人人都知道沈栋非抓不可,就算杨维平同意沈栋的要求,上级部门也会立刻制止执行,相比A馆广场上的那三千多学生群众和罹博盛的命,一个杨玉宝又算得了什么。
法治社会,在千千万万双眼睛的凝视下,没有谁的个人决议可以最终决定事件的轨迹。既然事实已无法扭转,杨维平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主动做出牺牲。
凝重的空气在狭窄的车厢里弥漫,坠得人脑瓜疼。
突然,屏幕画面中出现了异动,天台入口的小门里简横冲了上来,特警队井然地让开一条道。
杨维平的眉心皱起,他看到了跟在简横身后的一群人里有一张熟悉的脸。
沈栋见到余霆的出现脸上也露出了一瞬间的空白。
天台的风很大,余霆是整个天台上除了沈栋和杨玉宝之外唯一没有穿防弹背心的人。
在上来之前简衡给他递了背心,但是余霆不知为何没有穿上。
其实沈栋跟余霆正面交锋的次数极少,但沈栋对这个余霆可以说是恨得牙痒痒。如果不是余霆从中搅局,就凭市局那帮乌合之众能奈他何?他利用老楼设下那么大一盘局,就是要拿温遥做替死鬼,一切明明尽在掌握之中,可偏偏冒出来这个余霆!!
沈栋不知道是在憎恨,还是在窃喜,虽然来的不是杨维平,但沈栋知道,这个余霆是现场最有决策权的人。短短片刻,他就从一众机械的活人里找到了谈判的对象,说话都不再是乱吼,而是有了目标:“给我一辆车,我出了綝州就放人。”
余霆不是没听见,只是觉得没必要回答。
他在毫无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朝沈栋走了几步,沈栋立马提着杨玉宝的脖颈:“听见没有,给我一辆车!!”
余霆站在天台中央,凛冽的风煽动他的衣角,姿态和神情极致冷静,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紧迫感。
沈栋已经无路可退,他压上了手里所有的筹码为自己搏一条活路,换来的却是对方全然无谓的冷漠,这让他怒不可遏。
他一把把枪口从杨玉宝嘴里拔出来,指着余霆的脑袋:“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从我嘴里套出赛神仙的线索,我没那么蠢,我身上背着人命,落到警察手机里横竖都是个死,还有温遥那个小妖精,我真后悔没多干他几回,我要是早点干死他你们谁都休想抓到我的把柄!”
余霆不置可否,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呆滞的杨玉宝:“你知道她是谁吗?”
沈栋冷哼:“她是杨维平的种!”
“没错。”余霆平淡开口,“与其抓她还不如抓个普通市民,市民死了舆论会抨击警方草菅人命,可她死了,人民都会赞扬杨局的牺牲精神,我说得对吗?”
“!!”沈栋持枪的手一颤。
余霆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杨局为了保自己的女儿一定会受制于你,从而乖乖听话?”他说着淡淡一笑,“你要是悄悄绑架她,暗地里进行勒索也许还能得逞,可是在众目奎奎之下,你觉得他一个公安局副局长敢徇私枉法吗?”
沈栋:“!!!”
余霆仿佛无所忌惮往枪口前迈了两步:“在这里的是市区特警部队,不是人民公安警察,如果你提出见杨局是指望他来救你,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沈栋的目光从愤怒慢慢转向憎恶,就像一头被激发了凶性的兽,恨不得冲上去一口咬断余霆的喉咙。
余霆点破了他的死穴,把他唯一生的希望轻描淡写地敲碎一地。
沈栋的浑身都开始细密地颤抖,扣着扳机上的手青筋暴起。余霆的从容,余霆的眼神,都在告诉他无论是人质和还是黑警势力都救不了他了。
身后一众人被余霆自杀式地谈判吓得冷汗直冒,简横心脏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
余霆这是在干什么??
他这分明就是在刺激沈栋,这等于告诉沈栋你别挣扎了,你今天必须伏法,不然你就和人质一起去死!
这换谁当歹徒都想跟警方撞个鱼死网破。而且余霆没有穿防弹衣,沈栋只要抠一下扳机,第一个死在这儿的就是余霆他自己!
他到底要干什么!!??
简横突然追悔莫及,他就不该把余霆带上来。
就在简横在心里喊了第十声“妈妈咪呀”的时候,余霆又往前走了一步。
现场轰然一阵骚动,几十杆枪拉膛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余霆现在距离沈栋的枪口不到两米,枪口就直端端指着他的心脏。
余霆完全没有怕死的意思,就像那是把玩具枪,要不是这世界上没有神仙,在场的人都快以为他有不死之身了。
他看着沈栋充血的怒目,继续说出了令在场所有人晴天霹雳的话。他问沈栋:“你还想见杨维平吗?”
