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 无人区日落 第89章

作者:血河 标签: 推理悬疑

  “你是怕龙局会为难他们?”

  龙潇月十指紧紧地掐着书包,点点头,又摇头。

  余霆没有执着于她的个人问题,话锋一转:“那你对温遥这个人了解多少?”

  “……”

  “你多告诉我一些,能帮助我从侧面分析他的人格,完善温遥的心理画像,对洗刷他的嫌疑有很大的帮助。”

  龙潇月低着头,望着扶手箱下面的出风口,整个人像个刺猬一样紧缩着,声音比苍蝇扇翅膀还小:“说…说什么…”

  “随便。”余霆拧开一瓶水递给她,“没有限制,你知道什么都可以说。”

  龙潇月抬了一下眼皮,看了一眼递到眼前的水,往后缩了缩。

  她的自我防范意识还是很强,余霆兀自喝了一口,拧紧瓶盖插在杯座里,手刚搭在手刹上,就听到龙潇月说:“温遥哥哥以前住在爱童福利院。”

  余霆的手一顿。

  “他没有爸爸妈妈……”龙潇月埋着头,语速很慢,“他很可怜的,他说过,他希望多一点人爱他,所以他会先对别人好一点……他对邻居们都很好,”她忽然抬起头,“您不信可以去他住的小区问大家,他人真的很好。”

  这一点警方调查过,温遥确实是孤儿,他读小学时母亲病故,中学时父亲意外身亡,他的继母将她扔在了福利院大门前,警方找到他继母时,继母已经因卖淫罪入狱,判了两年多,出狱后仍然留在綝州,但温遥拒绝认回继母,二人也就没了交集。

  余霆问:“他继母跟他关系不好?”

  龙潇月把小半张脸都藏进了书包后面:“他的爸爸……爱喝酒,喝醉了就打他和他妈妈,温遥哥哥上小学的时候,他妈妈就得了很严重的病,死了,他的爸爸就娶了别人。”

  余霆没吭声。

  “他继母……可坏了,打他…骂他,还虐待他。”

  虐待。

  这两个字没人比余霆更深刻:“他爸呢?”

  龙潇月回答得很慢,反应也很迟钝:“他爸爸喝醉了,也打他,他读初中就住校了……”

  龙潇月小声地说着,每一个断句都会间隔很久,一字一句都机械木讷地陈述着一个孩童的成长经历。

  余霆听着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他第一眼看到温遥照片时,只觉得这是个清俊的少年,温柔这种飘渺的事物在他那双眼里似乎有迹可循,这样的一个少年,如果他是杀人犯,那一定是最最棘手的极端主义。

  可在龙潇月的陈述中,温遥却是生于黑暗,周身沐光的人。

  龙潇月的话音还在继续,目光直直地望着一个地方,像是在出神,又像是沉浸到了某段记忆的深流中。

  忽然,龙潇月说出了一段关于温遥的往事,一段只属于温遥一个人的往事,在那段往事中,似乎包含着连温遥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一点引起了余霆的疑心。

  然而余霆并没打断她,只是默默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过了很久,他才掐中龙潇月话中的漏洞:“你不是两年前才认识他的吗?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龙潇月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太过了,“我……我听温遥哥哥说的。”

  “温遥那时既然已经离开福利院,他怎么会知道有个小女孩埋了那个铁盒子,还种了银杏?”

  “我……我…”

  余霆缓缓转过身,平静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厢里流于阴暗:“他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的?”

  龙潇月慌张地拉开车门:“我到了,我、我回家了!”

  “还有一个路口……”

  余霆话音未落,龙潇月已经急匆匆地朝车身鞠了个躬,抱着书包跑了。

  龙潇月似乎隐瞒了很多事,他和温遥的关系只是表面这么单纯?

  夜幕已深,繁华的不夜城灯火通明,正东街是一条半商业街,全长500米,沿街高层建筑底楼全是小商铺,街道上有两所幼儿园,车水马龙,安全性也高,龙潇月完全可以自己回家,余霆并不打算追上去。

  可是,原本躺在扶手箱上的档案袋不见了。

  那是高琳刚才给他的文件,大概是龙潇月匆忙收拾书包的时候拿错了。

  于是余霆开车拐进了正东街。

  龙潇月的家是整条街道上唯一的一座双层楼自建房,面积不大,外表有些老旧,单开的绿漆铁皮门已经生锈脱皮,去年过年时的年画还贴在门上,看着有些沧桑。

  这样的一座旧砖房夹在高楼大厦间,既渺小又引人注目。

  余霆刚站到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凄惨的哭喊声。

  这是龙潇月的声音?

第104章 他们的“母亲”

  余霆准备敲门的手僵在半空中,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敲门。

  铁皮门的声音很大,轻轻推两下,整个门框都在摇摆,连带着整扇门哗啦啦发出了一连串响声。

  门的声音减弱下去,门里面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就像被拔掉电源的音响。

  良久之后,门被拉开了一条不到十厘米的缝隙,露出了女人的半张脸。

  女人一头黑发半挽着发髻,额前飘着几缕碎发,清瘦的眉骨下面是一双阴沉沉的眼睛。

  余霆退下台阶,从女人领口的珍珠盘扣,判断这个女人应该就是龙建业局长的妻子——阮玉玲。

  门缝里那只眼上下打量了余霆,由于气音很重,声音听着跟她这个人一样阴森:“你是谁?”