还见啥啊??简衡恨不得冲上去把余霆拉回来,可现在他要乱动一下,沈栋那王八蛋受惊了保不齐要乱开枪。
沈栋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绷得发颤,但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扣下去。
余霆不痛不痒的眼神里有某种既轻蔑又稳操胜券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沈栋不知道,但沈栋有预感,那一定是他输不起的东西。
仿佛无声地威胁。
余霆就那么一派淡然地站在那儿就让沈栋有种被扼住命门的恐惧感,沈栋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余霆见他不答,缓慢开口,声音混在风里,轻飘飘地:“你现在见谁也没用,但假如你是要供出幕后老板,跟我说也一样有效。”
余霆说的那些沈栋都知道, 他只是还有一丝侥幸心理而已,杨维平那个老王八要来早来了,他本来也没想过挟持杨玉宝,可罹博盛被邢卓截走了!!
“余霆。”沈栋撤回枪抵着杨玉宝的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杨玉宝顿时浑身巨震,张着嘴眼泪直流,抽得都快断气了也不敢号一句。
余霆的眼神漠然得令杨玉宝一阵绝望。她突然就无比后悔当初对余霆那么凶,可是她冲余霆张了张嘴,可是僵硬的声带一个字也没发出来,倒是沈栋察觉到她在乱动,抵在颅骨上的枪更用劲儿了。
余霆的视线焦点依然在杨玉宝脸上,却说:“我如不如愿无所谓,倒是你,你替那帮人卖命应该很清楚这条道上的规则。”
沈栋彻底急眼:“少跟我废话!要么放我走,要么大家一起死!!”
“啊啊啊啊啊!!”杨玉宝感觉沈栋突然动起来,吓得闭着眼乱叫。
简衡的背心都被冷汗浸湿了。虽然余霆说得句句在理,但沈栋要是真开枪了后果的严重程度就不用说了,他就算直接解甲归田,然后从市局三步一磕头磕到黎纵家去也洗不清这罪过!
沈栋稍微平静了几秒,余霆又问:“你的父母高堂在哪儿?何家案之后还有联系吗?”
吃那碗饭的人最恐惧的就是被提及家人,沈栋闻言猛地一震:“你想干什么!”
余霆能干什么?他现在就是个半吊子都谈不上的警察。他一脸‘我只是温馨提示’地看着沈栋:“何国志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在做掉陈彪和王辛玄的时候应该也料想到自己会是同等下场,如果我是他,在死之前我一定要拉几个垫背,但是他没有。”他微微蹙眉,问,“为什么?”
沈栋知道答案,但不想回答:“我不明白你说什么,给老子一辆车!!”
余霆置若罔闻:“何靖雯到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估计是何国志自愿守口如瓶做鬼换来的。”
“!!!”
余霆一笑:“他比你聪明多了,知道死才是对忠诚最直接的承诺。 ”
沈栋的眼神开始发颤。
余霆咄咄逼人地盯着他:“你以为你逃离綝州就能活命?一个毒贩从警察的手里活着逃跑意味着什么?”
沈栋:“………………”
余霆给他举个例子:“就像一个卧底警察从毒窝里活着回来,就算拼尽全力完成任务,失去的也必然是全天下人的认可和信任,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出局者死,败阵者亡。”
“你放屁!”余霆话音未落沈栋就破口大骂,“我对老板忠心耿耿,她一定会相信我绝对不会出卖她!!”
“是吗?”余霆即刻反问,“我现在放你走,你试试看她会不会信你。”
沈栋一懵:“你什么意思!”
余霆微微垂眸,嘴角勾起了讽刺的弧度:“人性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会对任何未知的东西产生质疑和敌意,”他说着转动玻璃般眼珠扫视四面空旷的环境,“假设现在你的老板在某一处拿着望远镜看着你,你跟我说这么多,她会不会很好奇你跟我说了什么?”
沈栋脑子里嗡了一声。
余霆:“你要是活着下了天台,就等同于敲锣打鼓地把她给卖了,你觉得你能活多久?你的家人能活多久?”
余霆很清楚沈栋在想什么,在他的人生里,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扮演心狠手辣的角色,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曹定源一党的手段,如果在这个时候沈栋还天真地以为金三角和百慕大里有绝对的“信任”,那他根本就是死有余辜。
余霆没有在笑,沈栋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森森笑意,那种冰寒刺骨能渗进人的骨子里,枪明明在手里,却仿佛丧失了扣下扳机的能力,即使余霆又朝他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