  传说中龙局长的妻子温柔端庄、秀外慧中,从来不在媒体面前抛头露面,龙建业爱妻的美名也是系统内响当当的,连余霆也都有所耳闻。

  可眼前这位夫人,她的眼神带着死气沉沉的幽怨,无论是气质和给人的感觉都出人意料。

  余霆官方地笑了笑:“龙夫人您好,我是市局的刑警。”

  “你有什么事吗。”

  “我刚送令千金回来,有一份文件可能被她误收了,想麻烦您一下。”

  一般这种情况下,丈夫的下属登门,作为主人应该开门迎接,一盏热茶是基本礼仪,但阮玉玲只是说了句“稍等”,便将余霆关在了门外。

  余霆从门缝里看到一些屋内的情况,屋子里泛着红色的光,八仙桌上放着很多水果和贡品,中央供奉着的东西罩着黑布,龙潇月就站在八仙桌旁边,光映红了她整张脸,正朝这边望来。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余霆有些莫名发怵。

  阮玉玲去了很久,余霆一共看了四次表,整整二十分钟后,铁门才重新打开。

  阮玉玲从门缝里把档案袋递出来,也没问对方要找的是不是这个东西就要关门谢客。

  余霆下意识撑住门板:“夫人!”

  阮玉玲看着他:“还有事吗。”

  “…………”余霆顿了顿,撤回手,摇头谢道,“多谢夫人。”

  砰———

  门关上了,将余霆的道谢一并拦在了门外。

  余霆回到车上,打开了那个文件袋,里面只有一只银钢材质的迷你优盘。

  他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优盘内容,可优盘里的文件是损坏的,余霆试了很多方法也没能将内容恢复。

  ……

  另外一边,黎纵和裴慎来到了郊区。

  驾车朝着大墨村的方向一路出城,穿过一片工业区,经过一座废弃的糖厂就能看到大墨村了。

  大墨村地理位置适中,治安管理松散,房租出奇的便宜,很多代加工的工厂都选在这里,搞得这里水体、土地污染非常严重,连空气中都飘散着各种化工制剂的气味。

  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黑心工厂加班加点的时候,大墨村简陋的路灯还亮着,越往村里走路况就越差,裴慎的车底盘太低,最后一段路二人只能步行。

  黎纵一下车就被澎头而来的臭味呛得呼吸漏了一拍,正在他怀疑附近是不是有一条臭水沟的时候,裴慎的手电筒就照进了一旁的臭水沟里。

  温遥的继母住在一个火砖砌的村屋里,摇摇欲坠的木门隔起了三十来平米的小院子。

  人住的地方还没有这个破院子大。

  黎纵和裴慎径直推开了门,不知道是这家人太穷不怕被入室抢劫,还是黎纵的手劲太大,门里面的锁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连带着生锈的门钉弹出去一米多远。

  小院里飘着毛巾腐烂的气味和油漆味,大大小小的油漆桶堆满了半个院子,地上的泥土都被染成了各种颜色,院子的角落里一个大约二十平的砖瓦房,屋檐口挂着泛黄的节能灯,灯下面摆着一张木头方桌,桌上角凝固着蜡烛的蜡油,中间散落着已经风干的榨菜和面包屑,桌子底下放着一张缺口的塑料盆,盆里有半张毛巾。

  黎纵站在屋檐口,差点一头撞在灯泡上,连忙偏下头才躲过去。

  咣当当——

  裴慎就躲得不及时,踢到了一旁的桶,里面的清水荡出来溅湿了他的裤脚。

  “谁!!!谁啊谁啊!!!”泼妇一样的叫骂声赫然从里屋传来。

  一阵翻箱倒柜的噼啪乱响后,穿着绿色吊带和白色紧身裤的中年女人提着菜刀冲了出来,抡起手臂就要砍人。

  突然,一本警察手册怼到眼前,胡秀梅瞬间定住了。

  黑色的皮革本封面上是一颗金闪闪的警徽,下面是偌大的“公安”两个烫金大字,这玩意儿胡秀梅可熟悉了,瞥一眼就能辨出真伪。

  “警察啊。”女人两分晦气三分不屑五分不耐烦,把菜刀往桌板上一扔砸得哐哐响,“我还以为是哪个王八羔子上门来嘞,查吧,查了赶紧走。”

  她说着转身就要进屋,仿佛有警察登门造访是多么家常便饭的事。

  黎纵冷道:“胡秀梅。”

  胡秀梅走到一半,猛地转过身看了看黎纵的阎王脸,又看看裴慎那张零下二十度的脸,第一反应就是他那个死鬼老公又去派出所把她告了,操着她满是口音的椒盐普通话就要嚷嚷:“喂喂喂,警官,我以前是卖过啦,但我坐过牢以后就不干那行了,从良很多年了吔,我就是出个轨而已,不犯法吧?这也能立案吖?”

  胡秀梅是长面型,就是人们常说的“马脸”,但五官确实长得可以,虽然已经接近五十岁,黄褐斑和粗大的毛孔已经占满她整张脸,但不难看出她年轻的俏模样。

  快五十岁了还穿得这么暴露?

  黎纵冷哼了一声:“你是应召还是出轨我不想知道,温遥来找过你吗?”

  胡秀梅一愣:“温遥?”

  黎纵打量了周围一圈,觉得实在堪忧:“就是你前夫的儿子,被你送进福利院那个。”

  胡秀梅一脸遭了瘟,一屁股坐在高板凳上,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杆烟:“最近怎的那么多人找那个扫把星!”

  裴慎倏地看过来:“他在哪儿?”

  胡秀梅看了一眼裴慎,远远冲他吐了口烟,打火机就那么往桌上一扔:“不晓得,估计死透了叭。”

  裴慎:“…”

  “找人不是你问你们警察的强项么?干什么来找我问?他是不是犯法了?可不关我的事啊,我跟他早没关系了,打我坐牢那天开始到今天,十多年了我就没见过他,要不是前几天也有人来找他,我都忘了有他这个人了。”